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有一汪泉眼，一年四季都冒着热气，只是来这里的路上充满了野兽，所以基本没什么人来。在冬天的时候这里也会下雪，极端的气候会给这热带森林装点成银白色。冬天很短暂，不会超过一个月，那个时候仿佛是森林的休战期，森林里的野兽会成群结队的来这里过冬，猎物和狩猎者出奇的和睦。就像这里是圣地或者存在神秘法则一般。
只是其他时候，这里就没了功用。
这里是露娜的天堂。不管春夏秋冬，她都喜欢来这里泡一会儿。温暖的泉水会流过四肢百骸，把疲劳散去，神思如水汽般朦朦胧胧，春眸微闭，红唇轻抿，深深吸气，缓缓呼出，酥胸在水中时隐时现，酮体在粼波下时聚时疏。金黄的头发漾开如水草般柔软，粉嫩的娇体滋养后晕一抹润红，喘息如芬芳吐蕊，抬手似仙女出浴。
何等的痴美诱人！
她仰躺在水里，看着空无一物的天无飞鸟，无流云，无纷扰，只是不太明白这种无是因为其博大还是心性寂灭。露娜曾希望这样，如果没有遇到小卢卡斯，她的灵魂可能是在故地长眠了。
“如果没有你，我这一路走来，该是多么孤独……”想来，如果当初没有你，我都不会有这一路吧。
露娜想起初遇卢卡斯的时候，在枪林弹雨里，在繁华的废墟中，一个无助迷茫的小孩无力的伸着小手。在数不清的机械士兵的追击下，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拉了他一把。自此刀山火海无怨，风餐露宿无悔。早失去求生意志的他带着小卢卡斯躲避机器以及疯狂的人类，从内华达州跑到加利福尼亚，之后偷上轮渡，来到人类最后的国度。天知道她为何还活着。
那个时候，她还是14岁不到的年纪。杰森见到他们时，小卢卡斯羞怯的躲在露娜身后，而露娜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畏惧。
思绪如水般淹没她的身体。
“姐姐，我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小露娜心情不好的时候，卢卡斯就会抓些萤火虫，来变个蹩脚的魔术，露娜会擦去眼泪，看着点点幽光，便是微弱的希望吧。
“爸爸妈妈！”露娜也会从战火的梦境中醒来，伴着巨大的悲伤，可看到身边安睡的卢卡斯，会不由得安静下来。
露娜静静的躺在水中，忽然，她又看到了遍野的尸体，这片森林熊熊燃烧着，火舌席卷过慌乱的人群，就像食蚁兽的舌头舔噬着蚂蚁一般。火焰中出现冰冷的机器人，守夜人伤亡惨重，卢卡斯被铅住了喉咙，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口中说着“姐……姐！”
露娜从水中挣扎起来，憋气太久了，以致有这样可怕的幻境。她又重新游回到岸边，整个身体瘫软在水里面。
在露娜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她看的稀奇，毕竟这已经远离幽森之地的居住区了。只见她身材修长，毫不顾忌的在她面前站起身来，一头褐色的利落短发，脸庞如刀削般，面容清冷。她的眼中有警戒，她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如此标致的美女。只是两人对视了一下，又分开了。
那女子毫不顾忌的坐到露娜边上，两具美丽的酮体如此陈横，也让人浮想连篇。如果说露娜的美如同仙女精灵，那她的美就是……战士！
“你是谁？”露娜率先禁不住好奇心问道。
“我呀，就是一个来洗澡的女人。”
“普通女人可不会来这里洗澡！”
“呵呵，你是在夸我还是夸自己呢？”那人说道，“放心吧，我没有恶意，只是去了趟前面的山洞，回来顺道洗个澡除除臭味。”
露娜心里一惊。前面的山洞她是知道的，以前贪玩去过一次，里面虽没有毒蛇猛兽，可住满了吸血蝙蝠。哪怕是白天，成千对红森森的眼镜盯着你，外加蝙蝠间摩挲的声音，也是格外渗人的。
她没有恶意，露娜也就不再追问了，毕竟，这个森林里她不知道的秘密还有很多。
“我叫露娜！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除了我之外的人。”她慵懒的说道，整个人又瘫软到水里面。
“嗯……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里热闹的很，只不过冷清了。”
“听你说的，好像来这里很久似的。”
“我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你说，怎能不久！”她洗着自己的身体，悠悠说道。手指在胸脯上轻柔的跳舞，又时而拍打会儿水花，“其实我确实许久未来了，殊不知这里多了个如此美丽的女子！”
她看着露娜，极尽挑逗之意，害得露娜脸上又多了层绯红。
