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盛传

沁芳殿的地理位置没比冷宫正多少，仅仅是有了个名字，除了里面的装潢与家具之外，没有一处是与冷宫有什么差别，这里也只是众多宫殿群最边缘的一处。

深夕有些不满，嘟囔着：“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明明小主好不容易才盼出了头，从冷宫里出来，却又进了这么个比冷宫好不到哪去的殿里，真是命苦的。”

庭夏清扫着门前的枯枝烂叶，脸色沉凝：“休要胡说，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传进皇上的耳朵里，你十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深夕笑嘻嘻，一脸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夏夏你看这里哪有别人来啊。”

庭夏摇头：“不管在哪，都要小心隔墙的耳朵和看不透的人。”

二人虽认识不过刚刚一天，就颇为熟络得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这也多仰赖于深夕那活泼好动的性子。

深夕长着一张娃娃脸，五岁就被送进了宫里，到如今，她也不过刚刚十五岁，一个人生还没走五分之一的孩子，就已经在这个黑暗又冷漠的宫廷里摸爬滚打了十年，此人绝不容小觑。

庭夏的身世要比深夕复杂一些，她原本生在一个比较富裕的商人家庭，可突然有一年，灾荒横生，宣文帝的手伸不了那么远，再加上他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根本无法调动朝中老臣，除了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他没有任何其他方法能够镇压灾情。途有饿殍，若是一不注意，恐怕还会引发瘟疫。

就是那一次天灾，庭夏的家就被那些饿极眼的暴民们抢光了。人在生死旦夕，哪来的那么多理智与人情可言。

活下去，就是他们目前最主要的目的，还管它怎么活！

暴民打砸抢掠，生生打死了庭夏的父亲，她的母亲不堪受辱，咬舌自尽，独独剩下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上一刻还是个颇为富裕的富家小姐，这一刻就变得比街边的乞丐还不如。

庭夏几经辗转，才来到了宫里。这个时候，灾荒被压了下去，宣文帝也坐稳他的统治。

经历过许多，庭夏的心境要比普通人豁达许多，也看得开许多，那些无关生死的身外之事，她已经看淡，觉得那些并无任何可求之处。反倒是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她珍惜得很。

这二人的身世白颜渊知道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庭夏那里，换来她声声唏嘘。天意难测，老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发奇想跟你开一个玩笑，将现在的你彻底毁灭，随后重新用血肉和意念塑造一个躯壳，一个空有外表的躯壳。

她与北炀便是这样，原本好好的，天君强塞进来，毁了他们的现在，也毁了他们的未来。北炀跳下诛仙台的时候，白颜渊的灵魂也想就那么跟着去了。

现在的身体，也只不过是光有血肉的躯壳罢了。

经历了五世，白颜渊也早已感觉出来，他们两个难以相见。天上有两个星宿，参宿与商宿，一个升起在冬季天空，一个升起在夏季夜空，一个升起，另一个便要落下，永难相见。一个来了，另一个便要走，徒留另外一个面对浩渺夜空。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白颜渊苦笑一声，忽然听得外面小顺子的通传：“皇上驾到。”

她立马站起身，放下手中的书籍，匆匆整理衣冠，奔向门口去迎接。

康宸因为心里好奇得很，连午膳都没有用，脚尖一转，就朝沁芳殿这边走来。因此，他后边还跟着心急火燎的王玥。

白颜渊欠身行礼，得到允许之后才起身，朝康宸询问：“皇上来这沁芳殿所为何事？”

康宸不答，一双墨色的瞳孔来来回回地在深夕与庭夏身上转圈。

白颜渊怕康宸不知道，便解释道：“这是内务府给妾身准备的宫女，专门陪着奴婢说话解闷用的。”

康宸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见今天康宸兴致不高，白颜渊也不敢乱说什么，只能用眼睛偷瞄深夕与庭夏两人，企图能从那两人那里得到些答案。

