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沈虔子回头要跑,正好和一个前来吃粥的饥民撞了个满怀,怀中宝剑一个没抓稳,落在地上,外面包裹的烂布也散落开来,鞘中的宝剑更是滑出了半截。
“师姐,果然如你所料,小贼就在那边!”沈虔子听到背后一声吒喝,情知事情不妙,简静寺的那群尼姑果然就在附近守株待兔,也怪自己太不小心,竟然让她们发现。忙一把抓起宝剑,背在身上就向前逃去。
“可恶,让开!”支妙手此时不巧正潜伏在巷子另一头,被人群挡着根本挤不过来,气的拔出长剑挥舞起来。那群饥民一见这么个尼姑手中挥舞着利器,不免着慌,本来好不容易恢复的秩序又混乱起来,一群人你催我搡,有被挤倒的,跌伤的,甚至是踩踏的,场面一时乱作一团。
支妙手没有办法,只好大声呼喝还在巷子对面的比丘尼去追,自己则带着跟前的几个回头,想要绕过这条巷子再去追人。
那边几个比丘尼不等支妙手命令,已经追着沈虔子跑了起来,还好她们武功并不及支妙手,脚程也没她快。循着沈虔子的背影一路猛追,来到秦淮河边上,却再也见不着他的身影。
“师妹,那臭小子呢?”支妙手绕了一大圈路,也终于赶到,老远便问那几个站在朱雀桥上的比丘尼。
“师姐,他……他不见了。”几个比丘尼无奈道。
“什么?不见了?给那小子跑了?”支妙手怒道。
“是……师姐。”几个比丘尼见支妙手发火,战战兢兢的答道。
“你们几个没用的废物,一群人抓不住那小子也就罢了,竟然连跟也跟不住,给他跑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给他跑了!”支妙手火大起来,厉声问道,“你们在哪跟丢他的?”
“就……就那条巷子,我们跟着他跑出来就不见人了。”一个比丘尼回头指着刚刚出来的那条巷子道。
“那几条巷子都看过了吗?他有没有跑到里面去?”支妙手也回过头,指着旁边的几条巷子问道。
“回师姐,都看过了,没有。”几个比丘尼一齐说道。
“都看仔细了?”支妙手还不甘心,又问道。
“确实都仔细看过了,我们不敢大意。”几个比丘尼又是异口同声。
“奇了怪了,那不成这小子会飞不成。”支妙手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在谢府附近埋伏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这么个机会,却给那小子给跑了,真是让人火大。”
“都继续给我去找,仔细找!”支妙手一挥手,指挥那群比丘尼搜索。
“师姐,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要我说这小子跑不了。”一个比丘尼没有动,向支妙手说道。
“怎么说?”支妙手刚要下桥,听到师妹这话,停下了脚步。
“师姐,那小子现在落荒而逃,目的定是出城,我们只要封锁城门,严加盘查,他不就跑不掉了?”
“我道什么办法,这哪里行,京城那么多的城门,谁知道那小子从哪个门走,我们又哪能查的过来。”支妙手反驳完了,又要下桥。
“不然,师姐,那小子可是和北府兵有关系?”那比丘尼并不放弃,一把拉住支妙手衣袖。
“是啊,上次我碰到的那个和他一起的那个军官就是北府兵的人,所以那小子即便不是北府兵的人,也一定和他们关系不一般。”
“所以说,他逃离京城,又要去哪呢?又该走哪条路呢?”
