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火

白颜渊叹息，看着镜中的人，眉宇间皆是病态，左眼眼角之下的那颗泪痣风情万种，依稀可见当年是个美人，可再美的人若是没了生气，在这死寂的冷宫里苦熬三年，落得满身痨病，瘦得皮包骨头，活像个骨头架子，这还哪里算得上美？

其实原主的条件真的算不上差，她的父亲是都城里有名的学士，桃李满天下，贵为太傅，曾为皇上之师，更是清廉公正，对自己女儿的要求也极高，可没成想，白太傅教会了天下人，却没教会自己的女儿怎么生存。

文人总是有几分清高气节的，他们不屑为五斗米折腰，他们不屑为了那些虚假的友谊点头哈腰整天挂着张虚伪的笑脸。

可家里是家里，皇宫是皇宫。

原主被这个恐怖的地方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原主读书破万卷，却摸不清别人的脸色。

唯一庆幸的是，她并未牵连到家中。

白颜渊眨了眨眼，镜子中的疲态尽显，却也眨了眨眼。整张脸满是病容，唯双眼灵动有神。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要是还拖着这个病恹恹的身子，她没准都没有原主熬得久，原主熬了三年，她怕是连三个月都不行。

原来在相府的时候，她虽然也是病怏怏的，可她有人呵护着，有人照看着，若是觉得无聊了，还能女扮男装偷跑出去，只不过就是付出的代价大一点。

她还记得，北炀那时候会跳窗子来寻她，深夜时分，便是他们秘密集会的时候。

有的时候，她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白颜渊从抽屉里拿出胭脂，拿手指蘸了蘸，涂在嘴唇上，原本她希望这样能提些气色，却没想到更显她脸色青白，像是刚死没多久的尸体。尤其是双唇上的那抹红色更为突兀。

白颜渊胡乱擦掉，苦笑一声，却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正在这时，她忽觉头脑中闪过一抹白光，随后便是一道清脆的声音：“主人。”

许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乍一听她竟还觉得有些陌生，是痴妄镜。

没有得到回答，痴妄镜略带几分疑惑的声音响起：“主人？”

白颜渊在头脑里回应：“小痴？你能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吗……”

“现在的情况就是皇上已经彻底忘记了你这个人，没准等你老死了，过个十来月的，可能会有人想起来这冷宫里当年还有个无名无姓的秀女，等到她们发现你已经死了之后，可能就会捏着鼻子把你散发着恶臭的尸体随便找个坑埋了……”

“住口！”

“这是事实。”

“这是事实还不是因为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说我该怨谁？我要是真的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遇到皇上，那我岂不是连任务都要失败了？”

“不一定。”

“怎么？”

“你就算遇到皇上也不一定能完成任务。”

“滚！”

痴妄镜麻溜地滚了。

白颜渊觉得心里一阵憋气，她有求于人，还是把人家给请回来吧。可她又不想让痴妄镜这么得意。

沉默一会，白颜渊才在识海里轻声地喊：“喂……”

没有回应。

“差不多就行了啊……”

依然是没有回应。

“你是不是想让我求你啊？”

“是。”

“……”你这个时候倒是应的挺快。

白颜渊从来不是个别扭性子，她见好就收：“行了行了，算我求你行了吧，你给我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没怎么为难你不是？”

痴妄镜傲娇地“哼”了一声，才把信息传入她的脑海。

当今国号为卫，建国刚满百年，万事还都处在上升阶段，也就是说，宣文帝也才是第二代。

当今后宫人丁凋零，虽是秀女娘娘什么的一大堆，但皇上勤勉朝政，很少在后宫流连，当年原主那一事算是个例外。这三年，除了淑贵妃育有一大公主，皇后育有一皇子之外，才添了一对男女，分别是莲常在的皇子和姗贵人的小公主。

母凭子贵，当年的莲常在现在已经是莲贵人了。

白颜渊摩挲着光滑的桌角，她轻声呢喃：“莲贵人。”

当年发生巫蛊偶在她房间的是莲贵人，现在风光无限的也是莲贵人，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注意一些，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现在她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该怎么从冷宫里出去，好看见皇上一面，她才能确定她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痴妄镜开口说道：“你现在不能急，多等等会有机会的。”

白颜渊挑眉：“你这是在提醒我给我开后门吗？”

痴妄镜立马就不说话了。

白颜渊偷笑，却是裹紧了棉袄，准备到冷宫外面走走。

冷宫虽然是叫冷宫，确实很冷，但它好歹也算得上是个“宫”。出门便是一个小花园，现在正是寒冬，凛冽肃杀，万物凋零毫无生机，地面枯黄，是难看的灰黄色。白颜渊瑟缩了一下，裹紧棉袄，冻得全身发抖却也没有回去。

回去干什么，屋子里更冷，还不如在外面冻着见见光。

就这么呆了一会，白颜渊接收到了原主的记忆。

冷宫里没有宫女服侍，所有的一切都要自己来，来这的第一年，原主自己找来了炭盆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哪做得来这些东西，还没怎么着，就不小心把炭盆打翻，火炭全都翻了过来，砸在她胸口，手臂，冷宫的供给衣物能有多厚，就这样，她的小臂，前心被烫出好几块水泡。

请不来太医，只好自己处理，还是那句话，大家闺秀哪做得来这些，伤口处理得不干净，两年下来，留下了好些黑褐色的极难看的疤。

从那以后，原主就再没生过火，冬天宁愿冻着，在冰凉的被窝里缩着，也不会再碰火这种东西。

原主虽是性子软弱，可在某些地方却硬得出奇，对火那种明亮滚烫的东西，白颜渊从那尘封的记忆之中感觉到了一种极深沉的恐惧，出于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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