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八百米沙场，三千步血海，金色残阳落在无边战场之上，泛出令人心悸的华光，累累尸骸硬是将地平线拔高半米，远远望去，恍若开掘出的坟地，躺着的，只是那数不尽的先人。

浓稠的腐臭气息弥漫在整片大道，哪怕是废楼旁的小道里，亦是一片血色。

仍站着的，唯有六个人，枯立在万千尸骸堆积成的荒路，仍由黑色血海流淌向不着边际的地方。

薄薄红雾终是在最后一头丧尸暴毙后收敛起来，恍若从未出现过一样，难觅踪迹，但却又在所有人心底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能令丧尸产生恐惧，并且自毙，能令植物于瞬间枯萎，洒向尘埃。

这是什么东西？氤氲？地狱？血海？谁都不明白叶凌身上周围爆出来的那团血红色雾气是什么，但谁都清楚一点，这东西远非科学、常识所能解释，那根本就已经超脱了常理。

然而转念一想，此情此景，此时此星，又有什么是能用科学解释的呢？

指甲盖大小的蜘蛛变为半人高，弹指即死的蚂蚁坚不可摧，那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野猫、野狗，成了终结人类最轻易的杀器，叶凌拥有这一团血色薄雾，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重要的是，有了这一层红色氤氲、血色薄雾，所有人的生存几率就都高了一分。

“我操，叶队你牛逼啊，这红色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教教我呗！”

“是啊，这玩意儿太狠了，丧尸瞅见就跟撞见鬼似得！”

“还说呢，他刚才跳楼那会儿，你们哪个不吓得半死，哪个没当他想不开啊？”

见伙伴纷纷发问，叶凌忽而觉得有实力也不是件好事，麻烦倒越来越多了。向来懒得解释的他，自然不会去跟众人解释狱气是什么玩意儿，原理又是什么，几乎连想都没想，他便脱口说道：“跟杀气差不多。”

只是他话音刚一落下，迎来的就是一阵白眼，泛着酸味。

杀气？杀气要真能杀人，叶孤城还会打不过西门吹雪？再退一万步，杀气若是能杀人，那常山赵子龙哪儿还能七进七出驰骋于长坂坡？照这道理，曹贼几十万大军的杀气怒意，搞不死他一个？

众人的想法叶凌也能理解，只是狱气的远离，他自个儿都弄不懂，按照在梦里那些狩猎前辈，资深幸存者说过的话来解释：狱气就是层保护膜，对差距五级生物能量以下的东西释放，只要想，就能瞬间破坏它的思维神经，令其恐惧，令其慌乱，具体构成什么图像，什么灾难，这就得看释放者的心意了。说白了，狱气就是个吓唬人的玩意儿，胆子小实力弱的，自然是一放就得吓蹦，但对于同样胆大的，实力相近的人来说，这东西根本不可怕。

举个例子来说，在军医院大楼门口，李桀鹰那三千士兵看见的是数不清的密集针雨，并在瞬间，被之格杀，这是幻觉，也是叶凌心念一动，令范围内弱者产生的幻觉，他没下杀念，所以三千士兵仅仅是精神错乱崩溃，并未当场死亡。而对丧尸就不同了，杀意盛况空前，无数丧尸踏入狱气范围内的一刹那，狱气施加的便是令其至死的超强幻觉，或许是刀，或许是枪，具体它们看见了什么，叶凌也忘了。他只记得当时，他想的，是让它们死。

更关键的一点是，狱气这玩意儿，可遇而不可求，唯有杀得够多，杀得更狠，凭借自身感悟，才能在生物能量达到一定阶层时，将之释放出来。就如叶凌，于噩梦中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实力够本，却领悟不出狱气，直到有一次于绝境中爬出，孤身斩杀数百野狼后，才领悟到的这一层。

迎着众人鄙夷目光，他心知躲不过去，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摸摸鼻子，佯装无辜的摊开手，道：“其实吧，这个东西是要靠悟性的，简单来说，就是将杀意汇聚起来，猛地爆发开来。”

杀意？

众人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忽而抬头看看叶凌，忽而皱眉做沉思状，倒是半信半疑的不再多问。毕竟，他们几个看到的最直观的画面，就是杀这一个字，当时的叶凌处于极度诡异的状态之中，哪怕他脚步抬起落下，都有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尤其是那一双深邃的眸子，瞬间像是被血液重填般，红得骇人！

“行了，别再这茬上继续纠结了，等安定下来，慢慢说吧，现在启程。”

五辆汽车再度排成直列朝近在咫尺的淞南码头驶去，只是当车轮碾压过将地平线托高的尸堆时从底盘传递来的起伏感觉，仍是令车内所有人感到一丝悲凉的气息--地上垫着的，是本该如他们一样的人类。

每个人都出奇的默契，不曾言语，不曾眺望窗外，哪怕其中有许多人已经许久未曾看到食堂外的世界，哪怕他们心中是如此的渴求能够脚踏实地的走上几步，去以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上徘上一徊。

