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九海岸（1）

“螃蟹”只是一个外号，但是在吉尔提的第九海岸，所有拾荒者一听到这两个字都会被吓得浑身一颤。

灰堡。（注：灰堡是“螃蟹”的老巢。）

丹尼尔发现箱子的第二天中午。

在一张很长的会议桌下位上，迈克尔腰板挺的笔直，双手放在桌子上，手中握着一个不算干净的杯子，杯子里的水又快喝完了。老迈那双本该污浊的眼睛十分明亮，目光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水杯和桌子的另一端来回移动。

“他们该回来了。”声音从桌子的另一端传来，那里坐着一位正埋头工作的男人。

“算算时间应该是的。”迈克尔回答说。

迈克尔看起来很冷静，其实内心是很紧张的，特别是面对眼前这个男人，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

“丹尼尔不会让我失望的。”他突然想到了丹尼尔，底气更充足了。

“哈，原来他叫丹尼尔。”螃蟹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完字，并把文件谨慎地收进文件匣里面，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调侃道：“老伙计，看来你这些年过的确实不如意，居然到了这种地步，要依靠一个孩子来填补你那永远无法满足的野心。”

迈克尔感觉手颤抖了一下，停止把玩手中的杯子，用锐利的眼光去抗议，可是一秒后他就发现了抗议是很愚蠢的举动。面对螃蟹他还可以反抗一下，但是面对自己的人生他没有反抗的机会，因为螃蟹说的是事实。

“你很了解我。”老迈有点哽咽。

螃蟹已经靠在椅子上，放松着自己的脖子，笑着说道：“也许除了你自己，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了，时间赋予了我很多东西，而时间对你却没有太大的作用，它根本没有让你成长多少，只是染白你的头发，在你的脸上折出皱纹，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

“我承认……我们是有很大的区别。”迈克尔毫不在意地说道，“上天给了我们很多东西让我们选择，我挑选了尊严，而你选择了富贵，这只是选择不同而已。”

螃蟹对迈克尔的狡辩不屑一顾，说道：“也正是当初的选择才让你我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你知道吗？通常第九海岸的人们来到我这里都会坐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而通常他们都是有求于我的，”他从桌子下的抽屉里取出一瓶酒，“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其实这是上天对我的精神奖励，因为这种情景总让我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不是做梦。”

“你……”迈克尔的自尊心很强，这是他的弱点。

“这是内城区送我的东西，叫蓝姆酒。”螃蟹倒了两杯，然后轻轻一推，那杯酒稳稳地跨过五米长的桌面停在了迈克尔面前，“第九海岸的拾荒者还没有人喝过，你是第一个。”

“敬我们的选择！”螃蟹举起酒杯吟唱。

迈克尔没有举杯，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喝，自尊心已经蒙蔽他的鼻子，闻不到醉人的酒香。

不过，螃蟹并不介意，尽管没有迈克尔的参与，他也丝毫不受影响，自己庆祝了。干了整整一杯蓝姆酒，他顿觉精神了许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属外壳的怀表，眉头突然皱了皱，“哎呀，已经到11点55分了，你只有5分钟，哦不对，4分55秒时间了，迈克尔？！”

迈克尔说道：“虽然我老了，但是5分钟时间还是有的。”

螃蟹也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已经够富有了，但是我还是想看看老朋友的宝贝是什么，或者……亲自送你走，所以我决定再浪费4分30秒时间。”

迈尔克又想起了那口箱子，激动地说道：“我敢肯定你从来没见过那样完美的东西，别说里面的宝贝，就光是那个箱子就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放在你的灰堡里，足以让你比其他区领袖更有面子。”

螃蟹眉头皱着，这一刻他的判断力居然无法给出他正确的答案，他了解迈克尔这个人，知道后者不会笨的在他这里撒谎，可是他什么东西没见过呢？他可是有资格经常和内城区打交道的人，眼界和阅历远不是迈克尔能比的。

螃蟹了解很多内城区的社会生态，特别是资源回收利用领域，内城区在这一块可是非常严格的。一般利用价值较高的资源根本没有机会流出内城区，只有那些混杂在毫无价值的垃圾中的资源才会被运送到外面，那些东西运到海岸后，一到两天内就会被拾荒者清理出来，通过特定渠道再次回收送到内城区的工厂。

而一件具有极高制作工艺的东西是不可能突破重重包围，流落到海上去的。

“你知道吗？”螃蟹耐心等待着，“内城区的人跟我们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他们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无论人或其他东西都有异常复杂的规律。而我们，只能依靠他们的生态活着，成为他们的附属品。那些以你为很神奇的东西，在他们那里，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迈克尔回头望着门口，他没去过内城区，螃蟹讲的什么他并不理解。

“我知道，发现那口箱子的时候，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因为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种东西。但是大人，您得相信我，那绝对不是小孩子的玩具，也没有哪个孩子会玩那种奇怪的东西了。”迈克尔解释到。

“噢，认清现实吧，迈克尔！内城区的小孩都比大多数拾荒者懂得多，哪怕是活了六十年自以为经历丰富的老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你去过内城区，你就会承认了，这并侮辱我们的尊严。”螃蟹看了一眼怀表，“现在你只有1分钟了，说点什么，好让这个世界记住你！”

迈克尔突然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桌子，声音颤抖：“螃蟹，你的名字是什么？”

螃蟹，别人都叫他螃蟹，没有人讲过他的真名。他看着迈克尔。

“别以为你去过内城区，就可以说我们都是垃圾了，我现在就告诉你，就算我是什么都不懂的老蠢货，但是有个东西我肯定知道，而且永远铭记着。”迈克尔挺直了腰板，“我死了以后，你就彻彻底底变成螃蟹，没有人再记得阿尔瓦·安德森这个人，我想对吉尔提的人来说，螃蟹远比这个名字顺口得多。”

螃蟹拇指用力地按在怀表上，平静地说：“还有3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