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所不知,虽然现在已经对被俘之人宽待,不再认为他们是变节者,但多年的习惯一时很难改变。任欣德不觉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只是一般的将士还不太习惯,就连他们自己除了在干活的时候,也会尽量的避开众人,尤其是这样的场合。
听完任欣德的话,赵惇转身向着那些人站的比较多的方向走了过去,马忆灵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围观的将士们虽然有些莫明其妙,但在帝后接近的时候,还是立刻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帝后一直走到十几名灰衣人近前,本来呆立在那里的十几个人看到帝后同时走过来,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直到跟来的任欣德喝了一声:两位陛下降临,还不快快迎接。
这些灰衣人方才慌张的准备下跪行礼,却被赵惇一挥手给制止了:不必多礼,朕和皇后只是来看看自己的子民。
子民……站在近前的一名大概有四十多岁的中年灰衣人,在嘴中喃喃念着这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怎么不是朕的子民呢?除非你们本来就不是宋人。赵惇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一字一顿的说道:能够在那样困苦的情况下坚持活到现在,还能够不忘故土,就是英雄!就是豪杰!
英雄!豪杰!
在旁边听着的都是全身一抖,惊诧的看着赵惇:在传统的认知中,被俘者属于不死战而苟且偷生之我,他们全被视作懦夫!历朝历代,这样的人都会被当成是贱民,回来的时候能不被处死就是好的,今天皇帝居然给了他们如此高的评价,自然让人惊讶莫明。
当然是英雄,朕从不认为一旦被俘便是懦夫。因为,朕的母后和外祖父也曾经被金人俘虏过,谁敢说他们不是英雄?!赵惇扫视着已经渐渐聚拢过来的灰衣人,眼睛里开始出现了泪花,声音里也带上了沙哑:你们被俘虏、被掳走,是因为国家无力保护自己的子民,如果把这些都怪在大家的身上,岂不是不知羞耻。
歧视被俘之人是流传已久的恶习,朕会努力的改变它。在这里,朕明确的告诉大家,只要没有屈膝投降、出卖自己的国家和同胞,被俘之人今后便不再会被白眼相看。赵惇环视着围拢过来的宋军将士,猛然提高了声音:朕不想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请大家想想,上战场哪能保证永远不出事,今天是他们、明天就有可能是你们。
谢陛下大恩……所有的灰衣人都五体投地的拜了下去,不少人脸上早已是热泪纵横、泣不成声。
大家快起来,不必多礼,朕和皇后今天晚上设宴招待所有将士,千万要来参加,不可妄自扉薄。
第二天,宋军开始全面攻城。由于皇帝亲临战场,宋军气势如虹,一上来便是猛攻,中兴府东临黄河,只有三面可以直接进攻。远距离攻击的各种武器先把这三面的城头给犁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城中的西夏士兵都是精锐,也曾经听说过宋军如今的攻击方式,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的可怕。在头顶飞舞的巨石和密集的箭雨在城头上肆虐,还有从城下抛上来的无数细小铁三角之类的东西布满了城头上下,守军只能是躲在城垛的后面和城墙下面瑟瑟打抖,稍不小心就会被射死、砸死。
无穷无尽的远程攻击似乎永无止境,偶尔有坚持不下去的西夏士兵刚一有所动作,就被长箭穿透或是被巨石砸成了肉酱。
知道情势危急,那位平素以儒生自居西夏皇帝李仁孝似乎一下有了勇气,亲自登城督战,安排守御。连续猛攻了数十日,中兴府已经是摇摇欲坠,但还是未能攻破。
此时,黄河春汛来临,为了尽快攻克中兴府,经西征元帅行营商议,决开黄河大堤引水灌城。定计之后,所有宋军皆撤退至高处扎营,由专门负责火器的士兵将特制的数个炸雷埋在了黄河大堤上。
这种炸雷就是当年经皇后提醒,由王守成研制出的特种火药所制,爆炸威力巨大,甚至能炸开石头。唯一的缺点就是极易起火爆炸,在军中使用之时,都得是专门的士兵负责,否则会炸到自己人的。
轰然一声巨响,黄河大堤一下子垮塌了数十米,洪锋如同一只大手,将沿途的一切抹成了一片空白。中兴府立时水深近丈,整个儿成了水塘,所有的一切都泡在了水里。
眼看西夏已经走到了尽头,赵惇派出随行的鸿胪卿巫伋入城,要求西夏放弃抵抗,立刻投降,大宋将以子民对待;如敢继续顽抗,城破之后,所有党项贵人都没有了生路。
所有战备物资和粮食一夜之间全部被水淹没,城中的居民早已爬上了屋顶,所有士兵也都挤在了城头上,大宋军队都不用瞄准,乱射一气就可以杀死无数士兵。
西夏皇帝李仁孝自知已经没有了继续抵抗的可能,他也实在没有了决死一战的勇气,在与臣子们商议之后,遣使出降:愿意放弃皇帝名号,继续成为大宋的属国。
可是大宋天子赵惇却断然拒绝,他要的是西夏彻底灭亡,西夏百姓成为真正的大宋百姓,这才能保证大宋西北部的安全。
中兴府被黄河水泡了六天之后,气温上升,被淹死的人畜尸体开始腐烂,一阵阵恶臭充斥着整个中兴府的城里城外。不少坚持不了的居民掉进水里淹死,中兴府已经成了可怕的死亡之地。
