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子沐,昭文回到山上,却发现天倪并不在家,她心中困惑便去问门外的守园草,那守园草皆道:“仙人一早就往东而去了,却不知去了哪里。”
昭文想:仙父平时甚少与人来往,若去哪里时,必会带上我的,这次他竟一个人去了,定是有什么好吃的,所以才不带我。她说:“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们啊!”她说着便招来一股清雨来浇灌那守园草。
这些守园草平日极不起眼,经常被天倪与昭文忽略,常常几年都得不到一次雨露,这一下子,它们都开心极了。昭文一转身进了山门。
天倪不在家,山上清冷异常,昭文闲坐无聊,正不知要干什么,却见天倪乘云从远处摇摇晃晃的回来了,他的背上还背了个大大的紫檀色葫芦。昭文一见他便拧着眉头说:“仙父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喝酒了?”
天倪见到昭文说:“你这么早就回来了?真是出乎为师意料之外啊。”
“是他们那里天黑了,方生要睡觉,所以我就回来了。仙父你背着我偷偷去哪里了?”昭文问道。
“我去了瀛洲,看了看师父蒲衣子。”天倪说道。
“啊,那你见敖治了吗?他现在怎么样呢?”昭文心里一直放不下敖治,一听他去了瀛洲定是见到敖治了。
天倪摇摇头说:“没有见到,他现在已经死了。”
“死了?”昭文大吃一惊,赶忙拽住天倪连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暂时的死了。他现在在师父的丹炉之中,已化成水了。”天倪淡淡说道。
“这……”昭文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听天倪如此说,仿佛被放进丹炉的是她自己一般,浑身直发抖。昭文可以说是看着敖治长大的,她两百岁的时候跟随天倪到西海龙宫参加敖治的百天宴,她在那里见到了这只刚刚出生的小龙,他胖墩墩的、可爱的像只小泥鳅,从那以后,他们偶尔经过西海都要找敖治玩,敖治也极喜欢这个昭文姐姐,与她处的如亲姐弟一般。昭文教敖治仙法,那敖治却总不经心学,所以什么也没有学会。不过这也不要紧,他有八个哥哥,出门在外时,哥哥们总会挺身而出来保护他。
可是,这样一个从小娇纵的小龙,怎么会有勇气与决心来选择这样的修行之路。昭文叹道:“他为了自己的父亲,真是不顾一切了呢。真看不出来小敖治还有这般骨气。”
天倪摇摇头说:“也不尽然。若只为了父亲,他必不能折损五百年寿命。他在凡间恋上一个女孩子,可惜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他想在那女孩的有生之年修得人身,去见她。”
“竟是这样……”昭文听了又是一阵感叹,“是他被困凡间那三年间认得的女孩吧。”
“是的。”天倪将头转向昭文说,“珠儿,若是你时,你会怎样选择?”
“我……”昭文思索片刻说,“我应当会与敖治一样。”
天倪微微一笑说:“舍弃陪伴仙父的五百年,去陪伴别人五十年?”
昭文说道:“你看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五百年,可是这些时光就像是一天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我们整日这样相对,一点新鲜事也没有。而方生他不一样,他给我的是完全新奇的东西,我与他在一起一天,就抵得过我们度过的几百年。若这样交换的话,我也愿意。”
天倪喝多了酒,有些微醺,他将鼻子一抽说:“你们年轻人,一点都不顾忌我们这些长辈的感受,太任性了……”
“可是,仙父,你不能总是这般冷漠,你也该去爱上一个人,这样,你才会理解我的。”昭文说道。
天倪晃到昭文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肩说:“珠儿,你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想要与他成亲。”昭文看着天倪的样子,却依然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见天倪神色冷俊,没有表情,便跪了下来说道,“愿求仙父成全。”
天倪看看她,目光冷冷,笑容也是冷冷的,他说道:“成亲?成亲是人类的事,你做不到。你徒有人形,而不得人身,你如何与他成亲?”
昭文心中也极其清楚,她本只是天倪仙人集云气所化,她只是轻薄的一口仙气,她即使与子沐成亲,也无法做到子沐口中的“生儿育女”,但是天倪曾经说过,他要尽一切办法来使她拥有躯体,拥有吃喝的能力、拥有味觉、嗅觉,天倪这些年来除了自己的修为,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帮助昭文,让昭文尽可能多的拥有人类的生理功能。
想及这些,昭文渴求的看着天倪说:“请仙父帮帮珠儿吧,珠儿想得到人身。哪怕只有几年、几天也好。”
天倪俯视着跪坐于地的昭文,他将衣袖一甩说:“哼,你想的倒美,别说本座不能,便是能时,也不会与你,他不配!”