“聊了这么多，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叫什么。罢了，我要走了！”露娜起身，水珠在她曼妙的身体上聚成溪流，整个人还在冒着热气，如此朦胧不真切，却是这不真切，令人神往。她轻舞般的甩干身上的水珠，可头发还是湿哒哒的，时不时沾染上她的脸颊。
“我叫希维尔！”水中的女子说道。
“好吧，这样我们也算认识了，有缘再见吧！”
露娜已经穿好衣服，拿起装备离开。森林中五彩斑斓的雀鸟在唱歌，还有美丽的带着剧毒的青蛙鼓着腮帮子。猿攀鸟掠，风缩光隐。露娜洗去了疲乏，此刻精神得紧。
如果是此刻的她，会不会打的过拉修呢？她得去找个人把疑惑解开。
这一座石头砌成的房子很别致，又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地处阴凉。屋主人在松树枝上做了一个吊篮，又做了篱笆，开了片地，里面种着艳红的罂粟花。房子内部光线昏暗，老人正在烧着水，打磨着什么。
“约翰森，冒昧前来，希望没有打扰你！”露娜站在门外，恭敬的说道。在这里能让她这么注重礼仪的，也就是眼前的老者了。
他抬头推推眼镜，许是忙活久了，眼睛有些迷糊，好半天他才认出来人：“哦……是露娜小姐，”他起身慢慢走过去，然后说道：“您到这里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只是闷得慌，找你聊聊天。”
她跟约翰森讲话就像是孩子见到长辈一样。露娜和卢卡斯初到这里时，受了约翰森不少的照顾，他教她们知识，技能以及如何生存下去。更主要的，他让人觉得亲切而平静，这对经受战火的两个人格外重要。
约翰森让她稍等，她便到吊篮出坐下，游荡游荡，就跟小时候玩秋千一样，阳光柔和，花期美好。约翰森还在屋内忙活，之后传来一股浓郁的香味，他端着两个杯子出来。
“请用，露娜小姐！”
她呷了一口，小嘴轻抿，苦涩在口腔内蔓延开来。
“咖啡？”露娜问道。
“是的，露娜小姐，可还习惯这种味道！”约翰森眯笑着眼睛说道。
“这味道，该有好些年没有尝到了，以前并不喜欢这种苦，现在尝来，倒是种说不出的滋味了。”露娜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滋味，其中承载太多关于过去的记忆，现在回想起来五味陈杂。她又呷了一口，问到：“这是哪来的？”
“前段时间有从中枢来的商队，其中有给杰森带了些咖啡豆，给了我一些，一直没来得及喝！是否需要加点糖？”
“不用了，谢谢，生活比这更苦，不照样活着！”露娜微笑着说道。
“在东南亚盛行的佛教中，有一修行就叫苦修，苦修之于他们有重要意义，相传释迦摩尼佛表示苦修后，在菩提树下得证大道。因此生活虽苦，没准是明白生命意义的必然途径。”约翰森说道。
午后的太阳带着些倦意，咖啡却很提神。两人品尝了许久，闲来聊些家常。约翰森是个博学的人，露娜很喜欢听他讲故事，在故事里她总能学得很多东西。
“约翰，可否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你，杰森，可能还有拉修。”她想起他当守夜人指挥官的事情来，“我听到过关于你们的传言，但是分不清真假。”
约翰森停顿片刻，说：“中国有本著作，里面有这样一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或许并没什么区别，那是别人说的，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我在这里呆的越久，有些问题就愈加困惑。我不想去想，但又由不得我。”露娜无助的说着，“就像这把匕首一样，显然并不普通，我却无法知道明晃晃的刀刃杀了多少人，它的之前的主人是谁……”
“这把匕首用来自卫，并不用来杀人，也杀过人，但出于不得已。”约翰森慢慢说道，他有些犹豫，是否该跟露娜说这些。这十年，别说他，所有的人类都在忘记过去不可逆的错误，如果真的可以重新开始，他相信人类不会这样。世上没有后悔药，世上又岂有忘情水呢！他放下咖啡，问道：“露娜，你想知道什么？”
这一问倒是把她给难住了，她想知道的太多以致难以选择。思索半天，她首先想到了一个人：“拉修！”
“拉修，这个人嗜酒如命，好勇斗狠，杀人无数，恶名昭著；没什么好说的。”
“就这些？听着感觉是个人渣！”
“深表赞同！”约翰森说道。
“总感觉你们之间的情谊不一般？”露娜继续问道。
“谁的朋友里面没几个人渣呢，有些来往，不算深交，再说了，和肌肉长进脑子里的人想深交也很难，呵呵……”约翰森干笑道。虽然句句贬损，但听得出，他对拉修是认可的。
“你认识这把刀的主人么？”露娜不再追问拉修的事了。
“何止认识，在那个艰难时期，她是所有人的玫瑰，和刚才说的一样，她不喜欢杀人，在我们之中，所有人都不会让她沾染鲜血！”
“她是谁？”
“名字没有意义，对你而言，有缘你们会见面的。”
