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赵靖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胳膊。他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了她的小动作上。拂袖间退了底下众人,包括魏淑歌和赵远南。
寝殿内安静至极,仿佛那些厮杀与血腥都不过大梦一场。
梦醒了,还是他与她默然相处。
东方未明拂袖落座,静静的坐在软榻上,赵靖很是乖顺的走过去。她的脚步很轻,这寝殿内仍是很安静。安静如她,安静的坐在他身边。
“疼了?”温润如他,音色靡靡,却不见半点温柔。
赵靖点头,“撞到而已!”
他说着无温的话语,轻轻捋起她的袖子,“皇上放心,这城外的逆党已经被剿除干净。今晚好好睡一觉,臣保证皇上明儿一早起来,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江山还是您的江山!”说着,俊美的脸上凝了少许冷冽,“还好没有错位,只是蹭了一下。”
语罢,东方未明放下她的袖子,小心的将她的皓腕藏在宽敞的袖子里,又仔细的拢了拢她的披肩,“仔细身子,别冻着!”
赵靖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这个年纪的女子该有的澄澈,“仲父来得好快!”
“若是不快些,万一那太傅府反悔,微臣岂非真的要万箭穿心?嗯?”他尾音拖长,“想来皇上也不愿见着臣死得这样难看,微臣也怕脏了皇上的眼!”
赵靖笑嘻嘻的望他,“仲父运筹帷幄,事事所料周全。朕相信仲父的能力,也相信仲父的忠心。即便是为了朕,仲父也会好好的保全自身!”
“皇上所言极是!”他意味深长,“即便是为了皇上,微臣也会好好的保全自身。”语罢,他话锋一转,“此次事件乃是齐如峰一人之行。”
“仲父就算不说,朕也不敢牵连太傅府!”她歪着脑袋看他,“一旦激怒了那头老虎,朕还怕他会吃了朕呢!”
“吃倒是不敢,怕只怕没有好日子过,这江山难免会动荡不安!时下边关动荡,着实不宜动了根本!”东方未明徐徐起身,“皇上既然知晓,就自己斟酌着办吧!”
“那齐如峰呢?”赵靖问。
东方未明意味深长的望着她,“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
“明白是一回事,敢不敢又是一回事!”赵靖直截了当,“若朕杀了齐如峰,会不会给仲父惹来麻烦?”
“麻烦可就大了!”东方未明似笑非笑。
赵靖勾唇,笑得那样邪性,“那朕还真得试试!这一刀下去,齐家长子的脑袋,咕噜噜的滚在地上,鲜血溅了一地,还真是够痛快!那齐如峰被抓之时,还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约莫是威胁了仲父,又好似齐云山手里拿捏着什么东西,连仲父都奈何不得!”
她抚过自己受伤的胳膊,眉眼微垂,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眼底的精芒。
“做了皇帝,是该试试饮血的滋味!”东方未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望她,眸中意味不明,“皇上长大了!”
“是身子长了,还是心?”赵靖笑问。
他轻嗤,“兼而有之!”
她显得有几分得意,坐在软榻上幽幽然的笑着,“多谢仲父夸赞,靖儿一定会做得更好!”
“既然回来了,别忘记吃药!”丢下一句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寝殿。
赵靖的面色慢慢沉下来,终是冷若霜冷。
又回来了,这该死的皇城!
该死的……吃人不吐骨头之地!
乱葬岗葬的是死人,皇宫里……埋的是活人!
魏淑歌快速进来,“皇上?”
“外头的情况如何?”赵靖问。
“摄政王出手,自然是……”魏淑歌顿了顿,“你的胳膊……”
赵靖低眉,“没什么事,方才东方未明检查过了,只是蹭着并未错位!”
“惊鸿与我递过消息。”魏淑歌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你,魔宫和惊鸿怕是都要落在东方未明的手里了!”
“你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惊鸿他们出事!你把我交到他们手里,又何尝不是把他们交到我手里?”赵靖报之一笑,“唇亡齿寒,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所幸在东方未明的眼里,我的利用价值,远高于抓住惊鸿他们,这才大家逃过一劫。”
魏淑歌点点头,凑到赵靖耳畔低语两句。
赵靖为之一怔,“果真?”
“是!”魏淑歌颔首,“皇上放心,淑歌定会竭尽全力,助您江山永固!”
赵靖笑而不语。
江山永固,谈何容易?负手而立江山夜,谁为儿郎哭断肠?