“仙父!珠儿求你了,珠儿此生,只想要方生一人,便是只陪他一世也好,什么千年万年,珠儿通通都不要了,只想同他一起生、一起死。”昭文苦求着说道。
天倪心若刀绞,那昭文是他心尖的肉,他不舍得伤她一丝一毫,而她如今竟如此执迷不悟,他仿佛感觉到那命运的轮正从他的身上碾轧而过——昭文终究是他逆天而行的产物,她终将会永远的消逝在这世间,他轻轻一叹说:“你走吧,同他成亲去吧!为师会尽量帮你。”
听他此语,昭文心头一喜,却抬眼见天倪面若死灰,苍白若雪,她又心疼道:“仙父,你这是怎么了?珠儿对不住你了,珠儿多谢仙父的教养之恩,仙父大恩,珠儿粉身碎骨也难以报。只待方生百年之后,珠儿定会回到仙父身边,尽为人子之孝道。”
天倪无力的挥挥手,他坐在石级之上颓然若仲秋之落木,昭文在他面前一拜再拜,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昭文,她的模样,他看了千年仍然没有厌倦,他的眼中泛起了泪光,但他强忍住了,一个得道之仙还要像凡人那样落泪,岂不被人笑掉大牙了。他端然坐正,面向昭文淡然一笑说:“去吧!你先去跟他说吧,为师稍后就去,凡世间嫁女时定会有丰盛的嫁妆,为师自当为你准备妥帖。”
昭文甜甜一笑,扑了过去,腻在天倪的怀中说:“我就知道,仙父人最好了……仙父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天倪轻轻抚摸着昭文的头发,嘴角处一抹凄然。
子沐回去以后也与王骀说了此事,王骀本是不赞成的,后来又想子沐的婚事自己本就无权干涉,而且他们也不知会在这荒野生活多久,在这样的地方想找个女人来成亲那无异于痴人说梦,如此正好有个仙子要嫁于子沐,倒也解决一桩事务。至于生儿育女之事,等到他们回到市井间,再娶个普通女子即可,却也不是什么难事。最主要的是,子沐与那仙子打的火热,要劝他也未必能劝的动,子沐的倔强,王骀是知之甚深。
子沐正在他们的大宅院里思忖着若是与昭文成亲的话要住哪间房屋,却见昭文从天而降,吓了子沐一跳。
“你在干什么呢?东看西看的!”昭文笑着说。
“没……没什么。”子沐道,“你和天倪仙人商议好了吗?我们成亲的事。”
“嗯。”昭文重重的点头说,“他同意了。”
“真的?”子沐欣喜道。
昭文“嗖”的跳到了子沐的身上,子沐抱起了她。昭文轻盈的如一把柳絮,他看着她的笑靥说道:“夫人身轻如柳,那便称你为‘柳絮夫人’可好?”
昭文白了他一眼说:“夫君伶牙俐齿,那我就叫你‘五车先生’吧!”
“五车先生?”子沐不解。
昭文道:“你不是讲你家先生读过的书有五车那么多嘛,你的才学定能与你家先生相当了,所以叫你‘五车先生’,不为过吧?”
“哈哈,柳絮夫人奇思妙想,在下万不能及。”子沐说道。
他抱着昭文,直走入房中。他把她放在了床榻之上,她攀着他的脖子亲吻了起来,他紧紧的将她抱住,他们一并滚倒在了床榻之上。
“珠儿。你在这儿吗?”天倪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一听天倪进来,子沐与昭文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昭文奔到门外说:“仙父,我在这里。”
子沐也随后出来了,天倪一见到他,目光立马冷了起来,他看看昭文说:“珠儿,你们可谈好了?这个小子,同意与你成亲了吗?”
昭文拉住子沐的手笑嘻嘻的看着天倪说:“让他亲口告诉你吧。”
“天倪仙人。”子沐作揖道,“吾与昭文在姑射山上清岩洞内相逢,是昭文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一见昭文姑娘,便从心底喜欢她。自那时起,昭文姑娘便深深的刻在在下的心中,挥之不去。若今生能娶昭文仙子为妻,子沐死而无憾。”
听着子沐的话语,天倪轻笑道:“殿下此语,竟像是小儿戏言。本座嫁昭文与你,皆是因昭文倾心与你,而不因你对昭文之情。若殿下此生一心对她便好,若不然时,本座定叫你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天倪的话像雪山上呼啸而过的冷风,子沐的心直直发抖。昭文上前狠捶了天倪一拳说:“仙父,为何总是口出狂言?难道天庭没有规矩了,容得你草菅人命了?”她说完又笑着对子沐说,“仙父开玩笑的,我们谁都不能杀人的,不然会被严重制裁,你且放心吧。”
子沐笑笑说:“子沐当然明白,仙师是在开玩笑。”
天倪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珠儿,聘礼已经给你备好了。子沐公子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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