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雀因为腿伤被送往了长沙市区的医院,临走时告诉我们不用着急,这件事他会想办法。
而我和黄莺、黑皮三人就没这好运,被带回了就近的派出所看押。因为洪爷尸体的缘故,我们成了命案的嫌疑人,收缴了随身物品,被审讯到凌晨。由于保密的原因,我们不能暴露身份,只能沉默着硬生生挨到天亮。
这段经历想起来都有些可笑。身为109局的人,却被公安部门羁押审讯,总有点大水冲了的意思。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拿黄莺的话来讲,我们就是影子侦探,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好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咽。
第二天一大早,保密局的朱科长过来接我们。我虽然不喜欢这个人,但是此时看到他,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他来了,就意味着我们没事了。寒暄几句之后,黄莺就问他文雀怎么样了。朱科长说,文雀现在吃得好住得好,身边还有人照顾。
我想这一定是文雀的安排,我们四个人里,只有他没进局子,身上东西都在,也只有他有机会给109局打电话。
拿回了警察扣留的东西,我们三个就跟着朱科长回到了长沙市里。本来黄莺是要直接去医院看文雀的,但是我们好几顿没吃东西,都饿的眼冒金星,于是随便找了个饭店,大吃了一顿之后,才去了医院。
一进病房,就看到405那个黑脸大汉坐在窗子旁边,我和黄莺都是心里一惊,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也来了。
相问之下才知道,文雀昨天一到医院就给109局打了电话。接到电话之后,黑脸大汉连夜坐飞机来长沙,动用了好些关系,才把我们从局子里弄出来。
他一脸不悦地看着文雀,本来就黝黑的脸,因为生气都有些发紫,看到我们进来,没好气地说了句“来了”,就再也不正眼瞧我们,转而仰着下巴盯着文雀。而文雀,背靠墙壁,单手扶着额头,默不作声。病房里气氛很是压抑。
黑脸大汉盯着文雀痛斥道:“你知道这回篓子捅多大吗?你是破坏了上边的联合行动!我告诉你文雀,这回行动可是部级的,相关部门名单都一大串,你这么搞,破坏了计划的细节你担当得起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黄莺都觉得心里发慌。我原本以为,我们这次不仅发现了盗王陵,还找到了洪爷的尸体,更重要的是,还搜集了关于无脑人的有关线索。就凭这些,那必定是要领功的。可是听黑脸大汉的口气,事情并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这回抗命行事的后果有可能很严重。
黄莺此时替文雀辩解道:“领导,我们也是想为行动尽一份力,而且我看并没有什么破坏性的后果……”
没等黄英说完,黑脸大汉厉声打断她说:“你闭嘴,回回都是你第一个为文雀开脱!这后果还不明显吗?你们几个都给关进派出所了,还想怎么样,判刑吗?我告诉你们,保密协议里边写得清清楚楚,你们要是暴露了身份,枪毙的罪过都有!”
他越说越生气,站起来对着黄莺破口大骂:“我还没说你呢,明明接到了上边的撤出命令,硬要抗命行事,你算老几啊?109局你们家开的?要个个都像你们这幅样子,想怎么搞就怎么搞,要规章制度干什么?还要我这个领导干什么?”
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我心知文雀这回可能真闯了大祸了。
本来在我的印象里,这个黑脸大汉是个和事佬的性格,天天打着官腔,正经话也不说一句,除了向我们交代任务外,几乎不说别的。没想到这家伙发起火来,更是翻天覆地,骂得黄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身子都微微颤动起来。
黄莺也不是一般人,她哪里受得了这通骂,旋即两手叉腰反驳道:“领导你的话可过分了,我们错归错,但是目的是为了破案,我们这回可真是九死一生,差点小命都搭上了,你这么说,我心里不服。”
黑脸大汉顿时怒目圆睁,站起身来,“腾”地一脚,把椅子踢出去老远,指着黄莺的鼻子骂道:“你有什么不服的?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吗?那是抗命!九死一生了不起?为了破案了不起?你这么牛逼,怎么不把那些雇佣兵都抓来?”
又是一阵连珠炮,把黄莺骂的是狗血淋头,眼圈都红了。
我一听这骂的太难听了,再看黄莺脸上梨花带雨,顿时就气血上涌,立即回敬他道,领导就了不起吗?上次老文被带走的时候,你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洪爷的尸体在古墓里都烂成什么鬼样子,是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抬出来,那时候你又在干什么?坐在405喝茶水看报纸!
我一口气说完,屋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估计连掉根针的响动都清晰可闻。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
因为谁也没想到,我一个新手居然敢公然顶撞领导,其实说句实话,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些话都是,迫于当时的局势,替黄莺出头,脱口而出的。
黑脸大汉愣了愣,立刻气得两只眉毛差点竖起来,他指着我,跟文雀吼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带出来的人,跟你一个操行,鸡 巴毛都没长全,就敢跟我对着干了!”
之后他转向我,刚要发作,文雀突然大喊一声“都出去!”,震得满屋子嗡嗡作响。
文雀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失望。那一刻,我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干净,只剩下彻底的迷惑与不解。
一时之间,我竟有点恍惚,文雀的眼神究竟什么意思?难道我做错了吗?这件事令他失望了?
