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山腰间有一柄唐刀。
此时此刻,却不是真的要舞刀弄剑。
他向女王殿下施礼:“殿下请稍候片刻。”
“快些可也。”耽妃蹙眉道。
“淳于祭酒,王某放肆了。”王奇山又对淳于贤抱拳施礼,然后面向五大家族江左分支聚集处,歌谣传出的地方,慨然道:
“王某来自花花世界,不懂此间规矩。但,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俯仰而无愧。行光明磊落之事,方能养浩然之气。诸位似乎都出自圣人门下,自诩为正人君子。观尔等所作所为,却还不如市井小人,连站出来唱歌都不敢,着实令人不齿。此次小昆山丹溪雅会,已然因方才的两首佳作蒙羞了。你们,羞辱的不是南卫摄政王。你们,是在羞辱你们的师门,羞辱你们的出身家族。只有鼠目寸光之、小肚鸡肠之辈,才能养出只会躲在暗处学狗叫的宵小之徒。”
王奇山说的太狠了,直斥对方没教养、非丈夫,没留一丝的环转余地。
他话音未落,那处已是一片嘈杂,人群涌动争相变幻位置。片刻间,将桃林下的两张八人条案露了出来。
那处,坐了十余位青衫文士,多是十七、八岁年纪,案首的那个,也不过二十来岁而已。
他们似乎都有些惊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般情况。看衣着、装扮,也没什么特别的。
很明显,那首“瓜兰”歌谣,就是他们之中的某个唱出来的。
榕树下的左席,已然有人拍案而起。无奈,他被躲避的人群挤倒了。
那樊南生从另一处站了出来,躬身施礼道:“王兄所言……然,小生所唱诗文,绝无映射之意。”
王奇山与他对视一眼,总觉得此人的诗风有些熟悉,却不敢确定是否那位古人,只能含糊道:“王某也无指责樊兄之意,只是说一个道理。”
“说道理!你是班门弄斧呢。王十里,别再耽误功夫。稍待片刻,只怕十个你也说不过他们。来与我对诗。”女王殿下不耐烦了。
王奇山只能转身。心里奇怪:耽妃,不希望把事情闹大,还是有别的考虑?
只要片刻时间,顶多五六句话功夫,他就能找出“领唱”的那个了。
这帮小子嫩的很,好对付……对诗……
“殿下找我出来,命我拔刀,不是为了破案?”王奇山低声问。
“你……有病吧。”耽妃被噎住了,顿了下才道:“收起你的职业病吧。此处是小昆山丹溪。找出来又能如何?”
“明白了,但……”
“人生若只如初见?”耽妃先开口。
“春风十里不如你。”王十里马上接住。
“冯唐易老还未老,”
“李广难封后人封。”
众人赫然,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样子,实在是猥琐,于雅会的礼数不和。
“这就对了。如此……你我开挂如何?”女王殿下高兴了,似乎找到了知音,走近几步,兰花指巧妙地一璇,终于紧握。
“开挂……我先开。殿下说上句,我肯定对出下句。”王奇山只能硬着头皮,比出个OK。
原来,只是要对诗。你早说,就不用搞刚才那一出了。
“用知乎挂。”女王殿下有点不放心。
“然也。”王奇山挺胸,表示没问题。知乎挂……是要知乎淳鱼贤吧。
对于这些花花世界的江湖黑话,周围众多观者,都茫然不知什么意思。
“如此,你们听仔细了。”女王殿下扬起高傲的下巴,左手又做兰花翘指,直点半空中的一轮明月:“青天有月来几时?”
王奇山马上接道:“南柯太守知不知?”
四周一片哗然,女王殿下全然不管不顾,又道:“日暮乡关何处是?”
王奇山又道:“南柯太守知不知?”
女王殿下声转严厉:“松岳城头夜吹角,”
王奇山依旧是:“南柯太守知不知?”
“王师北定中原日,”
“南柯太守知不知?”
“出师未捷身先死,”
“南柯太守知不知?”
接着,两人的语速转快。
“日暮乡关何处是?”
“南柯太守知不知?”
“洛阳亲友如相问,”
“南柯太守知不知?”
“此地无银三百两,”
“南柯太守知不知?”