露娜对约翰森的回答并不满意，看他的神色，对那个女子一脸温柔，没准是爱人般的关系吧，她不便追问。
“我……可否知道些关于你的事情？”约翰森学识渊博，但口风甚紧。今天算是拉开了一个小口，露娜想知道的更多。
“以前有个圣人说过，代码乱了序列，那无非就是一堆无用数字，因此不要去相信老人说的话！”
“呵呵，这是哪个圣人说的？”
“维克多·胡布里奇！”
“以前好像在学校里听老师说过，记不清楚。这是谁？”露娜问道。
约翰森喝了口咖啡，沉静片刻，然后说道：“陪你喝咖啡的人！”
“可是……”
“露娜小姐，你还辨不明真假，分不清虚实。关于我的过去，我看我们找时间再说？好了，下午茶结束。”
约翰森委婉的说道，他脸上虽然笑意连连，可已经谨慎起来了。像是航船触礁无法航行般，约翰森给此次谈话画上了句号。
“好吧，虽然不甘心，可还是谢谢你，虽然你说的也没多少有用信息。”露娜说道，“咖啡很好喝，谢谢款待！”
约翰森微微点头，他也享受这样的午后，有个小女孩来陪他聊天，来聊些简单的寻常话。
露娜离开，就像她不曾来过一样。老约翰做到吊篮里，享受午后闲暇。就跟喂鱼般，只要抛下饵食那池清水就不再平静了。约翰森回忆着种种过往——他又几时真正忘却过，谈何回忆呢——幸运和不幸交织的生命，明与暗重叠，有光才有影。
露娜回到家的时候，卢卡斯也刚回来。他去找杰森要一些肉，可那个吝啬鬼居然一毛不拔，之后去找道格，道格那已经没有剩余的肉食了。没办法，这里一切都得自力更生。于是大中午的出去打猎，猎了只野鸡野兔，现在正兴致勃勃的给两只小豹子喂肉吃。
露娜看到那一地的兔毛的时候，差点就想把卢卡斯拎起来扔下树去。可她居然没有发作，只是安静的看着卢卡斯，说道：“最近森林里不太平，少出去打猎了，危险！”说完坐下，看着那两只小豹子。
“你不会想一直照顾它们吧！”露娜问道。卢卡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所有幼儿的眼睛都是天真无辜的，无论是人是野兽，即使是未来草原上的霸主，此刻也像羊羔般楚楚可怜。那两只小豹子时而抬头看看露娜，琥珀色的瞳眸水水汪汪，时而伸出小舌头舔下嘴唇，一副不谙世事模样。昨天还有可能是杀母仇人，此刻却安然相居。流离苦楚，没办法呀享有调试撒娇的特权，只能听话罢了。
露娜抓过一只小豹子，抱在怀里。她居然像抚摸猫一样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
“呵呵，露娜，它可不是猫！”卢卡斯看着露娜的样子笑道。她正盯着小豹子戏耍，看她现在的样子谁会和之前动作利落身手敏捷的女战士联系在一起。卢卡斯记得这样的神情，在她们相依为命四处逃窜的时候，比他大的露娜一歇下就会这般戏耍他。
“可是好久没看到你这样笑……”卢卡斯暗自说道。
“不好玩，”露娜大大咧咧的说道，“还没你小时候好玩！”话未尽她已经把怀里的豹子往空中抛起来。这可吓着卢卡斯了，只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小豹子在空中轻松的翻转身子，稳稳的落在桌上。
“露娜！”卢卡斯厉声喝道。
“小卢卡斯，你不至于这么担心吧。”露娜淡淡说道，“它是豹子，天生就会在空中调整身体平衡。猫都能做到的事情，何况它们。如果这样就摔死了，那可真是命！不怪呼我！”
“你……”卢卡斯一时气结。
“开个玩笑罢了，你真的打算养它们呀？”
卢卡斯点点头。这倒是让露娜头疼了，要怎么安置这两只小畜生呢，总不能和人睡吧。此外看卢卡斯的样子，也不像是一时兴起。卢卡斯毕竟还只是个懵懂未知的少年，哪知道此刻露娜的脑子里正疯狂的计算着柴米油盐的日常开销。
“姐姐！我好像记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一些模糊到快要遗忘的事情，忘记了父亲母亲的样子，光记得在逃离的路上，我们被一群机器人包围，那两个身影就抱着我蜷缩在一个角落。他们两个用身体挡着子弹，即使死去也还用身体护着。”卢卡斯幽幽说道，一边还喂着小豹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么？”、
露娜面无表情的说道：“已经忘记了！”
“骗人的！怎么可能忘记呀。”卢卡斯还记得当初他们加入守夜人的时候，与其说是守护这里，不如说是想有朝一日能够像战士一样，杀回内达华州。
露娜轻轻抚摸着卢卡斯的头，然后说道：“可能...这就是上天给你我的命运吧，有时候，生活中的苦，是明白生命意义的重要途径，世界变成这样，不就是我们忘乎所以，忘记生活本该的面目么。”她看着卢卡斯，如此语重心长。
“我们可以把生活变好，但前提是，不要忘记以前的过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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