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寺门的一刹那,一阵清风夹带着香火气味拂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精神抖擞。寺庙的布局与其他庙宇大多相同,寺内院落分明,哪里可以去,哪里不能去,都在旁边立牌上写得清清楚楚。一路上小沙弥也给他们仔细地讲解了一番。
经过一个叫“大尊殿”的殿门前时,叶筱瑞远远望进去,能看见里面立着一尊10米高的佛像,大佛面容慈祥地微笑着,那是一种睿智的笑,仿佛是看穿了她这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叶筱瑞的心神一颤,一种敬畏感油然而生。她双手合十向着大佛虔诚敬礼。
半柱香的时间后,他们终于来到可提供香客住宿的地方“静夜堂”。
看到这个名字,叶筱瑞噗嗤一声笑出来,余光瞥见小沙弥疑惑地扭过头看她,她才将笑意敛住。一边思忖自己最近的笑点是不是有点低?
小沙弥将他们领到前面,俯首对众人说:
“不好意思,各位施主。因房间有限,眼下只有五间空房,烦请各位商量如何分配。”
“五间这不正好么,主子和夫人一间;我、南山、大总管一间;小少爷和丫鬟一间;车夫和余下几人分成两间。”
北风掰着手指头算好了一切,叶筱瑞听这安排也很合理,便这样安排下去。
小沙弥帮他们整理完毕后,便要离开做其他事去。叶筱瑞又叫住他,并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一百两的票子。小沙弥摆手不收,只说——
“本寺不收宿银,施主到前方的大尊殿投些香火钱便可。”
说完之后就真的离开这里了,他的脚步走得很快,足下生风,大概是担心叶筱瑞又要叫住他吧。
原本睡在田儿怀里的许洋君幽幽转醒。用着他那白嫩嫩的小手揉搓惺忪的睡眼,奶声奶气地说起话。
“到家了吗?”
叶筱瑞走过去把他抱过来揽了揽,说:
“还没呢,这里是灵云寺,嫂嫂带君儿去看大佛好不好?然后去寺庙外看小白兔。”
大佛?那是什么?小白兔?又是什么?好玩吗?
“好,嫂嫂去哪儿君儿就去哪儿。”
叶筱瑞狡猾地笑起来,一双眼睛朝着许子洛看过去,真想告诉他,许子洛你失宠了!你弟弟现在最喜欢的人是我,哈、哈、哈!
夜里
许子洛睁开眼,不惊扰沉睡中的女子轻手轻脚地披上一件外衣,开门走出去。趁着月光,他来到静夜堂的一个偏僻拐角。他像是被什么吸引,在一丛花草前驻足,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一阵轻缓的脚步朝他靠近。
“阿弥陀佛,几日不见,许施主别来无恙。”
这四周气氛静谧祥和,偶有虫儿在啾啾地鸣叫着。
许子洛的嘴角扯出一抹邪笑,那笑中带着轻蔑。
“方丈怕是糊涂了罢,自十余年前‘那件事’开始,我们便不再见过,又怎么会是‘几日不见’?”
许子洛身后那位身着红金色袈裟的老者,正是灵云寺的无垢方丈兼住持。
无垢方丈望着天空的那盘圆月,超然一笑。
“于老衲而言,在这寺中几十年的光阴里,早已是几年如一日地过着。几日、几年、十几年又有什么不同?”
许子洛看着眼前的嫩黄色小花蕊,喃喃说道:
“这么说来,是许某人糊涂了。”
“许施主怎么会糊涂呢,这世上本就没有糊涂的人,若有,那也只是装糊涂罢了。”
许子洛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他——
“方丈可还记得这丛花。”
无垢方丈垂下眼,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丛开得好看的棣棠,说:
“老衲,当然记得。”
“那可还记得,我娘当日是怎么惨死的?”
“……”
“呵,你明明知道她会有此一劫,为何不肯渡她!”
许子洛微眯着眼,瞳孔由黑转红,在皎洁的月光下泛着妖异的血色暗芒。
纵有千言万语,只得化成一声叹息。
“唉,天机不可泄露。”
许子洛嗤笑出声。
“好一个天机不可泄露,若是如此,当初又为何救我?难道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来血洗你们灵云寺么。”
“若有那么一日,那便是命,只求许施主只取老衲一人性命。”
“方丈以为,许某人是善良之人么——”
许子洛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已变回墨色。留下这句话,他便越过无垢方丈的身旁,离开。
在堂门前等候多时的小沙弥走上前来,那小沙弥正是白日里替他们一行人领路的那位。他站在方丈身后,单掌竖在胸前,俯首。
“那恶人真是狂妄!师父待他这般好,还不惜折损——”
“了忘!”
