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什么退役？

夜已经很深了。

收拾好行装的艾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这里毕竟是他奋战了两年的地方。

“吱悠……”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艾荼看了来人一眼，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眼中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只是直视着对方说了句，“老板好。”

“坐下再聊两句吧…”王如山径自走进屋里，在桌前坐了下来。艾荼也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手中背包，在床边静静地坐下。

“为什么退役？”王如山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技术退步。”艾荼很简单的回答，更像是不愿意跟他眼前这个人多说一句话。

“你还不到19岁……”王如山神色复杂地看着艾荼。这个年纪，对于任何一个项目的电子竞技选手而言几乎都是黄金年龄，MOBA类游戏当然也不例外。所谓的“技术退步”很明显就是他随便捏造出来的借口。

这个两年前在游戏中被他最先关注到、后来又被誉为“国服最强路人王”的男孩，似乎总是能做到出人意料的事情。在将他成功收纳到自己的战队之后的两年时间里，他亲眼见证着这个少年带领队伍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进入职业赛场的第一年，就在次级联赛决赛中四杀震惊全场，绝杀豪门二队，帮助战队成功晋级；职业联赛夏季赛中，率队击败一众老牌职业战队，以黑马之姿夺得最后一张世界赛门票，成功在同年完成三级跳；世界赛小组赛，两次零封韩国战队，夺得世界亚军……

沉着、冷静、睿智，打法狂野、彪悍……

这些看似和十七岁毫无关系、甚至还带有一些矛盾的名词，总是能和艾荼的名字出现在一起，王如山不知道在这个少年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才能让他拥有异于同龄人的坚韧心性。也正因为如此，王如山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的办公桌上会出现一封他的退役申请。

甚至不能说是申请，只是一封通知而已。俱乐部和艾荼的合约在今年已经到期，这个月来他迟迟没有和俱乐部商讨续约问题，王如山原本以为他是想提高身价，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选择了退役。

“老板，你说我们打职业是为了什么？”艾荼突然问道。

“当然是为了……”几乎是脱口而出的答案，在王如山看到艾荼那张只有在赛场上才会露出的专注神情时，竟像是被卡在喉咙里一样，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替您回答吧，”艾荼说道，“是为了梦想……当年您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就是对我这么说的。您说您组建职业战队，就是为了实现您自己当年未完成的电竞梦，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为了不让更多的有电竞梦想的年轻人抱有遗憾……我说的对吗？”

“对。”

“您告诉我们，让我们把俱乐部当成第二个家，有什么问题您都会帮我们处理，让我们专心训练，打好比赛，拿出好的成绩就可以……”艾荼突然一顿，“您当年是这么对我说的，也是这么对小叶说的。”

果然还是因为白叶的事情吗……王如山终于明白为什么艾荼要离开俱乐部。

白叶是当年艾荼介绍给王如山的路人选手，两人关系非常不错。经过一些简单试训之后，王如山就看出白叶与众不同的天赋，于是便同意将白叶留了下来。

和艾荼不同的是，白叶有着这个年龄段男孩该有的一切优点和缺点。他反应速度非常快，操作极佳，个人风格鲜明。作为替补，仅出场过三次就被换做首发中单，并且稳稳坐在首发位置和打野位的艾荼一道带领队伍取得了极佳的成绩。

然而，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孩子气严重，沉不住气。前段时间，在游戏直播期间竟然和匹配到路人队友公然吵架，并且对直播间观众语出不逊，被联盟官方点名批评，在社交媒体上引起广泛关注。俱乐部也因为这件事，对白叶进行了相应的教育和处罚。

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在接受处罚后的白叶不仅没有悔改，反而没过多久就在微博上和网友公开对骂起来，引起了极为恶劣的反响。介于这一情况，俱乐部决定对白叶进行禁赛三周的处罚。

本以为白叶会因此认真反省自己的问题，但更出人意料的是，在接受处罚后的第二天，他就从俱乐部基地消失了。与此同时，他还在微博上单方面宣布了退役的消息。这一下更是引起越来越多人的关注，让王如山等俱乐部的管理人员头痛不已，这件事至今也没有处理完毕。

