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初一担任崇正学堂汉文教员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似乎都在准备看贡王爷的笑话了。
不管外面怎么议论文初一还是笃定的很,只要是跟着贡王爷,便是没有错的。
于是,这班蒙古小孩子都像是开锁猴一般,在崇正学堂的院子中上蹿下跳,爬树的,挖土的,扫干净了雪扣家贼(麻雀)的。整个崇正学堂所在的东跨院十分的热闹。
而孔令涣的学堂,则是冷清的很,往往是孔令涣呵斥着,让这些小孩子读书,书房内才传出来一阵子高低不齐的读书声,类似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之类的。
可是没过一刻钟,声音便有低了下去,然后就又听见戒尺死命的敲打桌子,一个苍老气愤的声音高吼道:“读书!”
然后屋子里读书的声音陡然变高,又是一阵参差不齐。
如此过了将近半个月,这些看热闹的,便感到了一丝不安了。
海永傅这些日子总是觉得眼皮直跳,自从朝鲁蒙去学房读书之后,他便更加放心不下,虽然告病在家,但也是四下里打探王爷和崇正学堂的消息。
有一日,朝鲁蒙散学,回到了家里,和奶奶说话的时候,竟然蹦出了几个汉字的词汇,便将海永傅吓得变颜变色。忙将朝鲁蒙叫到了跟前,道:“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朝鲁蒙被海永傅的脸色吓得不轻,却是被海永傅打皮了的,便走到了海永傅面前,道:“这是文先生交给我们的儿歌,”
“年来听听。”
朝鲁蒙见不是要挨打,便清了清嗓子,操着蒙古味道极浓的口音,认真的念道:
推车哥,磨车郎,
打发哥哥上学堂。?
哥哥学了三年书,
一考考着个秀才郎。
先拜爹,后拜娘,
再拜拜进老婆房。
金打锁匙开银箱,
老婆房里一片光。
乌云听说,朝鲁蒙刚刚下学,便被老爷叫到了书房之中,便顿时觉得心里一阵发凉,知道可能要打朝鲁蒙,便跑到了书房,正看见朝鲁蒙站在屋子当中,背着手,抑扬顿挫的念着这首儿歌。
乌云不会说汉话,但是看着自己的孙子这般认真,也是心下喜欢。
可是海永傅却皱起了眉头。道:“我跟你说过几遍了?这样的劳什子东西,不许学!”
朝鲁蒙却扬起了小脸,认真的道:“为什么?”
“列祖列宗的规矩,朝廷的规矩,不得更改,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乌云抢上了一步,见海永傅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又要动手,便将朝鲁蒙抱在了怀里,道:“你只是个贝子,还能比王爷大?王爷开办的学堂,自然是他札萨克王爷顶着了,你跟着瞎操心。”
说罢,便要带着朝鲁蒙去了,海永傅脸色煞白,道:“你一个妇道,知道什么!王爷这是把喀喇沁旗往火坑里推啊!”
结果在第二日的课业上,这十几名蒙古孩子,都没有到,文初一本来都兴致勃勃的准备今日带着孩子们去爬双印山,可是等到了日上三竿,却没有一个人到来。
文初一的脸上很不自然,但是也不知道事情出在了什么地方。
该轮到孔令涣得意了,这一日也没有听见戒尺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孩子被训斥的啜泣,却看见孔令涣站在了书房门外,正抱着膀子,看西洋景。
王爷得知了这事情,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将书房的桌子拍的山响,大声的道:“这帮没有见识的家伙!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本王都已经将路给划定了,这帮家伙不按着走,处处添乱,真的是愚昧至极!愚昧至极!”
王爷在书房之中发脾气,顿时将贵喜和旺达吓坏了,忙去寻福晋善坤。
福晋赶到之后,打开了门,见王爷正闷坐在椅子上,便笑了笑,道:“王爷何必如此动怒呢,你也曾经说过,蒙古人的脑子僵化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要耐心慢慢来。”
王爷见到了善坤,便觉得火气消了不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可是这不是循序渐进就能解决的事情,这些人都是固执的很,像是草原上的蛮牛。”
善坤噗嗤的笑了出来,道:“这些旗民都是蛮牛的话,那王爷岂不是这些蛮牛的头领,是一头大蛮牛了?”
王爷会心的笑了笑,接着便是长叹一声,道:“可是眼下的事情,要怎么解决才好。”
福晋想了片刻,道:“这些蒙古旗人之所以不让孩子们学汉语,多半还是圣祖爷的老令子,我们想朝廷要一份旨意,不就万事大吉了?”
贡王爷一拍脑门,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说罢,便高兴的手舞足蹈的。走过来拉着福晋的手,道:“我的福晋还是一个贤内助呢!”说罢,便铺纸研磨,取过来黄绫封面的纸,酝酿了一下,便刷刷点点的写了一份请旨的奏折。
臣卓索图盟喀喇沁旗札萨克郡王贡桑诺尔布敬奏万岁。
今九州图治,万物更新,臣听闻京城业已开办新式学堂,卓索图盟隶属大清版图,又守卫大清北疆,急待开化图治云云。
善坤看着王爷颇有小成的字跃然纸上,鼓掌称赞道:“不愧是进士榜二甲出身,这字要是裱起来,也能卖上个价钱呢。只不过…”
“不过什么?”
善坤颇为暗淡的道:“只不过万岁已然驾崩了,朝廷又秘不发丧,这封折子估计是没有人处理的。”
贡王爷却放松的一笑,道:“别忘了,现在肃亲王,我的大舅哥,可是在北京风生水起啊,”说罢,又铺纸,给肃亲王善耆写了一封信。
然后塞进了一个通风书简中,交给了一个常随,火速送往北京。
肃亲王在北京的改革,还算是初具成效,原本上像这样的奏折,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批复不下来,这次确实出奇的块,送信的常随回到喀喇沁才三天,理藩院的戈什哈便带着一个黄绫封面的竹筒来到了塞北喀喇沁王府,交给了王爷。
打开看时,却是一副大字,上面用正楷写的四个大字“启迪蒙疆”,却是御笔!
随着这份御笔,还有肃亲王的信,心里面写了如何求见太后老佛爷,太后老佛爷又是怎么请万岁写了这幅字,看的王爷心惊肉跳。
光绪皇帝确定已经是驾崩了,怎么还有御笔?
王爷仔细的看去,却发现了这字的破绽。
光绪皇帝写字,虽然是有大师传授,走的是颜柳的骨骼,可是叛逆的光绪皇帝却偏偏不肯好好练习,结果字也没有练成,却也飘逸俊秀。
而这幅字,看上去已经是尽量的模仿了,可是还是少了那一份飘逸。
这御笔,绝对是假的!
看起来太后老佛爷秘不发丧,还真的是所谋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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