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之纳闷不已，不懂梦里的小宋紫为什么要这样瞪着他。
还不等他出声询问，小宋紫的脚下就已经开始动作。
她鼓着腮帮子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他诧异中带着期待地看着她一点点接近。
她每走一步，他悬在半空的心就会被吊高多一分，双目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生怕她会摔倒。
幸好，小宋紫安全到达赵远之的床边。
在赵远之惊喜的目光之下，小宋紫抓起赵远之的手就是狠狠一咬！
“唔……”
好痛！
赵远之吃痛地眯起眼，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惊讶地看着落在他手背上只有六颗牙齿的小小齿痕。
会痛，怎么可能？！他不是在做梦么？！
就在他愣神的空当，外头又响起一阵嘈杂声。有个下人从他房门前跑过，恰好透过半开的门扉瞅见站在赵远之床头的小宋紫。
那人立马顿住脚，挥舞着手臂对不远处的人大喊道：
“这里！宋小姐在这里！”
紧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
率先进门的是宋易文，他见前方的人儿确实是小宋紫，便放下了吊在嗓子眼的心，并吁出一口长气。
宋易文走上前，在赵远之呆愣的目光中抱起小宋紫，然后眉眼带着歉意地开口对他说道：
“抱歉远之，阿紫打扰了你的休息。”
什么？
赵远之依旧发着懵，他开始怀疑现在这个正在发生的情节是否也是梦里的一部分，他抬手在自己的脸上用力地捏了一把。
哎哟！真疼！
不是梦，是真的！小小姐真的出现了！
可是……为什么呢？小小姐不是不喜欢和他玩么——
带着这个疑问，他又听见宋易文在说话。
“没想到阿紫竟然跑来找你了。你看吧，我一早就跟你说过阿紫很想念你，你都不信，这会儿该信了吧！”
“……”
宋易文之前确实是有跟他说过，可他当时并不在意，因为他认为小宋紫是不喜欢和他玩儿在一起的，所以必然就没有“想念”一说。
宋易文见他愣愣的模样，以为他是困了，便打发他躺下休息，自己则抱着小宋紫离开房间。
临踏出门槛时，小宋紫忽然转过头来，她的小手扒在宋易文的肩上，双眼定定地望着床上的赵远之，奶声奶气地念道：
“之……”
宋易文听见小宋紫的声音，立马停住脚，等着她把话念完。
“之之……来……要来。”
小宋紫憋着气念完这几个字，那张小脸因憋气而泛起红，她微微地喘着气，看得出来要念出那几个字不是易事。
宋易文的表情讶异，随即嫉妒出声：
“真好，阿紫连你的名字都会叫了，我的名字她还一个都不会。”
闻言，赵远之心中隐隐有些窃喜。
他很意外，意外小宋紫的邀请。
他很开心，所以爽快地答应了她。
等赵远之把病养好，时间已去了两天。
他满怀欣喜地来到几个月不曾踏入的宋府，心里无比雀跃。
可当他进去后发现，下人们一个个神色匆忙地来回跑动，脸上是掩不住的慌张。他感到疑惑极了，随即拦下一名丫鬟问起缘由，得到的竟然是她生病的消息。
赵远之立刻联想到前两天的事情，他认为小宋紫会生病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他飞奔至她的房前，只见早已闻讯而来的宋府长辈们全都围站在门外。
他垂下头呆站在一边不敢进屋，神色满是愧疚。
不一会儿，宋易文跟着大夫出了房间。大人们一见到大夫，连忙化身一群嗡嗡的蜜蜂将他围得密不透风，问这问那。
宋易文一眼就瞧见了赵远之，看他那失落的模样，猜测他一定是将小宋紫得病的事情归咎在自己身上了，于是过去开导他一番。
“不是你的问题，是阿紫睡觉时总爱踢被子，所以着了凉。”
“……”
赵远之在某些时候会表现得特别固执，这一点，宋易文深有体会。
比如说，他好说歹说无论怎么说，都无法使赵远之明白小宋紫生病的原因不在于他。反正他就是一个劲儿地认为是他的错。
好吧，他（宋易文）……无话可说了。
大夫说小宋紫只是得了风寒，可这病却持续了六七日不见好转，药汁喝了好几帖也完全没有效果。
有人怀疑是误诊，但请了几位大夫都说她得的是风寒。
就在他们感到纳闷儿的时候，小宋紫的病情渐渐有所好转。
当时众人都以为是药汁终于发挥了它的药效。
殊不知，一个月后她再一次得病，病征与先前一模一样，但渐渐的，众人发现这个病越来越棘手，也越变越怪异。
就是在这一年，长辈上山为她求了一支签，得到的回应则是“活不过十三岁”。
这消息对视小宋紫为掌上明珠的长辈们是何等的打击！他们都不愿去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赵远之听说这个事情之后，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不顾父母是否同意就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从此，他赵远之将追随宋府大公子与二小姐。
……
“在下随侍二位已有十二载，小小姐若是不在了……叫在下、在下……”
赵远之呢喃出声，说到最后喉间哽咽起来，眼圈一红，不由得抬手掩住双目，泪水顺着他的手心蜿蜒向下滑过腕上的一圈浅疤。
那是宋紫幼年发病疼得难以忍受时，赵远之因担忧她会咬着舌头而在情急之中献出自己的臂腕留下的痕迹。
