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丽丝，医生

一八七四年九月十三日，阴，午后有小雨。

这是伟大法皇四世陛下统御帝国的第二十七个年头，也是这颗小小土黄色星球被人类纳入疆域之内的第一百三十九年。

灰蒙蒙的云层遮蔽着天空，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小雨，但也有可能是城郊那些高大烟囱里升腾的黑烟。

陆陆续续建起的工厂在提供了大量工作岗位的同时也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严重的环境污染，不过人们并不在乎这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艾诺伦人的平均寿命是一百二十年，第一批亲眼看着人类降临的老家伙们还有不少仍然存活于世，更遑论还有不少接受了朝贡国专属福利的人存在，对他们而言，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自从与那个名义上的宗主国建立起朝贡关系之后，法皇评议庭，艾诺伦星球上这个一夜之间迫于巨大压力而被整合起来的古怪政治实体在这百余年间毫无节制地肆意生长成了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庞大怪物。

乘坐着蒸汽装甲战车，端着长步枪，腰揣木柄手榴弹的灰衣士兵如潮水般淹没了五大陆上所有反抗者，短短三年，这个世界就从物理意义上得到了统一。

随后，蓬勃而畸形发展的蒸汽大工业时代以一种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速度蛮横地闯进了艾诺伦人的生活中，推动着这个世界如脱缰野马般向着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

蒸汽机与古老魔法（人类官方名称：落后而充满了不必要的神秘学仪式与各种心理暗示的灵能使用法）的结合诞生出了全新的动力源，大到魔能蒸汽机车、魔能蒸汽飞艇、魔能蒸汽轮船，小到为人们提供冬日供暖的社区魔能蒸汽锅炉供暖中心、普通家庭就能够购买使用的蒸汽灶，艾诺伦人花费了整整五十年去适应这种全新的生活，并在接下来的七十年里享受并沉醉于这种生活。而这种氛围看起来仍将持续到下一个百年。

再不必担心被寒风夺走生命，因为社区魔能蒸汽锅炉供暖中心会统一提供廉价的暖气，他们甚至会为流浪者暂时提供一个足以栖身的狭小空间，哪怕它那浑浊的空气中充满各种古怪味道，拥挤到仅可侧身而卧。但是，只要有温暖，那就足够了。

同样的，人们战胜了长久以来困扰着他们的饥荒，魔能浸染之后的变异马铃薯和小麦为他们带去一角钱一个的黑面包以及五角钱一份的杂碎肉饼，街边小摊上甚至提供免费的乱炖热汤，这简直就是天赐的福祉！

齐声歌唱吧，赞美这个魔能万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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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华丽灿金长发的美貌少女在四尺高的穿衣镜前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崭新的塔米亚罗手工制作外套，价值六百三十元；刚刚上市的新款式机械表，价值三百二十元；魔银胸针，一百八十元；小牛皮皮鞋，二百零五元……

全身服饰合计二千一百三十元，相当于一个普通三口之家一年的消费还有多。

不过在少女心中，这些花费了她小半积蓄的东西完全比不上身旁藤箱里所放着的那一叠证书。来自法皇评议庭下属专业医师资格评估机构的高级医师资格证，普利塔尼医科大学博士证书，以及斯特拉斯大公医院的实习证明。这些证书共同证明了一点，她是整个第一大陆区医生中最为优秀的那千分之一中的一员。

冲着镜子里神采奕奕的金发少女露出了个元气十足的笑容，她提起小小的深褐色藤箱，推开门，脚步坚定地向外走去。这份工作，她一定要拿到手！

布拉德伯爵需要一位家族医生的消息在这段时间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们在猜测着为何之前的那一位家族医生会被辞退的同时，也同样猜测着谁会在继亚斯塔医生之后成为布拉德城堡中的下一位家族医生。要知道，这可是相当于一级勋爵地位的职位，更重要的是，这个职位的年金达到了二万四千元，各种有形无形的福利更是令人眼红不已。

身为迪斯雷利家族第六代家主，爱丽丝-迪斯雷利小姐有着充分的把握，在她看来，整个维克郡所有医生中，除去那些医术高明却不符合招聘要求的之外，根本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

门外，来自布拉德城堡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微笑着向她躬身行礼，为她打开了车门。

匆匆而过的路人向她投来混杂着羡慕与嫉妒的目光，礼服上萦绕着的微弱魔能灵光肉眼可见，能穿得起这种高档服饰的非富即贵。而在左胸处熠熠生辉的白金质地高级医师徽章更是为她增添了三分魅力。

迪斯雷利小姐隐蔽地吸了口气，在心底里为自己鼓劲加油之后，登上了马车。

作为布拉德城堡礼仪马车，它的装饰风格延续了布拉德家族一贯的金光闪闪，从窗帘拉绳到身下坐垫再到面前的细嘴茶壶，每一个角落都透着十足十的豪奢感。

这种过于华丽的装饰风格让爱丽丝感到了些许拘谨，她将藤箱放着身侧，默默地张握了几次有些冰凉的双手，开始了并不漫长的等待。

半小时之后，车夫托马斯打开车门时，内里空无一人，只有软垫上孤零零的藤箱与他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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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丝-迪斯雷利觉得自己似乎来到了天堂。

所以她所见到的这位一定是天使。

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会在推开车门之后来到这个地方的，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宽敞走道，脚下是绣工精细到恐怖的羊绒地毯，不知从何而来的柔和光照，以及不时穿行于她身旁的绮丽影像与突如其来的高等人类通用语，这一切都让她有种置身于虚幻梦境之中的不真实感。

哪怕是她所曾见过的最为豪华的大公府邸，也无法与这条走道相比。并不是装饰又或者材质上的差距——尽管这种差距确实存在——那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压迫感，是幼时父亲带着她应邀参加大公餐会时所目睹的奢华场景所完全无法比拟的来自文明本身的彻底碾压。

这种压迫感在她看到舱室里那位小小精灵时，达到了顶峰。也为她这次混乱无比的短暂旅途画上了一个不怎么可靠的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