世界原本很简单，只是心思复杂的人多了，就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

张依凡呢喃的念叨着叶凌留给她的那本书里记载的这一句话，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她想要回眸看看大巴士车顶上那个男人眼中是否全无晦涩，是否真的能够做到心如平静，但一眼望去，那男人居然是双眸紧紧合着，眼角牵扯起一抹颇感痛心的皱纹。

哪怕是他都不能做到，却还是这般告诫自己……

他应该比我们都痛吧？

实力越强，负担越大，他说的没错。

张依凡如是想着，静静抚摸着外套内侧袋里从不离身的小本子，心中倍感沉痛。

这样的世界还要持续多久？

答案，没人知道。

但路，依旧要走下去。

就如缓缓前行的汽车，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每一步都格外凝重。

码头大门敞亮的开启至最大，内里的风光并不比大门外要好上多少，如果说外面的世界是地狱，那码头内部就是一座斗兽场，数不清的白骨散落在冰冷大地之上，偶尔能瞅见几块兽皮随寒风到处飘荡。这些骨头里有人类的也有虫和兽的，残破不全的虫壳，形状怪异的兽骨，以及一具具腐烂至极的丧尸尸骸。

码头很大，几乎比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物——世博园区，都要来得大。

高楼林立，仓库累累，随吉普车慢慢深入，众人已经几乎数不清他们究竟拐了几个弯，绕了几条道。

秦月虽然在驾驶，是在领路，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在换架势坐的时候，叶凌给她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堆诸如第一个弯左拐，直行两条巷口后右拐之类的内容。

许是先前的丧尸狂潮将这里的丧尸尽数引了出来，自踏入码头之后，一行人便再也未曾遇到过一头丧尸，用通行无阻来描述，再合适不过。只是哪怕如此，长期生存与末世中的危机感，终究令人不由得想着，是否在这场看似极其平静的钢铁丛林中，会突然刮起山岚，降下骤雨。

不知拐过多少道弯，吉普车终是渐渐停了下来，而后整列车队亦是慢慢刹住了火。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占地接近五百平方的巨大仓库，两扇宽达三十米的库房大门被一根粗如大腿般的钢锁紧紧捆住，铁门门面以及仓库周围的墙壁上布满着斑斑锈迹，泛着红色。

许是因近日来雨水颇多，仓库的尖顶上仍淅淅沥沥的朝下头淌着水滴。

仓库正门朝南，分三层，每一层的层高都至少在五米以上，虽则在整个淞南码头里并不算什么庞然大物，但因四周空旷无比，并无任何建筑，而显得相当僻静，甚至可以说是孤傲。就像一头冬眠的灰熊，既不选择靠近丛林，又不愿接近同伴，孤傲的于旷野中那一处僻静之地安然歇息。

三百米内无一建筑，两百米内无一树木。

唯一离得近的，便是朝北两百米外，那一汪于余晖照耀下显得分外耀眼的金色汪洋。海洋旁停泊着数不清的船只，或是渺小如一叶孤舟的渔船，亦或是如虎鲸般庞大的巨型货轮，它们静止不动，被船锚固定，被粗壮如大腿的麻绳紧紧固定在岸边的铁墩子上，远远望去，一片萧瑟，渺无人烟。

“终于到了。”

叶凌睁开双眸，自车顶上站起，脚步轻踏车窗与车顶形成的折角处，微一用力，便如暴风中的一片柳叶，随风势飘落到吉普车前方。

只是这看似不经意的一跃，却跃出了近七米之远，再次于众人心中留下一道烙印。

他徐步走向仓库大门，手指一弹，使出三分力道，大门上沉重的铁锁立即弹成两断。

以他的实力，三分力道，威如千斤！

手掌再往门锁上一推，一顶，但闻一声咔嚓闷响，两扇大门便是被他轻易推了开来。

灰尘于大门敞开之际尽数荡漾于空气之中，似是头脱困的洪荒猛兽，传来一阵阵嘎吱作响的空旷回音。

敞开的大门中空无一物，唯有尘埃飘荡在迟迟降临的阳光照耀之内。

“没危险，都过来吧。”

随着叶凌的话语，众人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紧接着，在杨安与徐薇的引导下，数十名学生与十八罗汉陆续下了车，再接下来，三辆卡车上的司机，以及万西山和莫枫这两个新来的兵蛋子也都走了出来。

这一行的随行人员总共七十二人外加一只黑猫。

十八罗汉，叶凌小组五人，张依凡与秦月，万西山和莫枫，徐薇、杨安以及体育老师，再加上三名卡车司机，剩下来的则是三十九名初中学生，十二岁到十五岁不等，只是诡异的是，这群学生里，几乎全都是女生，唯有六个是男生，这六个人还全都是当初杨安手底下的学生。

终于是到了啊，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崛起的第一站，是我的根！

叶凌颇为感叹的望着面前这一座仅仅五百平米的仓库，与今后世界上存在的无数军区以及幸存者营地相比，这里微不足道，人口也稀少得似九牛一毛，但他明白，整座码头都是他的，这里仅仅只是个起步点！