“你的意思是……哦……我明白了!”支妙手恍然大悟道,“他要离开京城,定是要逃回北府兵的大营所在——京口,而要走京口大道,就要过北篱门。”
“正是,所以我们只要赶快去到那边,说不定就能守到那小子。”
“很好,我这就过去!你领着她们继续在此搜索。”支妙手说完便下了桥,飞也似的向城北跑去。
沈虔子这边虽然不会上天入地,却会下水,原来他前面刚跑出巷子,就看到前面的秦淮河和上面的朱雀桥,心中一动,跑到岸边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他这边刚跳下河,那边几个比丘尼就已追到,只是都在观察那几条巷子,并没有注意到河面的波纹,等过一会,水波已经散开,哪里还有踪迹。
沈虔子仗着自己水性不错,一直潜在水中,游到桥下方才探头换气,那群比丘尼也是灯下黑,站在桥上说了半天,愣是没注意到脚下。沈虔子藏在桥下听她们说完,眼见又要寻找自己,忙深吸了一口气,又潜入了水中。
恰好此时附近飘过一条小船,沈虔子便从水底游到小船背对着她们的一侧,探出头来换气,旋即又潜下水去——还好船上的艄公注意力都被桥上的那群比丘尼吸引,并未注意到他。沈虔子便这样跟着那条船潜游,过一阵就浮上来换口气,等到感觉游得差不多远了,这才离了那船,寻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爬上岸来,好好的喘了几口气。
沈虔子喘息稍定,将身上衣服拧干,不敢停留,就向着南门方向跑去——他刚才已经听到那群比丘尼的对话,知道支妙手已经去到北门拦截自己,所以自己哪里还能过去——便反向向南而行,不多时便已到了城南门口。
南门的卫兵显然没有接到什么指示,并不怎么盘查路人,沈虔子把剑抱在怀中,低着头直向前走,轻轻松松就出了京城。
“好险,这群可恶的尼姑,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要给你们好看!”沈虔子一边念叨一边顺着路猛跑,他此时也不管这路通向哪里,只想跑的离京城越远越好,就这样直跑出了十几里地。
“嗯?前面好像有个村子,正好过去歇歇。”沈虔子看到前方有烟升起,加之天色也晚,就想前去借宿,明早再继续找路回去京口。
不料沈虔子刚跑到村口,却傻了眼。只见村子到处破败不堪,哪里像有人居住的样子,适才看到的那几缕烟,也根本不是炊烟,而是房屋烧毁后的余烬。
“喂!还有人在吗?”沈虔子喊了半天,果然没人答应,“真倒霉,这破村子一个人都没有。”
“仗不是早就打完了吗,难道是有贼人趁乱袭击了这里?”沈虔子一边猜测一边四处观察,终于寻着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推门进去,就看见一堆破烂家具,其余吃穿用度之物一概不见。
“看来真是遭了劫了。”沈虔子一边四处翻看一边自语。
“幸好这床还是好的,看来今晚不用打地铺了。”沈虔子拾出一张床来,一屁股坐在上面,从怀中摸出点干粮,胡乱吃了几口便倒头就睡——毕竟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又跑了半天,早已累的不行——不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时间正值三月中旬,随是夜晚,满月当空,月光洒在地上,照得一片明亮。沈虔子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爬起,走到屋外院墙边上小解,刚刚完事,就听到远处似有什么响动。沈虔子忙屏气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像是人的脚步声,而且似乎不止一个,立刻被吓得睡意全无,忙跑回屋中,轻轻掩上房门,躲在后面,紧张兮兮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些人该不会是简静寺的那群尼姑吧,追我追到这里来了?”沈虔子还在猜测,那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正冲着他这边过来,不一会已到了跟前。沈虔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觉手心全是汗水,连剑柄都拿握不稳。
“这村子应该是刚被人洗劫过了,一个活人都没。”外面终于有人说话,声音是个男声,看样子并不是简静寺的比丘尼。
“这些人也真是大胆,这可是在天子眼皮底下啊。”另一人接道,听声音有些年轻。
“还天子呢,我听说他就是个白痴,连自己肚子有没有吃饱都闹不清楚。不过也就因为是这样,大权才会旁落到司马元显那小儿手中。”
“司马元显早就不行啦,他都已经被桓玄抓住砍了,以后可就要是桓家的时代了。”
“哎,管他是谁的时代,天下还不是一样的乱,看看这村子就知道了。”
“这会不会是什么贼人趁乱干的?”
“要我说指不定还是官兵干的呢,别看他们打仗不行,抢东西可有一套。说不定就是些什么逃兵聚到此处干的呢。”年长者不屑道。
“官兵干的,不大可能吧?”年轻者道。
“嗨!你也出来混有几个月了,怎么还这么天真?你忘了北府兵前几年在我们家那边是怎么抢的了吗?”
