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况远远比李越所预想的要惨得多,大军刚刚拔营,没到半天的时间,就传来叛军猛击西线北段官兵的消息,击穿西线的叛军,迅速调转头,与留守嬴州城的叛军从两面猛击。
叛军行事之果断,仿佛根本就没想过要夺取通道,西线将领钱大祖将本来就相形见绌的灵活兵力,全都用在了通道上,现在反而不及驰援,北段官兵的指挥官偏偏还是个贪功冒进的主,主动出击,被叛军偷营。
北段官兵甚至没有来得及苦战,就被打得节节败退,一路丢盔弃甲,叛军将领李自从更是凶猛,直接带着手下铁骑横冲直撞,让西线本来就糜烂的战局,彻底变成一滩烂泥,已经没有多少力量,能够阻止叛军了。
北线的士兵,主要是为了阻止叛军打通其他三条要道,防守有余,而攻不足,而等到过几天,叛军攻下了斧岳,鸣象两座军械库之后,更是可能连防守都勉强。
“从八面埋伏,打到现在成了叛军中心开花,这西线将领真是个人才。”在杨如虎的军伍之中,李越一边向前走,一边阅读前线战报。
“额……”杨如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时语塞,只能说道:“这都是一时的,官兵依然保持着对叛军的绝对优势,而且叛军主动放弃嬴州城,这也省得我们损兵折将去填那高墙壕沟了嘛。”
李越白了他一眼:“我才不信你没看出来,官兵确实有巨大的优势,但是叛军不是求胜啊,原本他们只能在嬴州城以及周围几座堡垒,县城里面活动,现在他们能够在整个嬴州西北部自由活动。”
“幸好那边早就被叛军祸害得差不多了,现在也没什么百姓,否则他们就不是仅仅扩充军备,而是连同兵员一同扩充了。”
杨如虎干笑两声,不过按照他的预想,现在叛军虽然扳回一城,但是也失去了城墙的庇护,接下来,他们只能与官兵主力决战,就算叛军获得了大批军械,决战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其实这才是关键,之前叛军就像泥鳅似的,官兵找不到主力,只能打一些小鱼小虾,所以才将他们堵在嬴州城,然后从四面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
然而当军伍在一片农田旁休息的时候,杨如虎和李越却看到一幕人间惨剧。
一个中年农夫,挑着两个空空如也的水桶,站在田坎上站了良久,土地因为太阳暴晒而开始干涸,本来应该茁壮成长的庄稼,此时也如同进入了暮年,开始垂下腰杆。
农夫眼中渐渐失去了生气,他摇摇晃晃地走进向自己家走去,即便远远地看去,也能感受到,他的全身都在颤抖。
他来到了家门口,抖了抖身上的灰尘,还到一旁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狠狠地灌了两大口,然后又洗了把脸,梳理一下头发,等到把自己打理干净了,他才缓慢地走进茅草房,将房门关上,插好门栓。
“这哥们倒挺讲究啊。”一旁的严同方调侃道:“种地都没水了,他竟然还洗脸。”
不过等他侧过头,却看到杨如虎和李越的脸上,眉头都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尤其是杨如虎,更是双手紧握成拳,手指甲都掐进肉里,渗出血了,还浑然不觉。
“啊!”没过多久,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但是这尖叫声又在片刻之后,戛然而止,李越和杨如虎几乎同时站起身,向着茅草房狂奔过去。
杨如虎跑在前面,一脚将房门踹开,但是前面的场景,让他彻底愣住了,只看到农夫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将一名农妇按在地上,不断的挥砍,农妇的肚皮,胸口,手臂,都有刺伤砍伤,已经完全躺在了血泊之中。
那名农妇被死死按住,身子无力得抖动,算是反抗,此时她的血肉,随着农夫挥砍而横飞,只能绝望看着李越两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吐着粉红色的血沫,仿佛是在求救……
“哟,两位军爷。”农夫见到两人,咧嘴笑笑,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淳朴憨厚的笑容,但是那双眼睛,空洞得就如同死人一般,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小的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要是不嫌弃,就拿点肉回去。”
说完,他从农妇手臂上削下一大片肉,递上前去,那血粼粼的肉上面,还冒着热气。
“啊!”杨如虎再也忍无可忍,一下拔出刀,将这个农夫斩杀,但是直到人头落地,这个农夫的手都悬在半空,举着那块肉,嘴角挂着憨厚淳朴的笑意,面对锋利的刀刃,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严同方和一个新兵跑在后面,此时刚到,看到眼前的场景,他倒是见惯了李越刑讯俘虏,只是眉头微皱,而那名新兵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门框就直接开始呕吐。
众人回身,慢慢回去,杨如虎手里拿着还在滴血的钢刀,嘴里喃喃道:“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这样……”
没走多远,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背着弓,手里拿着一只兔子,笑嘻嘻地迎面走来,不过他看到四人,脸上的笑容还挂着,笑意却一扫而光,怯生生的让开路,将兔子藏在身后。
杨如虎看着青年,停下脚步,打量片刻,突然指着他,厉声叫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跟我走!”
“啊?”青年愣了一下,看着杨如虎手中滴血的钢刀,仿佛猜到了什么,眼中依旧含着泪水,不过杨如虎可顾不得许多,直接下令:“啊什么啊,走,严同方,押回去!”
“是!”
五人回到军伍之中,杨如虎二话不说,就下令将青年五花大绑,让他跪在自己面前,先狠狠给他一耳光,那张还带稚气的脸上,立刻出现五个粗大的指头印记。
他一脸凶横,指着青年的鼻子喝斥:“小子,记住老子的名字,杨如虎,告诉你,叛军听到这个名字,都要抖三抖,你要是敢不听令,有半点不愿意,哼哼,老子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挂在那军旗上!”
等到严同方将绳子解开,青年眼中轻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凶狠,杨如虎当即就抬起脚,踹在青年的肚子上,青年哪里挨得住,直接倒地,滚了两三圈,如同一个煮熟的龙虾卷着身子,死死捂住肚子。
杨如虎对着一旁啐了一口:“呸,小杂碎,给我记清楚了,老子是你的长官,再这么看我,老子把你的眼睛挖下来泡酒喝!”
“哎,将军,您消消气,这小子不懂事,您别气坏了身子。”一旁的严同方赶紧上前,将青年扶起来,一边拉着走,一边给杨如虎赔笑。
到了一旁,悄悄塞给他两个大白馒头,看到吃的,青年眼睛都直了,但是怯生生的,又不敢拿,严同方咧嘴一笑。
“小兄弟,拿着吃,不过记住了,别再惹将军生气了,你看他脸黑,下手更黑呢。杀人都不眨眼的,我们这些老兄弟,看着他都得绕着走。”
“嗯!”
青年猛地点头,啃了一口馒头,跟着严同方退到军伍之中,跟着队伍向前走,可没走两步,他回过头,看向那座茅草屋……
“杨将军……”李越正要上前安抚,却看到杨如虎此时身体都在颤抖,咬住嘴唇,眼中已经含着泪水,招来左右:“去,多找几个兄弟,把那对夫妇埋了。”
“李越,那个小兄弟就交给你了。”
“……”
“等过段时间,你再告诉他吧,现在说,我怕他受不了。”
“行。”李越转身欲走,可没走两步,又被杨如虎叫住:“李越,你……是对的。”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对和错的,况且不是你做的,就算要担责,上头一堆人,哪儿轮不到你来,好好想想回头怎么善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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