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丹溪冰茶

　　火铳装的是独弹。

　　这一枪，瞄准了飞天豹的心口。搞不好真的能要了他的性命。

　　从巷子里又跑出几个人，拖着飞天豹隐去。

　　暗处飞出三只呼啸的短矛，分上中下三路刺向王奇山。

　　短矛来的太快了，王奇山根本就没有反应，看都没看到。他这样的菜鸟，就是反应也是瞎反应。

　　或许就是因为他没有反应，低头装火铳，短矛擦着他头顶、脖颈、双腿之间穿过。怪异的是，短矛在击中墙壁的瞬间，顿了一下，直直地落在地上，没有伤到那间店铺分毫。

　　王奇山觉得脖颈发凉，回头看，吓了一跳。

　　他看看那三只锋利的短矛，又看看店铺，那是田美芳的娃娃店。

　　屋顶落下一枚硕大的铁锥，只朝王奇山头顶砸下。

　　台风猛然推了他一把，堪堪避过铁锥的击杀。

　　这两下，把王奇山吓住了。原来，真的有高手啊。那三只短矛，如果真的要杀他，此刻，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怡红楼二楼探出个身影，他“哎呦”一声惊叫，纵身落下，正挡在王奇山面前。

　　他似乎是被人推下来的，落地后却马上进入了“拦路抢劫“状态，指着云念，盯着王奇山手里的H扇，沉声道：“有人出百金，把你们送出夜市。看在女王殿下面子上。这样，把H扇给我，你过去，她留下。”

　　这是个身材匀称的男子，眉清目秀，穿一套湖蓝色文士常服，手持一柄亮银枪。

　　“你谁啊？”王奇山装好了火铳，对着他。

　　“乐云龙。”对方答道：“朋友们叫我乐龙枪。”

　　“乐云龙，不认识。”王奇山哈哈一笑，对着他的胸口激发火铳。

　　“啪”的一声大响，乐云龙站在原地没动，只抖了抖亮银枪，

　　王奇山吃惊地看到，火铳的弹头，被挑在枪尖上。这个世界的江湖高手，果然不怕火铳。刚才那个飞天豹，是个样子货。

　　“你的H扇，被一位大侠看上了。她看上了她。”乐云龙枪尖一抖，指向二楼。

　　二楼窗口，探出个丰满的身体，却是刚才与王奇山聊了几句的路人丙，那个娘们儿。

　　她恼怒地斜了乐云龙一眼，娇笑几声道：“妹子，我看你体态风流，声音柔美，温柔可人。虽然芳龄大了两、三岁，却有淡雅之韵。有没有兴趣做一届江左花魁啊？”

　　人群中叫喊声此起彼伏，一个喊愿出十金梳龙，另一个马上出到了二十金……

　　云念羞愧难当，台风大怒，却只能把云念护在身后。

　　王奇山抽出刚买的唐刀，欲与乐云龙拼命，一只白色折扇飞出，旋转着转了一圈。

　　龙云龙的亮银枪断为两截，路人丙变成了光头，开价十金的那个，被斩去了一只耳朵，开价二十金的，两只耳朵都没了。

　　苗礼川上前一步，“刷”一声亮开折扇，露出黑色的C：“吃顿宵夜而已，至于吗？”

　　“他是丹溪冰茶！”不知谁喊了一声。

　　“哇……”

　　巷子里“唿哨”一声，众人迅速归位，安静的夜市瞬间热闹起来。

　　摊档老板大声招揽生意，酒客们吆三喝四，艳丽女子娇笑着与路人搭讪，走街小贩四处游动，卖唱的瞎子又拉起了胡琴，卖拐的两口又开始忽悠。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隐约，能听到“赔大了……”“真有雅韵啊，可惜可叹……”“H扇真菜，老子一根指头就能按下他……”“你按C扇试试……”之类的含糊议论。

　　前方再没人挡道，王奇山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苗礼川的C扇与三仙真人的天外飞仙……