无垢方丈厉声出口打断他的话。
小沙弥身子一顿,后退半步,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低头认错。
“弟子失言,请师父责罚!”
无垢望着眼前这个从小就跟在他身旁的小沙弥,轻叹一声。他把目光转向那丛棣棠。
“了忘,你认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小沙弥不懂师父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只觉得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么,于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天下芸芸众生,弟子以为,伤人性命便是恶,哪怕只是一只蝼蚁。古有圣僧为蚁造路,是善;谋财害命,是恶。”
“那你认为,许施主何以为恶?”
小沙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当然是谋财害命!”
忽而听见师父轻笑的声音,他觉得奇怪。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那,了忘可知,许施主害过的,又是些什么样的人?”
小沙弥张着嘴,一口话噎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你先回去罢,三个时辰后过去找我。”
小沙弥开口说好,俯首,转身离开。他走在路上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时大意,被一颗石子绊倒在地摔了个狗趴。
无垢站在原地嘴角含笑轻轻摇头。他抬头望向被云层遮了半边的月亮。笑意淡去,叹息自语。
“老衲又何尝不是一个恶人——”
第二日,叶筱瑞一早醒来,打算去寺庙门前守株待兔。等到了那里,她被眼前人山人海的一幕给惊呆了。
听了旁人的解释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上山进香求佛的。求过的人都说这里的佛祖灵验,自然而然,许多人不惜千里慕名而来。只可惜这灵云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每日只接受百位有缘香客的供奉。而那些无缘的人只能悻悻而归,明日再来。
叶筱瑞心想,难怪昨天这寺庙里空荡荡不见一位香客,原来还有这样的因素在里头。又暗自庆幸她们昨天的运气好。
她的目光随意地往人群最后的位置瞥去,赫然瞧见一个小女童被拥挤的人潮冲撞得往后倒退。可怕的是,女童的后方就是高高的青石台阶。若她再往后退两步,整个人便会滚落到下面去,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叶筱瑞还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开始做出反应。
可此时女童的后脚跟已经踏空,她的身体正倾斜着要往后倒去,而她与女童之间还相差着数米。
女童的母亲发现女儿被人潮挤开,也看见了她正要往台阶下掉的小小身子,那母亲伸手要去抓女儿,却没抓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离她越来越远。这一刹,她的尖叫声响彻在灵云寺上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抹青色从下方的台阶直冲上来,女童的身影就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叶筱瑞站住脚,朝四周望了望。这时,一道清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嗓音在这喧杂的寺庙前响起,格外突兀。
“佛门净地,岂容尔等在此喧哗。”
就是这样一句不怒自威的话,令所有人都噤了声。他们面面相觑,这才醒悟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在佛门前弄得像菜市场一样喧哗,还差点伤及一个孩童的性命!
他们一个个面露羞愧之色。有眼尖的人指着寺庙门前的一头石狮上方,叫道:
“是无尘方丈!”
包括叶筱瑞在内,所有人齐齐看向那个地方——
这一眼,叶筱瑞便明白那些所谓的绝世倾城到底是什么模样。不同于“阎王”的阴邪美;也不同于许子洛的孤傲君颜。他的美,则是出尘的美。
他的面容干净洁白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一头乌亮的墨发被高高竖起,垂下的发尾随风轻轻地飞扬着。一双狭长的美眸半睁,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俯视着所有人。被他扫视过去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打起一个轻颤,令人觉得敬畏。
他的臂上还抱着一个女童。女童许是被吓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后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她的鼻涕和眼泪无可避免地粘到无尘的青衣上。
无尘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一点嫌弃之色。他抬眼,伸手指着一个人,说:
“除了那位女施主,请各位向这小女童赔罪。”
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无尘指的方向看——
叶筱瑞惊愕地呆站着,看着这百来双眼睛,她怎么忽然有一种“被皇帝翻牌”的既视感?
这时女童的哭声喊得更大,惊得众人纷纷把头转回去,无尘又重复一句。
“赔罪。”
那群人,包括女童的母亲在内,全都扑通一声跪在地,就像是虔诚地敬拜神明一样。他们一人磕三次响头,完了,女童才渐渐止住哭声。
无尘询问女童。
“可还要继续?”
女童眨巴着她水亮的眼睛,摇头。
“这位小施主原谅你们了。”
说完,他从石狮的头上跳下来,脚踩在地上。
众人如释重负,才纷纷起身离去。纵然这其中有一些人想同他说解梦的事情,也都不敢了,只得等下次的机会。
女童的母亲接过孩子也道了谢匆匆离开,临走时,女童还一步三回头地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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