这一夜的京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皇宫外头,相府大火,长街杀戮;皇宫里头,谋朝篡位,臣子造反。而今的大牢里头,连夜审讯。弃械投降者,已经一一招供。
齐如峰虽然抵死不说,却也是铁证如山,再无生路可寻。
“太傅大人!”守归急急忙忙的进门,“公子输了!此刻人已经在大牢,手底下那些暗卫以及副将,全招了!所以……公子这一次,怕是……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齐云山阖上眼睛,靠在软榻处凝眉,“输了……便是死!”
守归颔首,“怕是明日早朝……”
齐云山低低的咳嗽着,“你去一趟!”
“若是逢着摄政王府的人,又该如何?”守归问。
齐云山深吸一口气,“让六部衙门,把早前收着的边关急报送上去!皇上跟着摄政王学习朝政军务,想来也是很担心边关的形势!”眸色微沉,齐云山面无表情,“皇上需要历练!”
守归颔首,“奴才这就进宫去!”
“信送出去了吗?”齐云山问。
守归行礼,“送到了,估计这会已经在路上。”
“那就好!”齐云山揉着眉心,“去吧!”
守归退出房间,小心的合上房门。所谓的弃车保帅,何尝不是拿自己的儿子去投石问路?毕竟儿子嘛……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可赵靖一不小心便将自己暴露在齐云山的眼皮子底下,此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即便有东方未明在侧,也难挡这帮老臣的阴谋城府。手中无权的帝王,连性命都捏在别人手里,还谈什么江山社稷?!
只是赵靖万万没想到,人心可以凉薄到这种程度,为了保全自己,齐云山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可以说杀就杀!所谓的父子之情,到了这人间富贵之前,竟是如此一文不值。
齐如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跌坐在床板上,“不会的!不会的……我是他亲生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救我?不可能!你这狗奴才!一定是你这狗奴才在我父亲面前说了什么?是不是我爹要让我假死,让我金蝉脱壳?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擅作主张,再也不会不听父亲的话!”
守归行礼,“公子,走好!”
“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齐如峰尖叫着,“你让我爹自己来跟我说,你去把我爹找来!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对我!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会这样做,他不敢!”
守归冲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若是齐如峰再这样又吼又叫,会惊动外头的人。他们的时间不多,好不容易进了东方未明的眼皮子底下,自然得速战速决。
身后的奴才冲了上来,之前齐如峰被魏淑歌伤得不轻,所以这会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被人摁住了!
齐如峰极是不甘的被摁在木板床上,眼睁睁看着守归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瓷瓶。他张着嘴想要喊,已经被人捂住了嘴。有那么一瞬,他泪眼朦胧,他再不济也是那个人的儿子,怎么能忍心?难道人心都是石头做的?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杀?
“太傅说,齐家的人不能上菜市口,所以……公子您也别怪太傅。”守归步步逼近,“有些事儿输了就是输了,没有回头路。打从一开始太傅就告诫过您,是您执意如此,如今这结果也该是您自己承担!公子,得罪了!”
底下人快速捏起齐如峰的下颚,守归将瓷瓶里的东西悉数倾倒进齐如峰的嘴里,就着他的腹部便是一拳。齐如峰吃痛,当即咽了下去。下一刻他如同丢了魂魄的布偶,被人胡乱的丢下。
“撤!”守归转身离开。
“回去告诉齐云山!”齐如峰满脸是泪的跌坐在地上,双目通红如染血,“虎毒不食子,他的心比虎狼还毒!今日我齐如峰一死,来日就算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黄泉路上太寂寞,我会等着他!”
“这话,就等着公子变成厉鬼之后再亲口告诉太傅大人吧!”守归行礼,疾步走出了大牢。
天牢外头的院子里,周之继怀中抱剑,冷飕飕的望着守归,“是觉得里头太冷清了,所以太傅大人派了自己的心腹,进天牢给齐公子作伴?”
守归疾步就走,不愿多做停留。
可周之继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直挺挺的堵在了守归跟前,“谁告诉你,这天牢重地是可以随便进去的?有皇上的手谕吗?或者摄政王府的令牌?而今整个皇宫的防卫都被换了一轮,你可知道为何?”
“周副将这是什么意思?”守归明知故问,如今他只想快点出去。即便被人发现了又如何?摄政王府暂时不会动齐家,毕竟这边关已经不太平,朝廷再乱……那就是雪上加霜!论军政,想来没人比东方未明更知晓其中利害。反正齐如峰已经……
周之继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宛若说着悄悄话,“齐家大公子刚刚谋朝篡位失败,齐家老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进天牢里,这是要串供呢?还是杀人灭口?今晚那么多人看到,太傅府的人从天牢里出来,想必明儿会很热闹!”
刹那间,守归面色铁青的望着眼前的周之继。他将身子绷得生紧,只要消息传出去,天亮之后……
有侍卫突然神色慌张的跑进来,冲着周之继行礼,“大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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