　　王奇山四人，终于站到了龙门客栈的红灯笼下。

　　这里是南门夜市的初始地，也是南门夜市的中心。这里酒旗林立、红灯高挑，这里街明如昼、人声鼎沸。

　　王奇山在赌。他以为自己被苗礼川忽悠了，要验证一下C和H的那些说法。

　　一位C级高手肯定有他的骄傲与尊严，那可是被周王寺定位地级三品的超级高手。

　　一赌苗礼川不敢眼看着他被人干掉，二赌云念与苗礼川的关系。

　　王奇山赌赢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亮出H扇，即便有女王殿下加持，还是有不路见不平的江湖好汉要铲了他。

　　乐云龙出现后，局面就要失控了。羞辱云念是假，制造混乱是真。人群一旦乱起来……

　　苗礼川亮出C扇，忽然就云淡风轻了。

　　果然是高手啊，这是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苗礼川没有忽悠他。

　　一路行来，王奇山可看出，耽记对南门夜市的控制力，几乎为零。

　　南门夜市的江湖侠客们，根本就没把女王殿下看在眼里。

　　从福威武馆武士们以及周围人的言行举止，隐约可感觉到他们对耽记防备、对穿客抗拒的意味。

　　这，或许是自己被招来组建江左警备局的原因之一吧。

　　南门夜市，没有C。

　　苗礼川的名号是丹溪冰茶，江左镇四大巨头之一！如此说来，江左镇也没几个C。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惹出冰茶亲自出面接待？

　　刚才那群穿黄衣的武士，不是福威武馆的人，他们似乎是江左驿站的人。他们，似乎不知道丹溪冰茶就是苗礼川。

　　这就有些奇怪了，江左驿站，那可是卫公子的嫡系下属啊。

　　箫千跑进巷子里兑换赌注，好一会儿才乐呵呵地回来，递给了王奇山五张百金金票，两张五十金金票。

　　王奇山摸出十枚金币，连同一张五十金金票交到箫千手里，完成了委托下注的全过程。

　　箫千连连拱手、致谢，带着一群船工兄弟喝酒去了。

　　卫记.龙门客栈的掌柜是嘴皮子活络的郑子安。

　　他早站在客栈门前候着了。

　　郑家远房分支子弟，江左镇开建之初即跟在卫公子身边打天下，是龙门客栈招收的第一位记账先生。

　　招呼他们坐下后，郑子安连口说抱歉，不知道这个时候贵客人来宵夜，没有到街口迎接，很是失礼。

　　苗礼川没说话，王奇山只能接下来，说没什么，让他开几间安静的客房，宵夜后就住下不走了。

　　郑子安连说没问题，吩咐伙计摆好桌椅，亲自接过台风手里提着的来自张屠夫的卤肉，并送了一瓶翠湖春零号，一瓶翠湖春一号。

　　他正要退下，被苗礼川拦住了。

　　“郑掌柜，八月十六夜，也是这个时候。翠湖坊的掌柜冰川被人当胸刺了一刀。郑掌柜是这里的老人了，可曾看到了什么？是什么人、为什么刺杀他？”

　　“冰川掌柜啊……”郑子安为难地四处看看，低声道：“我听说，还是因为铺子的事。您也知道，翠湖坊的铺子，以前是儒雅面馆。那天，儒雅楼的陈老板托牙行的许掌柜来说，翠湖坊的租约到期了，准备收回铺子，重开儒雅面馆。冰川掌柜年轻，不同意儒雅楼收回铺面。他们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许掌柜拿出契约，冰川不认可。他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惊扰了很多人围观。怡红楼里不知哪位贵人不高兴了，甩出了一把飞刀。我知道的就是这些。苗掌柜，冰川掌柜还好吗？我当时就把他送去了医院。医院的先生说，他只是皮肉伤，无甚大碍。这两天，夜市里来了些陌生面孔，都忘了去看看冰川掌柜了。”