“你说的是,不过这些人也是手快,竟然抢在我们前头动手,而且一点油水都没留下,我们若是能早些过来就轮不着他们了。”
“怎么早啊,不把任务完成了,回去怎么跟大哥交差啊。”年长者训道。
“你还提那破任务,害得我们差点都回不来。”年轻人埋冤道。
“那没办法,谁知道刘牢之那么不堪,竟然还没抵抗就自杀了。”
“是啊,亏他还是北府兵的统帅呢,想当初打我们的时候多么威风。”
“我还记得当初大哥跟我说,见着他的人要绕着走呢。”
“可不是吗。”年长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嗨,说起我们这个大哥,也是实诚,就是不肯变通,你想他原先多风光,现在混的……哎!”
“可不是吗,那个当初和他一起入教的,现在都已经是大帅了。”
“你说的那个张大帅,也就是抱上了徐道覆的大腿,谁让教中现在是他掌权呢。听说连天师现在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说到天师,他现在都不露面,也不管理教中事物,成天就在岛上闭关练功。”年轻者道。
“没办法,谁让他前面打仗总是输,去年进攻建康失败,被刘裕追着一路打回海岛,搞到威信全无,就开始逃避现实起来,所以被人趁机架空也是自然的啊。”
“确实,老是打败仗哪还有人愿意听他的,而且我听说他这次进攻临海郡,被那的太守叫什么辛昺的又给打得大败。”
“嗨,虽说人输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过天师这次吃败仗的原因好像没那么简单。”
“哦?这是怎么说。”年轻者问道。
“据说这次天师登陆才带了千多号人。”
“怎么会那么少?怪不得会输。”
“嗯,其实这里面是有原因的,这次出兵,天师本来并无兴趣,但架不住徐道覆撺掇,说什么利用朝廷和桓玄斗的你死我活的机会登陆占些便宜,可实际上却是为了趁机彻底架空天师而为。”年长者压低声音。
“啊?真的?”
“徐道覆让天师带兵先行出发,说是自己随后带人前来支援,可天师那边都打上了,徐道覆这边的援军却是迟迟不见人影。而且跟着天师先行出发的那千多号人,大多都是不满徐道覆的天师旧党,所以徐道覆此为的目的……哼哼,傻子都看的出来。”年长者并为把话挑明。
“你是说,徐道覆是借着这次出兵来请算异己?”
“嘘……这种事不要说出来,又没真凭实据的,大家心里明白就好。”
“可教里不是还有卢循首领在吗,他可是一向和天师交好,而且徐道覆没有他也上不了位啊。”
“卢头领啊,他确是个好人,只可惜为人太过软弱,而徐道覆又如此强势,所以卢循没成为他的傀儡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年长者顿了下,继续道,“而且这次若不是卢头领,大哥和我们搞不好最后也会跟着天师一起呢。”
“这么说……我们这次被派了个来京城侦查情报的差事还是件好事咯?”
“比比跟着天师一起在临海吃败仗,还真不算差呢。”
“也是,哈……啊……”年轻者打了个哈欠,“哥,我困了,不聊了,我们还是快找个地方睡一下吧,再过一会天都要亮了。”
“啊……嗯,你说的是。”年长者也像是被他传染了似的打了个哈欠,跟着便向沈虔子藏身的屋中走来。
沈虔子这时还在出神——他起先还在猜测这二人是谁,听到中间方知他们乃是长生党派到京城侦查情报的探子,而且听他们所言,这半年来教中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情,以至于孙恩天师都被架空权利,无奈出兵登陆临海——忽然听到脚步声近,房门已被推开,还好他正站在门后,并未被人察觉。于是屏息而立,后背紧紧贴在墙上,心中默念“不要关门,不要关门……”
那二人也不知是听到了沈虔子的祈祷还是压根没有想到,进屋后果然没有关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到那张床跟前,爬上去倒头就睡,不一会便已鼾声如雷。
沈虔子听到鼾声,知道他们已经睡着,还不放心,又学了几声老鼠叫试探,见二人仍然没有反应,这才大着胆子从门后走出,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直跑出快一里地去,方才停下喘了口气。
“等等,沈虔子,你怂什么,怕这两个长生党的探子做什么。听他们说长生党里发生这么多事,看来近期就要发生大变,自己如何能放过这么件大事,不去瞧瞧岂能甘心?再说自己回头将这些事情报告上去,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呢,这样就可以弥补自己前次的遗憾了。”想到这里,沈虔子便不再逃跑,反而又回头跑到那屋子附近藏起,准备暗中跟着那二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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