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高亮看了眼手表，时间快到了，主堡的无人机正在飞过来。他示意另外两个人，该离开了。他不想错过与主堡的通信。

“疯子呢？”刚一出门，刘铭突然问。

“疯子想要消灭幸存者！”高亮说。

人都离开了，车库内安静得令人窒息。光线退回了窗口，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开始飘散出来。陈乐挥舞着一根比他还长的墩布，擦拭着地上的血迹。突然，他停了下来，瞪着惊奇而又恐惧的目光，呆呆地望着被打开的护甲。莫名地颤抖了一下，扔下手里的墩布，遑惧不安地跑向门口。

暮非站在院子里，用手遮着阳光，仰头凝望着天空。一只鹰在盘旋，忽高忽低，似乎正在为晚餐吃什么而发愁。暮非对它不感兴趣，他在搜寻另外的东西。时间快到了，主堡的无人机应该正在接近居民点。那东西的飞行姿态比鸟要难看多了，没那么优美飘逸，它不会扇动翅膀，也不会旖旎地盘旋，它只能按既定路线，直来直去地飞，倒像只傻鸟！

天空蔚蓝，连朵云都没有，暮非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子，没发现目标，他忧郁地皱起了眉。派遣到居民点外的收尸队，在经过一整天的忙碌后，拖着疲惫不堪而又臭味熏天的身子，摇摇晃晃地陆续返回居民点。人群在入口处聚成了一堆，互相招呼着熟稔的同伴。暮非先听到了几声叫喊，接着机车的轰鸣声骤然响起。原本聚在一起的人，像受惊的鸟群，慌乱地向四处散开。

两辆机车几乎并排着从外面蹿了进来，翻腾起一路的烟尘。一样的车，一样的人，暮非无奈地摇了摇头。两辆机车原本打算开进车库，但见暮非站在院子里，便突然转向，绕着他兜起了圈子。暮非这才看清，其中一辆的后座上还坐着一个人。

“又想挨揍了是吗？谁允许你们动用战斗资源！”暮非喝问道。

“我！”赵大河从入口处急急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回道。

“你可不是战斗人员！”暮非看着他说道。

赵大河好不容易收住脚步，人到了他那个年龄，还跑得这么急，是会出人命的。他边擦汗，边解开衬衣的扣子，胸腔内向敲鼓一样“咚、咚”直响。赵涵抿着嘴，将一只装水的瓶子递给他。那瓶子不知用过多少次了，皱皱巴巴地。没办法，居民点里什么都缺。

赵大河牛饮了几口，又用袖子擦去嘴角的水渍。“我当然不是战斗人员，但我是这里的行政官，所以我要知悉一切！”他边说，边用胳膊在身前划了一个圈，以配合他说的“一切”。说完，他把头向下低了低，翻着眼睛看着暮非，那是他要表现睿智时惯有的姿态。“难道你没发现什么异常吗？在开会的时候！”他眨了下眼，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意。

“异常？”暮非不解地看着他，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提醒你一下，年青人！今天开会的时候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你是说刘铭？”暮非更迷惑了，通常有会议的时候，谁在谁不在，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反正能进出的也就那几个人，并且对那无聊的会议，大家都没什么兴趣。刘铭参不参加，完全看他的心情了，这有什么好异常的呢！

“对，就是刘铭。”

“我想我的眼睛还没瞎。”暮非说。

赵大河突然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又向前凑近了一点，“整个会议刘铭一句话也没说，对吧？”

“对。”

“他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叫了一下高亮，对吧？”

“对。”

“那你这双没瞎的眼睛，难道就看不出他是有什么事要提醒高亮吗？”

“什么事？”

“废话！我怎么会知道。”赵大河猛得挺直了身子。“我只知道他参加会议一定是有目的的，从他那张便秘的脸就可以看得出来。只是没有高亮的许可，他不敢出声而己。”

“也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可能！”赵大河将剩下的水，全倒在了头上，把整个脑袋都淋湿。然后又像只狗一样，甩着湿露露的头发。“他一定是有重要、而且很重的事要说。只是高亮阻止了他。”他又向前凑了凑，“这令我非常紧张！刘铭是谁？他是这个居民点的眼睛！只有他才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然而，他看到的却只告诉了高亮，却向我们隐瞒！这就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暮非陡然感到一阵冰冷，自己确实大意了，赵大河说得很有道理，刘铭就是居民点的眼睛，他掌控着周围的一切，有些事情如果他不说，是没有人会知道的。昨晚他就在楼顶，并且有最好的设备，他能看到攻击的整个过程，也许，他看到的更加惊心动魄。看来，不管他看到了什么，高亮都不打算让他说出来。