　　“刀上有毒，昨晚，他故去了。”苗礼川面无表情地说。他从袖口中取出一面折扇，打开。

　　白色的扇面上，是一个染血的大写字母E。

　　郑子安看到E扇，神情大变，连说可惜、可叹，倒退着离开了。

　　王奇山有点明白了。

　　翠湖坊是耽记的产业，掌柜冰川也是个穿客，他还是个E级高手，却在八月十六日的夜市上被人刺杀，不治身亡。

　　苗礼川选择这个时候进入南门夜市，大约是因为这件事吧。

　　冰川、冰茶，他们俩之间，是什么关系？

　　一条年轻生命……南柯世界，在王奇山的心幕中忽然变得陌生而狰狞。

　　他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心态有很大的问题。

　　龙门客栈的内部风格，与花花世界某些景区的青年客栈十分相似，中间有个大天井，周围是一圈三层高的木质楼房。

　　不同的是，龙门客栈后院有两座讲究而安静的配楼，他们就坐在两座配楼之间的庭院里。

　　云念大约认识冰川，脸色相当不好，捧起杯子就喝了大半。那是翠湖春零号，是淡酒。

　　台风为苗礼川和王奇山斟满翠湖春一号，自己也倒了半杯。到底是巡警，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云念强太多了。

　　三杯下肚，苗礼川开口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比起未来道路上将要面对的危险，不算什么。”

　　云念镇定下来，望着苗礼川面含惭愧地说；“对不起，我以前太自信，让你失望了。”

　　“没什么，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喝酒。”苗礼川举杯，三人共饮。

　　张屠夫卤肉味道相当的不错，尤其是那份鹿肉。可惜，由于心境的原因，他们四个都吃不出什么滋味。

　　客栈的伙计送来了两份酒菜，说是老板让送的。一份是儒雅牛肉丸，一份是儒雅牛尾。

　　苗礼川盯着这两份菜肴，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眼圈发红。

　　他一拍桌子，喝道：“伙计，拿瓶鬼谷川来。”

　　伙计应一声，忙不迭地端上一只黑色的陶瓶。

　　苗礼川扭开泥封，倒出一杯淡黄色的酒液：“冰川兄比我大一岁，我们几乎同时来到这里。他不喜欢与人争斗，是个憨厚的老大哥。他对酿酒很感兴趣，喜欢上了这条街的氛围，要替耽记做一家酒坊。五年前，恩师出面替他租下了这个铺面。这些年，每次师兄弟们回来，都会来找他喝几杯。他，也做出了几种好酒。鬼谷川，是他的最得意的作品。大家都尝尝。”

　　云念倒掉半杯翠湖春零号，换了半杯鬼谷。

　　王奇山与台风也跟着换酒。

　　鬼谷酒入口微辛，有股淡淡的荷香。酒液入腹回味起时，才有热烈的菊味醇香升起，令人精神一振。

　　这是一种介于翠湖春一号与翠湖春二号之间的酒品。

　　“他是个老好人，在这里交了好些朋友。去年开始，江左镇的气氛变了，南门夜市变的最厉害。我们都劝他小心些，把铺面移到第五大道那边去。冰川兄说，他就喜欢这里的热闹，喜欢这里的人。他说，翠湖坊一半的生意，都来自南门夜市。他说，他在江左镇没有敌人，只有朋友。没想到……”

　　苗礼川猛喝一满杯酒，斟满，举着酒杯站起：“哥哥，弟弟来晚了，弟弟来给哥哥送行了。弟弟把害你的人送过去，任凭哥哥如何处置。”

　　他将杯中酒倾覆于地，手指一点，染血的E扇飞出庭院。

　　片刻后，E扇飞回，静静地落在王奇山手中。

　　“王十里，冰川兄的E扇送给你了。”

　　客栈门前乱了起来，南门夜市大哗，鸡飞狗跳众人乱奔。

　　八月二十日丑时一刻，卫记.龙门客栈掌柜郑子安，在福威镖局门前，被一道白光削去了头颅。

　　一刻后，福威武馆总教头、铁掌水上漂林徐俊率领大批武士出动，敲响净街锣。

　　江左镇南门夜市开业来第一次，在最热闹的时刻清街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