幸好庭夏机灵，她朝白颜渊做了个用手当筷子扒拉米饭的动作，这倒是提醒了她，连忙问道：“厨房里刚做出了些吃的，妾身 正要过去吃，如果皇上不嫌弃的话就留在沁芳殿用午膳吧。”

康宸掀起眼皮乜她一眼，冷声道：“难道朕还需要你替着做决定？”

就这一句话，白颜渊匆忙跪地：“皇上息怒，妾身并无此意，只是妾身见皇上步伐轻飘匆忙，不像是用了膳的，妾身这里午膳刚好多做了一些，要是皇上不嫌弃便可在这里用上一些。”

白颜渊起初在相府的时候没有进过宫，有些东西还是不太了解，一时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生怕让康宸对她产生一些不好的误解。

“叮，目标好感度上升一成，目前好感度，负而成。”

白颜渊正疑惑着这一成好感度怎么长的，忽然就听见康宸冷沉的声音传来，其中似是还带着几分轻蔑：“这不是说的挺好的？”

短短几个字，白颜渊一开始没有明白过来，直到小顺子把热气腾腾的饭菜全都端上了桌，康宸坐在高凳上，冷眼睨着她，她才猛然转醒。

刚刚康宸是在说当年巫蛊偶的那件事？那次还是原主，原主被吓得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道刚才康宸故意黑着脸是在吓他？亦或者是给她一次机会，如果刚才她也是被吓得面如土色说不出话来来恐怕就要又一次让康宸失望了。

不管怎样，好感度到底还是长了，这让她颇有动力。

紧接着，皇上留在沁芳殿用午膳的消息就在宫里像是一颗深水炸弹那样迅速炸开。这一下子，众人纷纷就像是雨后的鱼儿那样探出水面打听消息。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什么关于“颜才人恩宠正盛”“沁芳殿又住进去了个心比天大的主”“皇上恐怕是被鬼迷了心窍”之类的话。

白颜渊迅速蹦为新年最红。

康宸走后，白颜渊这里就热闹了起来。

先是皇后派人送来了一些上好的珠宝首饰和胭脂玉器，紧接着便是一个个什么贵人啊，常在啊，给她送来瓜果糕点和一些不常见的小吃，最让白颜渊诧异的是，竟然还有个贵妃亲自过来送礼。

淑贵妃。

她极有风度气质，脸上一副宁静恬淡的表情，见到人会淡淡一笑，眉眼里皆是温柔娴静，岁月静好。

白颜渊最为佩服的就是这种女人，她有自己的大智慧，懂进退，知取舍，该放手时绝不纠缠，该纠缠时也绝不会犯傻。

淑贵妃的到来让白颜渊受宠若惊，听见了小顺子的通传，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结果看见亭亭而立的美人，她立马就呆了。

风华绝代。

淑贵妃的声音也极为好听，她冲着白颜渊淡淡一笑：“妹妹可好？”

白颜渊傻了，不管多活了几辈子的脑子到现在都有点不够用。

淑贵妃淡淡一笑，侧着身子：“不让我进去坐坐？”

淑贵妃在这里对自己的自称是“我”，这证明这个时候在她心里她们两个的地位是相同的。

刚一进宫就见着这么一个大人物，白颜渊着实有些应付不过来，她僵了一瞬，忙让开身子：“姐姐请进。”

淑贵妃眸中含笑，在庭夏的引领下走了进去，白颜渊紧随其后。

淑贵妃也没多扭捏，找了个位置随便地坐下。

庭夏给她倒上一杯茶，她滤了滤茶沫，姿态优雅从容，她浅笑：“收到多少礼物了？”

白颜渊不好意思地挠头：“还没统计，但是光看着起码有百十来件。”

说这话的时候，淑贵妃一直用眼睛盯着她，双眼一直在仔细琢磨着什么。

白颜渊被淑贵妃盯得有些不自在，做掩饰似的给自己倒杯茶喝。

忽而淑贵妃笑了，惊鸿一瞥。白颜渊觉得自己如果是康宸，肯定就会选淑贵妃无疑了，这么个女人，在身边肯定特别省心。

淑贵妃将茶杯放在桌上，眼中满是笑意：“这些礼物不能全收。”