“接下来，要加倍小心了！”暮非凝重地点了下头说道。

“所以我让他们出去看看。”赵大河指着大多和二多说道。“但愿高亮别胡来，毕竟他还没疯！”

“用不着疯！只要他不再听从你的安排，这个居民点就完蛋了。”暮非说。

赵大河无耐地低下了头，他感觉很疲惫，自己还能撑多久，鬼才知道。他叹了口气，拖着两条腿向宿舍楼走去，边走边向后招了招手。暮非连忙把相机递了过去。

“只拍了照片，报告还没写。”暮非歉意地说道。

“算了！……你能完成一半的任务，我已经很欣慰了。”

“你可真会安慰人！”暮非说。

“等会向主堡报告的时候，高亮可能会有些建议，你最好听他的。”望着赵大河的背影，暮非忍不住高声说道。

有一些声音从空中传来，赵涵用手遮着额头，眯起眼睛搜寻着。大多和二多也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四处张望。暮非望着他们，不禁好奇地皱起眉头，因为从他们的样子可以看出，他们真是兴致勃勃地期待着主堡无人机的出现。而自己和赵大河的对话，他们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什么是乐观？他问自己。眼前这三个白痴就是答案，他告诉自己。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暮非问道。

“很多尸体！”赵涵心不在焉地回道。

“然后呢？”

“他们把尸体堆起来烧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那你们有什么发现？”

“很多尸体！”赵涵的语气明显不耐烦了。

暮非转身走了。晚餐前需要一个好心情，他想。正在空中翱翔的鹰，猛然一个回旋，向着一个小黑点飞去。快接近的时候，又一侧身飞开了。地上的三个人，开始兴高采烈起来，他们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叫喊着。黄昏将至，天空被染上一片殷红。地上的血也是红的，交相辉映。

清晨，鸟儿在林间啁啾鸣啭，对于虫子来说，它们的末日来临了。对于幸存者来说，意味着他们又多活了一天。多活了一天又有什么意义呢？意义就是多活了一天。站岗、巡逻、吃大厨做的难以下咽的饭、扯没用的蛋、睡随时会被惊扰的觉。

赵大河声泪俱下的报告，为居民点赢得了三天的休整时间和物资补给。关于三型护甲的事他向高亮做了妥协，并未向主堡通报。高亮很感激他，因为他说了句“谢谢”，赵大河很受用！关于新出现的，有变异趋势的暴走者，主堡很重视，并称已接到多个渠道报告，会尽快研究出应对方案。但关于接到其它渠道报告后，为什么没向各居民点预警，主堡则避而不谈。这令赵大河和高亮同时说了句脏话。

现在是第四天，该干活了！

陈乐踮起脚，尽力撑起瘦小的身子，将一箱车载武器的弹药从货架上搬了下来。弹长则站在后面，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他想帮他，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帮他！在这样的世界里，你不能再把他当孩子看，更不能让他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每个人都要证明自己的价值，那才是你活下去的资本。

“小心点！”弹长见陈乐将弹药箱重重地放在地上，不禁恼火地斥责道，“如果把弹头撞歪了，就会卡壳的。那样，巡逻队就再也回不来了。”

“对不起，我会注意的！”陈乐带着哭腔地回应道。

“听着，小杂种！这里的每样东西，都不许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明、明白。明白。”

陈乐提起弹药箱，运足了气力，掂了掂。他觉得胳膊都要坠断了。但他强忍着，一步一晃地向弹药库的门外走去。他还不太董尊严是什么东西，但他明白，如果没有工作，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自己就会死。虽然他还没思考过死亡的含义，但他还是怕死。并且他知道，暮非也怕死，因为他问过他。所以，他就更怕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弹长突然叫住了他。陈乐转过身，看到弹长在抽屉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拿着一个瓶子走了过来。“想赚点外快吗？”弹长挤眉瞪眼地说道。陈乐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又模糊地预感到了什么，恐惧猛得袭来，他浑身颤抖。他摇了摇头，然后又更猛烈地摇晃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