此时,一直站在旁边的黑皮看事态不好,忙走过来,连拉带扯地将我和黄莺拖了出去。
我们三个在走廊里站定,我心里顿时感到一阵委屈,受了黑脸大汉的骂也就算了,为什么文雀也是这个态度?我心里又气又急,心跳变得十分猛烈,简直就像在嗓子眼一样。
医院的各类气味猛然冲进我的鼻子,涌入我的脑海,让我联想起各种病人的痛苦挣扎,一如我内心深处的迷惘和不安。我心乱如麻,思绪很不清晰,弄不懂文雀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跟领导卖乖示好,还是真跟我生气。
但无论怎样,我都无法解释他眼中的那份失望。
黑皮见我和黄莺都不说话,掏出烟来,给我们发了一圈。点燃了才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大牌子上写着禁止吸烟,我立刻把烟掐灭了,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发呆。
黑皮也熄灭了烟,劝我和黄莺说,或许在黑脸大汉眼中,文雀是一尊不可撼动的石佛。他心有有怒气,也不敢当面跟文雀撕破脸皮。而我和黄莺,就成了他的出气筒,一通臭骂之后,他心中的盛怒消了,也就能和文雀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我叹了口气,感觉刚才的挺身而出有点不值。不过黄莺倒是很感激我,她说好些年没有人替她出头了,最近的一次,还是洪爷。
我心绪烦乱,不想说话,靠着墙壁等了好一会,也不见里边有人出来。我觉得无趣,便抛下了黄莺和黑皮两人,自己先回了酒店,稍微洗漱一下,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我因为太累睡了一整天,最后还是黄莺把我叫醒。她告诉我,文雀让我们先回龙城,将盗王墓中的情况写成详细报告,交给上边,而他自己,因为腿脚不利索,暂且留在长沙住院治疗。
我心情低落,胡乱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和黄莺打车直奔机场,一路无话。
回到龙城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黄莺开车将我送回铺子。
本来我是想直接回家,毕竟在外边逛游了快二十天,一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怕父母惦记。但看了看表,知道他们正睡觉,也就不舍得去打搅,最后决定先回铺子再说。
黄莺把我送到巷子口,因为里边空间小不好倒车,所以我就没让她进来。
等黄莺的汽车消失在夜色中时,我才注意到整条街都挂着灯笼和各色的彩灯,仔细一算才知道,现在已经是腊月,眼看就要过年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往日脏乱的街道此时看上去还挺像个样子。看到这些,我不免心中唏嘘,真有点后悔抛弃了这样安定的生活。
不过看见我的铺子,还是觉得很安心。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深刻地理解到,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比不上这里的一条小胡同,一家小店铺。
感慨够了,我开始敲门,我知道如果六爷不在,张斌也会在的,这是我们约定俗成的规矩,铺子里必然会留一个人,不过一般情况下,这个人都会是我。
敲门敲了老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开,我心里有点犯嘀咕,就怕这两个家伙趁着我不在,偷懒不来值班,现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太阳出来之前,正是最冷的时刻,弄不好,我得冻感冒了。
龙城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喘口气嗓子眼即刻就冰凉,冷得耳朵根子发麻,我心里有点烦躁,狠命地打门,终于楼上的灯亮了,随着而来的,是一个女声打着哈欠问道:“谁啊?这么不开面?几点了还敲门?”
我一听心里就纳闷了,我这铺子里哪来的女人?难道我敲错门了?我向后退了好几步,仔细地看了看,没错,自己的店铺怎么可能认错呢?
我转念一想,是了,肯定是六爷招来的姑娘,在我铺子里过夜。这个老东西这么干,可不是一次两次了,光我撞见,就不下五六回。可是这次他有点过分,二楼是我的房间,他一般都不敢带女人上去,这次肯定是趁我不在,趁虚而入。
想到这里,我气不打一处来,一边砸门一边骂道,六爷你个老不死的,敢睡我的房间,我这回跟你没完!
就在这时,店门“哐啷”一声打开了,一个姑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看着我骂道:“你有病吗?大半夜的骂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有些眼熟,仔细一回忆,这不是通州三爷的孙女,那个摇滚女青年枣花吗?三爷之前一直让我给她安排工作,我找了个借口推脱过去了,她怎么自己来了呢?
她这个时候也认出了我,一脸尴尬地笑道:“哦哟,我当是谁呢?愿来是大掌柜的回来的,快进来快进来,多冷啊。”
她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拉进屋里,熟练地关上门,这一套动作下来,仿佛这里她是主人,我反倒是个客人了。
她给我倒了一杯茶,还从楼上拿下来一盘点心,放在桌子上,笑道:“刚才我是睡糊涂了,要是有冒犯的地方,你还得多担待着。你回来也不言语一声,也好让我们去接你,你这又不是没车,你那车我可看了,好车,没得说了,绝对是这份的!”
说着,她就竖起了大拇指。
听着她一口纯正的京片子,我脑仁都生疼,这姑娘真是深得她爷爷的真传,跟谁都自来熟,两句话不到,就好像跟我是多年的朋友一样,弄的我十分尴尬。
我听她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一直点头配合,直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我才跟她说,你来我这里,是跟谁打过招呼的?
她一听我这么说,眉头一皱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你让我来帮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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