在不远的将来，这里将会成为强者云集的净土，这里将会是牢不可破的最强基地！

重新踏足地面的人群就像沉浸入新的世界一样，好奇的观望着四周，忽而望向许久未见的大海，忽而望向令人生畏的钢铁丛林深处，那一片抹不清的黑暗，哪怕不用说他们都知道，从今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里会是他们的家，新的家，至于到何时才能回归久地，重走他乡，谁都不知道答案。

“咳咳……”

过不多时，待众人的新鲜感渐渐淡薄，叶凌终是轻咳一声，令得众人目光再度集中于他以及他背后的这一座仓库，稍作腹稿后，他朗声说道：“从今天起，这里是我们的家，至于要住多久，这得看所有人的付出。我想，这一点哪怕我不说，大家都明白，实力才是如今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唯一依仗。”

徐薇与杨安颇感不悦，叶凌教导学子是好事，但是如此早就告诉他们什么是现实以及现实的可怕，就多少令它们有些不好受了。毕竟这里的人一大半都是他们的学生，而且都只有十几岁。

然而出其不意的是，这群孩子里每一个人皱眉，每一个不悦，甚至稚嫩的脸庞上，目光中隐隐有些坚毅。

终究，两名老师太过小看了学生们的觉悟。

从他们当初决定留下来，决定不去军区时，就下定了必然要变强，要强到能保护自己，保护同学的觉悟。

杨安的那七名学生，是因对绝对实力的渴望而憧憬，而兴奋，甚至杀过丧尸的他们七个强烈的感受到每次拼杀过后心中那抹压抑被挥散开来的快感。徐薇的那群女学生则是因当初在食堂里时，因实力太弱，险些沦为别人腹中餐、盘中食而感到悲愤，她们渴望实力，只因不想任人鱼肉。

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所有人都见证过叶凌的可怕实力。

那种在压抑中悲愤，在绝望中拼杀的强烈视觉刺激！

那无数逼得他们连脚步都不敢迈出的变异生物，却被叶凌独自屠戮如狗的快感！

他们渴望实力，只因不愿被欺压，只因他们想要抬起头做人！

“我很庆幸从你们眼中看到了觉悟，但同样的我也感觉到了不幸。”叶凌淡淡一笑，笑得有点苦涩，旋即连声又是一冷，沉声说道：“你们本该是黄金一代，该享受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但因这场灾难，不得不品尝到现实的残酷，杀戮的残酷！我知道，你们中很多人都想哭，想要宣泄，我支持。哭不是懦弱的象征，而是在了解到悲伤、悲痛、挫败感时，心中激荡起的不甘！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人生在世，何须管世俗见解？一个敢肆意哭吼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因为在他们哭的时候，根本不用担心异兽的袭击，他们根本就不用担心伙伴被哭声波及的异兽击杀！只是如今，你们不够强，所以不能，只能压抑！而我，可以肆意狂笑，肆意哭吼，藐视无数变异生物！”

叶凌的声音不响，但却在所有人心中激荡开愤怒的涟漪。

目光所过之处，无数拳头紧紧攥起，无数道目光冰冷愤怒，那些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浮现的唯有憎恨、不甘，恨自己不如，恨自己不能做到他所谓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我们六个人，可以横扫万千丧尸，可以踏尸骸而过，淌血海而走，可你们呢？你们其中很大一部分人连独自面对丧尸都做不到！连握刀的勇气我都看不到！诚然，你们是孩子，但在如今这个时代，没有孩子这一说！”

叶凌的声音微微拔高，群情亦是激愤无比，他看见徐薇那张铁青的脸崭露着恨不得将自己活活咬死的冲动，若非是一旁的杨安与体育老师拉着，恐怕她此时已经冲了过来，要给自己赏上两个巴掌。

“没有丧尸会因为你们是孩子而不杀！没有异兽会觉得你们肉嫩而不吃！”

“如果你们无法提起刀，不敢上战场杀丧尸，杀异兽，那早晚，你们都得死！”

“或许是死在变异生物手中，又或许，死在饥渴难耐，但是敢于握刀的人类手底！”

森冷至极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涨红的小脸，哪怕其中最年幼，看似最柔弱的林小朵脸上，都浮现起一抹浓浓的战意与不甘，而这一切，正是叶凌最最想要看到的。

他目光收敛，嘴角扬起一抹似是鄙夷的冷笑，冷声道：“告诉我，你们是想死，还是活下去！”

“活下去！”

整齐嘹亮的口号在他话音刚落的第一秒骤然响起，那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上呈现的唯有坚毅与张狂！

他们不甘，他们不愿，他们也想像叶凌一样走到哪儿都畅行无阻，也想品尝下亲手击碎恐怖后的快感！所以他们选择坚毅，于心中暗暗立下年幼的誓言，踏上征途！迈入杀伐之道！用他们稚嫩的小手握起刀，走进这扇残酷世界的大门，用尽一切，去达到面前这个男人所处的无比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