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老爷子许久听不见孙子的答案，不免声音略高，“你杵在哪儿干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爷爷，这件事是我没有办好，我认错。”乔家生存第一法则，在老爷子面前，别管是非对错，先认错再说别的。
果然乔老爷子面色缓了几分，“既然知道错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乔岳朝顿了顿，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一旦说出来，挨骂挨打都是轻的，最严厉的惩罚，很多年前，他有一位不知死活的堂姐曾经尝试过，老爷子当时就发了话，任由她自生自灭，谁敢接济她，立刻取消继承权。
乔岳朝低头闭了闭眼睛，再抬起头来时，眼底一片清明，“爷爷，我打算跟王乐璇离婚，孩子不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我打算跟那孩子的生母结婚。”
乔老爷子原是面色阴沉，他每说一个字，乔老爷子的脸色就平静一分，等乔岳朝说完，老爷子亦是一脸淡漠。
对上乔岳朝的双眼，他竟然呵呵一笑，“别拿孩子啊家庭啊这些东西来糊弄我，你要拿个下贱无耻的女人来当媳妇我没意见，但是我乔家不能有这样的媳妇。”
乔岳朝心底凉了凉，却还是忍不住替方锦如说句话，“锦如她不是下贱无耻。”
乔老爷子这次没有笑，他审视的看着乔岳朝，“十年前，她是熙和百货张某人的未婚妻，后来正式注册结婚，然则竟在同一年生下你乔某人的女儿，四年前，她和姚辉同赴法国，可如今，外头厅里坐着的那三岁孩子，居然又是你的！”
“这些都是实打实的事情的，我可有污蔑她一句？且不说她还跑去酒吧抛头露面的卖唱，明明订了婚还跟别的有妇之夫勾搭不清。”
事已至此，乔岳朝也只有硬着头皮，“卖唱是她迫不得已，她找不到其他工作，至于您说的后一件事，其罪在我，都是我强迫她的。”
乔老爷子咄的一笑，“迫不得已？找不到其他工作？岳朝，我们乔氏的很多普通文员都有经天纬地之才不成？谁人不是做一份普通工作拿一份普通薪水的？轮到她就不能了？”
“谁人多赚的那份钱不是拿命拼来的？就拿你来说吧，你投胎的运气是比旁人好，之后呢，你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你心里清楚。这世上有哪一份正经工作是轻松就能拿到高薪坐到高位的？你还跟我说她跑出去卖唱是迫不得已？”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即便不能取之有道，至少也要光明磊落一些，又当又立，最是让人不齿。”
乔岳朝默然不语。
乔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年轻时候的很多杀伐决断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不自觉的心软，此时他就长叹一口气，“那个孩子既然已经确定是你的，自然不能荒废了，他的母亲你想养着也就养着，其他的，不要再说了。”
自以为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乔老爷子施施然安坐，半阖着眼睛，等着孙子的感激涕零。
哪知乔岳朝竟然不同意，“爷爷，我不是要养着她，我要娶她！”
“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爷爷，您刚才说过了，乔家不能有这样的媳妇，但是我可以有。”
乔老爷子的双眼霍然睁开，精光闪现射向乔岳朝，“你这是要离开乔家了？”
乔岳朝垂下眼睑，“如果您还觉得不满意，我也可以不再姓乔。”
“不姓乔你想姓什么？”
“姓什么都行，或者，我可以随母姓。”
“随母姓？”乔老爷子凉凉一笑，“你倒是说得高兴，你问过你母亲没有？”
乔老爷子似乎话里有话，这让乔岳朝微微皱起眉头。
“或许你私心里想着，就算脱离了乔家，以你这些年积聚的经验本事，下半生也不会过得差，可是你得想一想，你这些经验本事是哪里来的？”
“全仰赖爷爷的栽培。”乔岳朝想都没想，这个答案是事实。
乔老爷子微笑点头，“还有你母亲，她为了你，付出了很多，也承受了很多，你也不能忘记。”
“是，我没有忘记。”忍了忍，还是加了一句，“当初她让我娶王乐璇，我还不是娶了？”
“你到现在还以为娶王乐璇是你母亲的意思，仅仅只是为了给你继承乔氏增加筹码？”
乔岳朝又是一呆，难道不是？
“我们乔家并不总是一帆风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帆风顺这回事，我当年一项决策错了，差点给乔氏带来灭顶之灾，当时几乎走投无路，是乐璇的爷爷及时注资，这才保住了我，保住了乔氏，这才使得你们这些不肖子孙有东西可以争。”
乔岳朝彻底愣住，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他，如果他知道，他怎么样也不会答应跟王乐璇结婚的。