事发之后，身为队长的艾荼曾多次和俱乐部沟通有关白叶的问题，但是考虑到这件事已经在社会层面所引发的后果以及对俱乐部产生的恶劣影响，再加上白叶这赛季一直以来飘忽不定的状态，于是王如山对艾荼的沟通也近乎于敷衍。

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因为这件事就选择退役。

“小艾，白叶这件事对俱乐部的影响太严重，禁赛也是为了让他能够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王如山解释道。

“作为职业选手，遵守职业联盟和俱乐部的规定当然没错。”艾荼突然打断了王如山的解释，“但俱乐部在小叶出事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有人关心过小叶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多冲动的事情吗？”

“为什么？”王如山眉头微皱，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他们不了解的隐情？

“因为你们。”

“我们？”王如山突然一愣。

“对，因为你们。”艾荼说，“俱乐部在过去一个月时间里，只是在拼命维护俱乐部的利益。你们害怕小叶带来的负面影响会影响到俱乐部的形象，所以在事件被曝一开始，你们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小叶，甚至没有调查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如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艾荼的话不好听，但确实也是事实。俱乐部选手的问题大多数时候都直接影响着俱乐部的利益。在利益面前，他没的选。

“您可能不知道那个在游戏中嘲讽小叶的家伙，是一个经常和某主播双排“碰瓷”的小号，就是为了博得眼球才这么做；您可能也不知道和小叶在微博上公开对骂的那个家伙接连十几天用小号私信小叶，说得话有多难听，别说他才十七岁，就算是您也不见得能沉得住气……网络暴力有多严重我想您也很清楚，但俱乐部在这件事里却从未考虑到这方面原因对小叶的影响，您觉得所做的惩罚真的都是公平的吗？”

“我知道过去一年来，俱乐部有一些教练和选手对小叶有意见，但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站在一边看笑话的行为着实让人心寒。小叶他是做的不对，惩罚是应该的，但你们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仅要面对社交网络上的无数喷子，还要应对俱乐部里一大堆人的冷嘲热讽和漠不关心……这难道就是您说的家吗？”

面对艾荼如暴风骤雨般的质问，王如山彻底陷入沉默。

“小叶是个天赋极佳的选手，如果这件事俱乐部可以恩威并用，进行良好的引导，而不是单纯选择打压、‘杀杀’他的锐气……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小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会让全联盟为之侧目。但是……一切终究没能敌过现实……”

艾荼沉着头站起身来，对王如山鞠了一躬，“感谢您这两年来对我和小叶的关照，我理解您顾全俱乐部利益所做的决定。这里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曾经真的就和家一样。但是……现在的KG，已经不是当年KG了，这样冰冷的‘家’，我不想要。”说完，他便拉起行李箱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

艾荼闻声转身过来，却发现自己突然听不到王如山的声音了，只能看到他的嘴在一开一合。与此同时，就连自己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房间里一切都从他的视野里一点点消失……所有的一切都在开始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艾荼猛然惊醒！

昏暗的光线，熟悉的床位，室友的喧闹声……

是梦。

艾荼长吁一口气，静静地躺在天花板，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当时王如山向他说的最后几个字：

“对不起。”

“时间过得真快……”艾荼在心里默默想着，梦中的事让他忍不住回想起往事，“一转眼，一年已经过去了……”

可艾荼还没来得及在回忆里多沉浸一会儿，就被宿舍里的越来越响亮的吵闹声打乱了思绪。

“哎哎，老罗，这局马上就开了，你干嘛去？！”

“学生会有事！部长打电话催了都！”

“卧槽！你这是要坑我俩啊？”

“你可太差事儿了！”

艾荼从床边探出头来想一探究竟，没成想他刚一露出头来，就听到罗浩哲大喊道，“阿茶……呸！荼哥！你可算醒了！”

罗浩哲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赶紧跑到艾荼床下，一股脑把手机塞给艾荼手里，“你先帮我顶上！我尽快回来啊！”

艾荼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情况，就听着宿舍门“咣当”一声，人就没了。

“这老宋……”艾荼无奈地摇摇头，把手机拿起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王者荣耀。

再等他一抬头，就发现有两双紧张到极点的眼睛，正牢牢锁定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充满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