沈虔子本以为这边沿海地方,正逢大敌当前,应当戒备森严,不想那海盐城门口竟无人盘查,心中好奇,进到城中,想要打听孙恩大军的动向。
哪知他刚刚进城,城门口呼呼啦啦的就回来了几百号人,手上虽然拿着武器,看着却不像是正经官兵。领头的乃是一个官爷,正是县令鲍陋。原来他听说孙恩连吃败仗,被那句章守将——北府兵中的刘裕数次击败,已经向北转进,来攻海盐,便带着城里那几百号民兵想去在孙恩军登陆点伏击。哪知孙恩大军虽在他设伏地点登陆,人数却有十几万之多,延绵数十里长,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头。面对这般多人,鲍陋手上才几百号人,哪敢动手,忙不迭的撤回县城,紧闭四门坚守,同时派人去句章向刘裕求援。
刘裕倒是反应迅速,一接到鲍陋的求援信,就立刻带着句章守兵日夜兼程赶到海盐。可是鲍陋看到援兵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刘裕带来的,也就一千来号人——因为他手下就这么点人。
“有劳刘将军了,如今贼兵围城,我也就只能指望您了。”鲍陋见面就道。
“大人正该请我来,这海盐也算是我的防区,自然责无旁贷。”刘裕拱手道。
“将军能来固然是好,只是带来的人,怕是少了些……”鲍陋看看刘裕带来的兵士,忧心忡忡道。
“鲍大人莫慌,万事有我。”刘裕见鲍陋面色凝重,慰道。
“将军固然勇武,可这敌军也太多了些,就凭我们手上这区区两千不到的人马,如何抵御。”鲍陋望着城外海岸上密密麻麻的长生军说道。
“鲍大人可别被他们吓住了,你莫看他们人多,皆是乌合之众。虽有十几万人,但却拖家带口,多是老幼妇孺之人,真正能战者,不过万余。”刘裕立在城楼,手一挥道。
“可即便是只有万余人,我们也……”鲍陋还是忧心忡忡。
“哎——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在句章如此,在这海盐也亦然!”刘裕谈笑风生,根本不知“怕”字怎写。
“鲍大人,只要你我同心,此贼必破,如今你只需做好一件事即可。”刘裕话锋一转道。
“请问将军何事?”鲍陋洗耳恭听。
“这件事便是修城,此海盐城城小墙矮,若是这些贼徒强攻,则甚为不妙,所以当修高加固城墙,才好抵御贼徒。”
“将军要我修城,自然责无旁贷,只是即便如此,怕是也……”
“鲍大人不用担心,这打仗便是我的事了,你只要修好城墙便好。”刘裕再次打断鲍陋。
“是,那就都仰仗刘将军了。”鲍陋虽然不知道刘裕如何打算,但也不再追问,立刻就下去召集人手修补城墙去了。
沈虔子刚刚混进城中,本想打听孙恩大军消息,不想他们竟然已到了海盐。还没来及出城投奔,四处城门已经封闭,进入临战态势。他没有办法,只好滞留城中,如今鲍县令招人修城,他便混入其中,一来想借此机会探探情报,二来也正好混口饭吃。
鲍陋虽然打仗不行,但是监修城墙却是十分的认真高效,没几日便已完成任务,那城墙被修的坚固无比。然而墙虽修好,刘裕还是没有动静,也不知他在打什么算盘。
至于城外的敌人那边,孙恩才不理他要用什么计策,只是派人日里猛攻城池。可那城墙刚刚加高修固,刘裕手下兵士又勇猛异常,一时哪里攻的下来。
然而刘裕虽然打退长生军数次攻城,手下兵士毕竟人少,又是连日奋战,已然疲惫。海盐城小势孤,长此以往怕是不能支持。鲍陋还在担心,刘裕胸中却已有了破敌之策。
“将士们,如今孙恩率众猛攻我海盐城,一旦城落,必然烧啥劫掠,我等以及城中百姓无一可以活命。所以需仰仗诸位用命,同心破贼,贼众虽然势众,但却不堪一击,我欲率死士破贼,不怕死的便跟我来。”刘裕将一众将士聚在一起训话道。
“愿誓死随将军破敌!”一众人没一个含糊,一齐吼道。
“很好!你们都是好样的。”刘裕显然十分满意,又下达一道命令:“现在你们都将铠甲脱掉!”