大宋军队早已移居在高岗之上,而且准备齐全,只是远远的看着中兴府。
绝望的李仁孝下令太子李纯佑继位并出降,自己杀尽后妃后于宫中自尽,享年四十八岁。李纯佑出降后,宋军随即堵上黄河缺口,帮着救治中兴府百姓。
随着夏末帝李纯佑出降,大宋要求李纯佑下令所有西夏军队全部放弃抵抗,归顺大宋。原北宋时期夏景宗元昊立国至今,已经存在长达一百三十三年的西夏正式灭亡。
灭夏之战告一段落,大水刚退的中兴府却是不能当作皇帝停驻之地。天子赵惇又返回西平府,再次在西平府衙中召见所有西征的高级军官和官员,安排未尽事宜。
这其中,有对于此次灭夏之功如何封赏,还有上一次的都护禁军刘宝利一事如何处置,当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都护禁军大将军刘宝利为私利而损军,继而阴害他人之事早已查清,天子赵惇下旨将其腰斩,同案之人一并处决,家属流放。
至于西征元帅行营诸臣,对此事有失察之罪,前段时间因灭夏战争紧急,天子暂时搁置不问。
灭夏战争结束,天子下旨:西征元帅行辕诸人因失察导致禁军受损,而且未能察觉刘宝利假报军功、栽害他人,以致冤曲无辜,故理应受罚;此次西征行辕灭夏军功一律不算,将功赎罪。行辕以下诸将及西征文官仍然记功,依例封赏。
此旨一下,连对天子过于宠幸武人烦言不断的儒臣们都十分惊讶:大宋南迁之后第一个灭国之功,还是大宋素来的老对头,如此盖世的功勋只抵了一个失察之罪。
原先以为陛下拖延对西征元帅行辕诸臣处罚是偏心的大臣们,也不得不佩服皇帝果决:这西征行辕中不只有两位帝舅,还有天子最宠幸的妹夫,却一并受罚,没有丝毫宽待。
看来,就算是天子赵惇再恩宠的臣子,只要是有违职责,陛下就绝对不会姑息。
之后,天子赵惇封李纯佑为安命侯,下旨将所有西夏皇族和宗室成员全部移居大宋,迁移宋人进入西夏定居,彻底断绝西夏再次复兴的可能。
为了灭金的大局着想,天子虽然也很讨厌那个无耻的任敬德,却还是力排众议,没有处死他,而是封其为非义侯,养其终身。这样一来,任敬德一家虽然保得活命,却再也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只能是安享富贵,碌碌一生了事。
灭夏事了,除留下八支禁军控制新收之地,其余禁军开始陆续撤兵返回大宋境内。
天子赵惇也在一个月后起程回京,因为西夏灭亡,对大金的战争很快就会提上日程,天子必须回京坐阵。
魏郡王赵平,被天子赵惇以为其成家为由绑回了临安。至于成安侯赵义,反正大的战事已经结束,天子倒也不用过于担心他的安全,干脆把他丢给了自己的妹夫任欣德。
西征大帅岳云兄弟向皇帝交还了西征元帅印信,西征元帅行辕更名“西夏管制军司”,负责安抚新收复地区,准备回撤禁军的后勤等等一系列的事务,已经转变为临时的行政管理机构。
岳云兄弟不跟着天子回京,主要是留下来训练精锐骑兵,这可是西征目标中的重中之重,短时间是回不了临安的。收复河湟之后,他们就已经开始建立新的骑兵,而且为了让新成立的骑兵们有战斗经验,干脆拿周围的土蕃人练手。
如今河湟附近的土蕃人都被大宋骑兵给打怕了,离开河湟地界要走上两天才能找到土蕃人,加大了新编骑兵的训练难度。
成安侯赵义年轻好动,早就知道骑兵是平原对决的主要力量,没多久就缠上了两位舅爷,陪着他们一起训练骑兵,向他们学习骑兵指挥的经验。
这事让天子知道之后,倒是很赞成侄子的做法。大宋位于南方,百姓不擅长骑术。自从老一代的将领相继退役之后,熟悉战时骑兵指挥和运用的将领越来越少,根本无法适应战争的需要,光靠书本上的知识是无法应付战场实际的。
金宋之间的决战已经是迫在眉睫,多一个能够指挥骑兵作战的将领,就多一份胜算;何况,至今赵氏皇族中还没有一个能单独指挥骑兵的大将,将来近卫禁军骑兵出征的时候,又得由其他将领指挥,又要让那些文臣们啰里啰嗦的。
为了多一些有实际作战经验的将领,天子赵惇下旨,让临安武校毕业生全部前往西部实习一年,然后才能到其它队伍中任职。至于赵氏宗室子弟,愿意前往西部锻练的,一律放行。他倒是轻省,岳氏兄弟和任欣德却是叫苦连天,被天子这一道旨意给折腾死了!
自从国变之后,能留下来的赵氏宗室子弟,哪一个不是金贵的要命!这么一大票皇亲贵戚涌到西部,光担心他们的安全就可以让人烦白了头发。可天子有旨,谁敢相抗,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接受下来。
任欣德实在是怀疑天子有故意报复他的意思,憋了一肚子火,准备回京之后向着天子发作呢。
西夏已灭,但它毕竟是金的属国,金朝再怎么地也不能看着大宋就这样灭了自己的属国,还吱都不吱一声。
不久,大金便遣使宋朝,责备大宋违反和约,招降纳叛、灭亡自己的属国,要大宋交出任得敬并让西夏复国。
主政的安平王赵适听了金使的话,再看看大金国书,简直有当场狂笑的冲动:国家之间讲的是实力,现在大金已经被大宋远远的甩在了后面,西夏都已经亡国了它再在那里叫嚷,真当自己是天下共主了。
连廷议都没举行,安平王就直接拒绝了大金的国书,以“西夏先破坏和约威胁河湟,大金无力约束自己的属国,大宋必须确保自己的利益”为由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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