“乐璇爷爷过世之前我去看他，他把乐璇托付给我，然而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又能怎么照顾她呢，只能把乔氏未来女主人的位子许给她。”
乔岳朝简直想笑，这算什么？她嫁了谁，谁就是乔氏的继承人吗？他忽然想起一个笑话来。
市长指着街头乞丐对夫人说，如果你嫁给他你就是乞丐的老婆了。市长夫人却说，不，如果我嫁了他，他就是市长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王乐璇成就了他？
“还有，你不要觉得这些年做了一些事，认识了几个人，就妄自尊大起来，把你那些小心思收一收，想对付王家，等我死了再说。”
乔老爷子的话让乔岳朝悚然一惊，他仿佛这才想起来，爷爷已经老了，爷爷他经不起这么多事了，他的眼底，就带出些伤心来，“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不会有事的。”
乔老爷子冷哼一声，“你少气我，我当然不会有事。”
乔岳朝仔细观察爷爷，架势还是在的，只是，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老态，他有多久没有仔细看过爷爷了？已经久到他忘记了爷爷的年龄。
面对这样的爷爷，他不能争，也不敢争，更不忍再争了。
乔老爷子叹一口气，“好了，你先走吧，孩子就留在这里。”
“我……我过去看看他。”乔岳朝没正面同意。
“你去吧。”
乔岳朝得了爷爷同意，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阿哲！”
阿哲原本正在沙发上坐着，他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几个人抱了他过来，并没有打他，反而还给了他许多好吃的。
只是，这些人看起来都好凶啊。
他忍着不敢哭，心里却是害怕不已。此时听到父亲的声音，知道来了救星，就忍不住扁了嘴，“爸爸，我要回家，你带我回家。”
“阿哲，这里也是爸爸的家，你在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爸爸的家？”阿哲重复了一遍，心里有些懂了，爸爸并没有和妈妈住在一起，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妈妈既然有家，爸爸也应该有家。
这里是爸爸的家，阿哲觉得安全了许多，大胆提出要求，“那……是不是也把妈妈接来住？”
想起乔老爷子的态度，乔岳朝艰难的回答，“妈妈不来，只有阿哲自己住在这里。”
“我不要！”阿哲立刻抗议，“我要跟妈妈住在一起！”
“妈妈也想来的，只是她暂时不能来住，你先住几天，回家也好跟妈妈讲讲爸爸的家，好不好？”
阿哲被骗住了，他转了转眼珠，片刻又道，“妈妈想知道你家什么样，她不会自己来看吗？”
“那你先住在这里，我回家问问你妈妈好不好？”
阿哲想了想，这一点还比较好接受，“也行，不过你得快点。”
乔岳朝一笑，“我尽量快一点，你在这里要听太爷爷的话，好不好？”
“就是刚才那个老爷爷吗？”阿哲刚来就见过乔老爷子一面，或许是血缘天性，阿哲不但不怕，反而觉得老爷子板着脸怪好玩的。
“对，就是那个老爷爷，他会喜欢你的。”
“好吧，那我就住下吧，不过你要尽快来接我。”
“我保证。”乔岳朝举起一只手。
好不容易安抚住儿子，乔岳朝想再去见见爷爷，乔老爷子的助理却走过来，“三少爷，老爷子说他累了，您该忙好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乔岳朝无奈，只得点头退了出去。
且说方锦如，跟着陈容来到乔夫人的别墅。
她一路担着心事，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话，陈容只得不停的安慰她，“锦如，你不要太担心了，她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奶奶，我们跟她说明情况，她必然会护着孩子的。”
方锦如可不敢如此乐观，上次乔夫人来她家，对阿哲没有任何表示，冷漠的像看一个陌生人。
乔夫人不是一般的老太太，不能以常理去猜度，为了阻止她跟乔岳朝在一起，她会从孩子身上下手也说不定。
终于到了乔夫人位于郊区的别墅，再次造访此地，方锦如感慨万千，多年前跟乔岳朝来这里时，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以这种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再次来到这里。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她对陈容说。
上流社会的圈子并不大，乔夫人必然认识陈容，方锦如不想因为自己的事，使陈容受到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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