白颜渊这才明白，这淑贵妃是来提醒自己了。

“你在冷宫里呆了那么久，肯定对宫里的人和事都特别了解了，目前依我来看，有两个人的你千万不能收。”

淑贵妃用手撑着头，胳膊倚在桌上，笑意盈盈。

白颜渊心里立马目前只有一个人选，另外一个她真的想不出来。

已经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淑贵妃伸出食指在桌上划了一个圈：“第一个你肯定心中已经有了人选，让我猜猜，莲贵人？”

白颜渊抬头，满脸震惊地看她：“贵妃……”

“叫姐姐吧。”

见淑贵妃确实没有恶意，白颜渊总算恢复了一点正常的智商，说道：“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莲贵人心术不正，姐妹们心里都清楚着，当初你因为巫蛊偶进了冷宫那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白颜渊也正是这么想的，看来当年的事也许真真正正的是一场阴谋。

“那另外一个呢？”

淑贵妃看着她，沉默一会，忽然笑开：“以前竟是没有发现你是个挺纯粹的孩子。”

白颜渊知道淑贵妃是在夸她，一时面色发红，羞赧得不知所措。

“皇后，”淑贵妃的回答十分果断，“你要时刻小心着她。”

白颜渊拧眉：“皇后？姐姐能不能说一下是为什么？”

“具体的还要你自己去感受，皇后绝非善类。”

“另外我今天来这也不是没有目的的，人往往在做出一件事之前都要衡量一下她可能会获得的利益。我也无法免俗。”

白颜渊见淑贵妃将话全都挑开，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姐姐你说。”

“我无非也就是看妹妹你如今恩宠正盛，自然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姐姐这么做可是有什么原因？我可不相信我能给姐姐带来什么直接的利益。”

淑贵妃笑得坦然：“我也无非就是想通过一些小恩小惠的收买你，希望你能在以后，一些事情上会无条件支持我。”

白颜渊这个真的不敢应：“姐姐，这个妹妹不敢应。”

淑贵妃挑眉：“怎么，信不过我？”

“如果姐姐真的处处都对妹妹有着助益，妹妹自然是把这份恩情记在心里的，只是姐姐要妹妹无条件支持姐姐，这个妹妹做不到，如果姐姐的做法违背伦理纲常，我妹妹岂不是为虎作伥？”

淑贵妃捂着嘴笑：“你呀，还真是不傻，现在你我交情尚浅，自然是对我有着些疑惑，这个我也不强求，我会给你时间，你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打听我，根据你得到的消息多方统筹，等你觉得我的人品信得过或是信不过，我都等着你的回复。”

话被淑贵妃这么挑明了说，白颜渊反倒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她不善于与女人交往，尤其不善于与淑贵妃这种气质与风姿皆是上乘的女人交往，她们太能看懂她的心思，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让她极为不爽。

淑贵妃也不多说，她看见白颜渊不说话，知道有些话再说下去就会起到反效果，她起身，捋了捋裙摆：“我还有些事情要回去处理一下，你仔细考虑一下。”

白颜渊跟着送了出去。

送走淑贵妃，白颜渊在一堆礼物中找出了一份礼物，是莲贵人的。

那是一个精致的妆奁，白颜渊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反倒让白颜渊有些吃惊，她还以为里面会有一个字条，比如大骂她不要脸或是骂她狐狸精。

结果，只有一个盒子，白颜渊哑然失笑。

皇后给她送来的东西不少，白颜渊现在也想不通淑贵妃为什么不让她收皇后的礼物。皇后作为国母，她现在的身份自然是无法与皇后相比，她若是驳了皇后的面子，那以后在宫里岂不是要寸步难行？

难道淑贵妃来找她来寻找盟友的？她不小心就被卷入到两个派系之争中了？

皇上皇后不和，到底是什么原因？

而且她才刚刚从冷宫里出来，这些个争着抢着给她送礼物的又是图个什么？她可不信这些人都是为了上赶着巴结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