耽妃撩开幕离,冲王奇山嫣然一笑:“你很好,果然是春风十里……不如你。”
对诗告一段落,周围的文人雅士、江左贵人都被雷得外焦里嫩,张口结舌。耽妃吟出的半句诗文,除了最后那句,无不是诗中精品,当得起上品佳作。却都被王奇山以“南柯太守知不知?”承载了去。
合在一起,就是对南柯太守淳于贤置江北战事于不顾,置大局于不顾,放下江北数万将士,跑来搞这个小昆山雅集的指责。最后一句尤为严厉:人家都骂到到南卫摄政女王脸上了,你这个雅集的主人,南卫国南柯郡太守,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淳于贤放下鼓槌,脸色灰暗,低头不语。
薛二伸手指指王奇山,道:“这也可以?”
“有何不可?”王奇山冲他笑笑,回身对女王殿下躬身施礼:“刚才是小人占便宜了。”
“好说好说,好久没对诗了呢。下面,该我开直挂了啊。”女王殿下显得十分满意。
“还要对?”
“你以为呢?不把他们伺候舒服,老……本女王也不忍心啊。”耽妃又环视一圈。
他们已经很舒服了吧!王奇山心底吐槽,只能配合:“空山新雨后,”
女王殿下马上接道:“自挂东南枝。”
“举头望明月,”“自挂东南枝。”
“欲穷千里目,”“自挂东南枝。”
“夜半无人时,”“自挂东南枝。”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飞快,周围的人,包括殴雪君在内,都目眩神驰,不知所以。偏偏听起来还有点过瘾的意味,真真奇怪之极。
总是王奇山心有顾忌,没说那些比较冲的诗句,耽妃对的高兴,卷起了袖子。
王奇山看到耽妃的雪肤皓腕,一时嘴欠,画风突变:“天生我才必有用,”
女王殿下也是熟练之极,马上对了句:“一枝红杏出墙来!”
“你挂错了。”
“是啊,挂错了。”
两人相对愕然。
祭酒淳于贤看着酒台上的金杯,不知如何是好。
殴雪君莞尔、薛二掩面倒卧。
有人忍无可忍了。
殴雪君背后的白衣剑客大喝一声:“气煞我也!”
一道剑气,冲过丹溪,如天外飞仙劈中酒台,酒台无声无息地一分二。
“师兄,切勿伤人。”叮咚几声,一道琴音击出音波,将王奇山与女王殿下牢牢护住。
剑气围着两人转了几周,回转到白衣剑客背后。
他凭空抓起一坛酒,拍开牛饮,饮罢歌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鼠辈小人,竟破我书剑丹心。着实可恨可恼。雪君求情,酒还可口。也不打你也不杀你。日后相遇,罚酒三杯,量也没谁敢说什么。”
“气煞我也!”一道剑气冲天而起,留下一声悠长的怒喝。
“他是哪个?”王奇山被吓坏了,但听到处罚仅仅是“罚酒三杯”,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陆地飞行,仙家飞剑,这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神仙啊。
没人能回答,没人敢回答,只丹溪右畔,传来一串清悦的琴音。
一柱清香袅袅升起,轻润的琴音缓缓拨弄,将小昆山丹溪处的尴尬徐徐冲淡。
月上小昆山,清辉如水,在琴音中悠然浮荡。
众人心中的不平、不安、不甘、不宁之气,渐趋消散,沉浸于美人营造的怡然自得的花好月圆胜境之中。
清风明月下,殴雪君纯美的风姿如仙如梦、似幻似真。丹溪水声入曲,潺潺之乐与琴音和;溪畔花香幽幽,随琴音暗入心脾。
琴音中,芍药盗香、竹花盛开。
虚无处,隐约有奇妙的音符,穿透思障,融入寂寥的灵魂。
至一曲渺然,殴雪君主仆悄然退席。王奇山与众人一般,皆茫然四顾,不知今昔是何年。
女王殿下耽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五个身着文衫的年轻人,夸过丹溪来到殴雪君曾就坐的琴台处,匍匐在地。痛哭嚎啕。
王奇山皱起眉头,望着空空的琴台,默念《斜阳圣经》。
这个世界果然有神仙,殴雪君,至少是个半仙!
淳于郡守无奈四顾,举手敲响铜柱。
闻鼓前进,鸣金而退。
小昆山雅集,虽然下面还有很多名目,比如“集体舞”和曲水流觞,无奈主客皆身心疲惫,只能举杯向月礼拜。
雅会草草收场,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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