“脱掉铠甲?”士兵们面面相觑,脱了铠甲如何前去杀敌,这不是去拼命,而是去送死啊。
“脱了铠甲才能跑的更快,才好杀敌!”刘裕给出的解释反倒让这些兵士更加困惑。
“跑的更快,莫不是要逃命吧。”
“快脱,这是命令!”刘裕看出众人疑惑,却也不解释,只是再次强调执行命令。
于是众人不敢再问,纷纷脱掉铠甲,只持兵器在手,谁都不知刘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刘裕见众兵士都已脱掉铠甲,哈哈一笑。便在此时,孙恩大军又来攻城,为首的正是先锋姚盛,背后更是跟着几万人马。
“好,送死的来了,众将士,建功立业只在此时!”刘裕说着,拾起鼓槌猛力击打战鼓,城楼上同时竖起一面帅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刘”字。此时姚盛大军已经涌到城下,一群人正在密密麻麻的攀爬城墙。
“鲍大人,这里就拜托你了!”刘裕将剩下的士兵交由鲍陋指挥守城,自己则带着那群轻装死士走下城楼。
鲍陋不敢怠慢,忙指挥城上士兵奋力抵抗,将各种弓矢弩箭,擂木炮石向下招呼,一时打退姚盛攻势。刘裕看准时机,立刻打开城门,亲率死士而出。那些兵士个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冲出城来见人就砍,刘裕更是一马当先,手中一杆长槊左突右挑,击毙贼兵无数。
姚盛哪里见过如此阵势,被吓得不知所措,一时竟没了主意。那边刘裕远远看到,知道他是指挥将领,二话不说,策马直冲过来,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人便已到了跟前。
刘裕人借马势,马助人力,一槊刺将过来,饱含雷霆万钧之势。姚盛知道不能硬接这招,便将胯下战马向右一拨,想要躲过这一刺,果然刘裕这一刺落空,可还不等他庆幸,刘裕将槊反手一挥,那槊锋直砸在姚盛背上,只听“乓”的一声闷响,姚盛当即口吐鲜血,落下马来,被旁边一众兵士赶上,剁成肉泥。
那长生军本来就鱼龙混杂没有纪律,如今一见主帅战死,忙不迭的要向回撤,可后面的人却不知道前面情况,还在鼓噪向前想要攻城,两下人挤做一堆,又不知踩踏死多少,刘裕手下兵士更是趁机砍杀无数。等到后面兵士反应过来,也要开始逃跑时,却因身上盔甲沉重跑不快,又被那群轻装死士追上,砍杀大半。
这场战斗直打到天黑方休,刘裕自是得胜归城,而孙恩那边也迎来了残兵败将。孙恩本来在句章就打不下刘裕,没有办法跑来海盐,结果又碰上刘裕这个刺头,而且还再次被打的损兵折将,更是气的怒不可遏,便要亲自领兵来攻。
次日一早,孙恩便带着全部十余万的人马前来攻城,他虽气势汹汹的前来,却是小心翼翼的布阵,更派人前去侦查——他可不想再败在刘裕手上。
不一会探子回来报告敌情:“禀天师,前面没有敌人,而且连城门都是大开。”
“什么?”孙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人?”
“是,前面海盐城城门大开,城下也没人守护,城墙上也只有几个老弱病残还在站岗。”探子确认道。
“这怎么可能?”孙恩陷入思索,不知刘裕又再玩什么把戏。
“天师,想必是那刘裕虽然取得小胜,但是怕您大驾亲至复仇,所以吓得跑了。”旁边说话的人名叫徐道覆,乃是卢循的姐夫,现在军中担任参军一职。
“不大可能,刘裕在句章时,才那么点人都敢一再跟我作对,如今才得胜果,岂有临阵脱逃之理。”孙恩并不认可。
“那可不一定,要知道正是因为他打赢了,这才有机会好逃跑啊。”徐道覆继续说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待我亲自过去问问。”孙恩略想了一下,一挥佛尘,众人便起轿向前。行至城下,孙恩抬眼一望,城池果如探子所说一样城门洞开,偃旗息鼓,只有几个老弱病残在城上防守。
“喂,你们几个,刘裕人在哪里?”孙恩冲着城墙上的几个兵士历声喝问。
“你说刘裕将军啊,他昨晚已带兵出逃了。”城上的兵卒应道。
“出逃,怎么可能,他为何要逃?”孙恩再问。
“你们人多,有十几万人,他人少,才千余人,早就想跑了。昨天打赢,说是最好的跑路机会,所以就连夜弃城跑了。”
“果然如此,天师洪福齐天!”“那刘裕贼子果然惧怕天师神威,夹着尾巴逃跑了!”“就是,他那点人,哪能敌我长生天兵!”旁边众人听到城上兵卒回答,忙七嘴八舌的恭维起孙恩来。
孙恩闻言还在犹豫,徐道覆再次进言道:“天师,我军已在海滩上露天扎营数日,疲惫不堪,如今刘裕已逃,不如趁此良机速速进城修养才是。”
孙恩听到此言,终于下定决心进城,于是佛尘一挥,众人一阵欢呼,争先恐后的冲进城去,不用说,跑得慢的可抢不着东西。
孙恩还站在城外,望着进城的部队得意,忽见城墙上面探出一个人来,看样子还是个小孩,大声喊道:“天师不可!城内有埋……”话音未落便被拖了回去,此人正是沈虔子。
孙恩闻言一惊,忙要止住入城部队,可这时大军已经入城小半。就听城楼上又是一阵鼓响,同样又竖起一面大大的“刘”字帅旗,城上弓弩齐发向下射击,城外左右两边也杀出两支伏兵,挥刀就向贼众乱砍,战术简直和昨日之战如出一辙。
“不好,又中了刘裕那厮的奸计!”孙恩虽然着慌,但还是指挥大军向城内猛冲,毕竟刘裕人少,只要能稳住阵脚,自己这么多人,冲进城去干掉他们还是不难。然而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般容易,已经进城的人被堵在城门口,其中多有混杂家属,这些人本想先冲进城去捞些好处,结果遭伏时打不得仗不说,看到刘裕兵士杀来惧怕得紧,呼喝着就要向后退,而城门外的人又要往里面冲,结果可想而知。一群人再城门口被挤得进退无路,被伏兵砍死的还没多少,自相踩踏而死的却有大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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