隔日，他们乘上叶筱瑞准备的舒适马车。
宋紫被安置在车内，赵远之手持缰绳坐在车辕上等候正与叶筱瑞道别的宋易文。
“对不起……”
“这样的结果我们早就预料过，你无须道歉。只是……我真的很不甘心。她年纪还那么小，外面的许多事物她还不曾见过。”
宋易文长叹一口气，满脸疲惫黯然神伤。
“不说了，我们得赶在阿紫身体发痛之前回到嘉西。”
“什么？这种病还会令她浑身发痛？”叶筱瑞疑惑问道。
“嗯，这病怪得很还无比折磨人。别看阿紫现在很平静，等这份平静过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说到这里，宋易文的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继续道：
“这种平静的状态会随着她每次的发病保持得越来越久，痛感也会愈演愈烈，就算是痛得晕过去也很快会被痛醒，如此反复，让人痛不欲生。”
“因为这样，阿紫的个子比其他同龄女孩要矮小得多。”
宋易文越说越难过，语气随之变得愤恨。
“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残忍的病！”
“病，劫数也。”一道如清冽泉水一般能洗刷人心杂质使人心静的清冷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两人身侧响起。
宋易文和叶筱瑞神色微怔，同时朝声音的来源侧头看去——
一如两人初见他时的装扮，一身月白色长衫干净得不带半点尘土，一只手上托着钵，另一只手上……呃、拿着一串糖葫芦。他正半眯着狭长的美眸，细细品尝糖葫芦的美味，嘴角沾了糖屑也不自知。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别来无恙。”
“无尘？！”
“无尘大师？”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都很意外他的出现。
对于宋易文知道来人的身份这件事，叶筱瑞并不感到吃惊，早在宋易文将银手镯归还给她时，就已经同她说过他能再次来到未城正是得了无尘的提醒。
一个念头从她脑子里飞快闪过，她不给它溜走的时间，一把将它的尾巴抓住。
同一时间，她伸出一只手扣住无尘一侧的肩膀。
这一幕正好被从门内走出来的苍绘看到，他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夫人这一逾矩的举动。
心想，幸好主子没有一起出来。
无尘面不改色地吃着糖葫芦，问道：
“嗯？叶施主何故抓着贫僧不放？”
“当然是怕你跑了，所以抓着你比较妥当，哼，上次的事情还没和你算账呢！不是说好了解梦么，害得我醒来以后脑袋都卡壳了！”
无尘不紧不慢地咬下一块山楂，将山楂核如数吐在瓦钵里。
“……”叶筱瑞往他的瓦钵瞅了一眼，嘴角微微抽搐。这么玩钵，钵会哭的吧？！
“那叶施主现在感觉脑袋还……唔……卡么？”
叶筱瑞想了一下，如实回答道：
“倒是比之前好很多，已经能够理清一些思绪，只是还存在几个想不通的事情等着被解开。”
闻言，无尘似笑非笑地看向叶筱瑞。
“不急，天地万物皆有规律可循。”
叶筱瑞被他盯得直发毛，抖了抖肩，说：
“你说得对，所以我在等，等待昭然若揭的那一天，直觉告诉我‘它’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叶筱瑞转眸对上他清透无波的眸子。
“不说我了，我现在就想问无尘大师一个问题。”
无尘咬下最后一口山楂，睨她一眼，问：
“叶施主请说。”
叶筱瑞嘿嘿地笑了一声，道：
“糖葫芦吃完了？”
无尘：“……”
宋易文：“……”
苍绘：“……”
赵远之：“……”
四人无语，其中无尘最为无语，还以为她要问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问题。
他看了一眼拿在手上的竹签，点头说：
“完了。”
得到满意答案的叶筱瑞眉开眼笑，转眸看向宋易文并对他说：
“我觉得吧，无尘大师这人深藏不露，要不让他看看阿紫是什么问题？”
宋易文和赵远之听她这么一说，两眼顿时放光，宋易文更是难掩心中的期待，因为他和叶筱瑞有一样的同感。
无尘倒是微微蹙起眉，作着为难的模样，说道：
“叶施主真是抬举了，贫僧不过是区区一介和尚，又怎么懂得看病的活儿呢。”
叶筱瑞不以为意，拉着他就准备往车厢里塞，并一脸贼兮兮地笑道：
“不是吧，年纪轻轻地就当上了方丈，可不是‘区区一介和尚’就能做到的事儿噢。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一阿紫的病你有法子治呢？岂不是皆大欢喜？”
无尘自知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说不过她，便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嘴里念叨着“罢了”“罢了”就弯身进了车厢。
上车前不忘将瓦钵放在叶筱瑞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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