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归来

入夜不久，大地再次开始震动。

一开始只是极其轻微的颤动，当时我们正在吃晚饭，突然发现碗中的汤面无风自动，泛起一层层的涟漪，紧接着振幅越来越明显，桌上的碗筷发出簌簌的声响，最后连桌子都震动起来。

我和老师对视了一眼，急忙放下碗筷冲出门外。

仿佛前一晚的场景重现，人们也纷纷从各自的屋内跑了出来，三人成堆五人成群地聚在一处，指着西北方向被烧红的半边天议论纷纷。只是相比前一夜，此刻大家减少了一些慌张，大约是宇文思他们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

我们走出来时，正好和马光马丁兄弟撞到了一处。看到我，马丁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似乎是有些意外我为什么会在此处。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其兄长马光已经开口，望着西北方向，神色凝重：“看来他们已经开始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扭过头转身就跑，留下老师还跟在身后追喊着：“肖绵阳，你去什么地方？”

夜色朦胧，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或许是有，只不过远方的红光太过强烈，让人眼自动忽视了它们。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打开灯，一路艰难地爬上山坡。

等到了山坡顶端，我这才发现有人的速度比我更快。

只见那人双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得直直的，凝望着远方火光冲天之处。

是宇文思。

他的注意力全被远方吸引去了，以至于我距离他不到十步远的时候，他才注意到我的靠近。等看清是我，他脸上的戒备之色才慢慢褪去。“原来是你。没想到你们那个粗汉子还蛮讲义气的，竟然代替你去了。”

我假装没看到他悄悄收回去的手枪，走到他身边，并肩而站，视线也望向远方火光不断升起之处：“孙大哥人虽看上去那样，但对他认为是自己人的人，是掏心掏肺的好。”

宇文思没有紧接着我的话头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大地的颤动仍然时不时地从远处传来，连夜间的风都更加猛烈，吹在脸颊上有如刀割一般的疼。

我闭上眼睛凝神倾听，除了呜呜的风声，我似乎还能听到风中传来的爆炸声、火焰燃烧的声音，甚至是僵尸垂死挣扎时怪异的叫唤声。

良久，宇文思的声音穿过风声，传到我的耳朵里。

“也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究竟有多少人能回来。”微微顿了顿，他继续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觉得我冷酷无情？”

我睁开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宇文思没有回头看我，视线依旧落在远方，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哪怕是现在重新来过，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评价，我只会做出我认为最好的决定！”

“我没有怪你。”我微微垂下眼睛，“如果是我站在你的位置，我甚至会做出更糟糕的决定。我只是恨自己没用，只会想着尽善尽美，却总是做不到。我以为自己想了个好办法，能杀死僵尸救下大家，却反而又让20人陷入危险之中。我都不知道，当初我提的方法，究竟是对是错。”

“肖绵阳，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想要救所有的人，但是你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不是神仙，也不是上帝，我也不是，我们都救不了所有人。但是你要记得，你必须对自己所做的每个选择负责！今后的每一天，每一步，都会付出令人痛心的代价，或许是他人的性命，或许是你我的，呵呵，这就是命。”

宇文思的一番话让我的心情越发沉重。我无言地叹了口气。

“好了，别再愁眉苦脸的了。事到如今，再糟糕不过我们所有人都被僵尸吃了。”宇文思笑了两声，侧过身子拍拍我的肩膀，开玩笑地安慰道。

我也只好跟着苦笑。

“回去吧，晚上风大，别又弄坏了身子。”

我摇了摇头，坚持道：“我还是想再等等，等他们回来。”

宇文思深深看了我一眼，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收回手，转身独自离去。

这一等，就是一夜。

我从未觉得一夜是如此漫长，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远。一夜没有合眼，直到晨曦微露时终于熬不住了，靠着一旁的大树根部微微眯了一会儿。

是老师把我唤醒的。

“肖绵阳，你就在这儿等了一夜？”老师惊讶地看着坐在地上靠着大树的我，问道。

我有些懵懂地揉了揉眼睛，看天色已经大亮，急忙爬起来，一把抓住老师的衣袖，焦急地问道：“老师，他们回来了吗？乔彬孙大哥他们回来了吗？”

老师叹了口气，摇摇头。

希翼之色慢慢从眼中褪去。我颓然地松开手，望向西北方向。

大地的震动不知何时已经消停，只是仍有余火冲天。视线所及，不少山石崩塌，树木倾倒，我不由皱紧眉头。

早就听宇文思说过，核电站距离这里也有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就连这里都变成这样，那乔彬孙大哥他们那边，又是怎样严重的场景？他们究竟成功了没有？究竟还存活多少人？乔彬孙大哥他们是不是还安全？

“肖绵阳，回去吧。”老师在我身后劝道，“你也看到了，昨晚是多么凶险。要知道，他们所处的可是核电站，还有两百多僵尸。要想活着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忍不住冲老师吼道，“可你也说了是几乎！！！说不定他们能回来呢？！”

看老师突变的脸色，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激动，闭上眼睛连深呼吸了两次，直到心情稍稍平稳下来，这才睁开眼睛。

“老师，对不起。刚刚是我太激动了。”

老师微笑着摇摇头，抬手碰了碰我的脑袋。

我的眼睛微微泛红。

还记得以前上中学时，每每被年级上的恶霸们欺负，躲起来暗暗哭泣，而老师找到我后，也是这般拍着我的头。虽然没有任何安慰的言语，却比任何话都要让我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回来的！一定！！”这句话，我不知是对老师说，还是对自己说的。

“你说的对。”半晌，老师的声音随着晨风传到我的耳朵里，“他们果真回来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放眼望去，眼中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掉了下来。

金色的朝阳中，两匹马分别驮着一人，慢慢从地平线下走出，走进了我们的视野。

我和老师四目相顾，再顾不上多说什么，一气从山坡上跳跃了下去，朝着他们的方向飞奔过去。

“小绵羊，我们回来了。”

朝霞中，满身是血的孙大哥笑得分外灿烂。在他身旁的乔彬也是伤痕累累，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我们回来了”，便从马背上坠落下来，摔倒在我和老师的怀中。

这一天，世界仅剩2843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