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守护我吗?嗯……那我也会爱你。
——你是在伤害我吗?很好,那我也要伤害你。你就准备接受我持续三年的骚扰吧。
下过雨的秋天,空气里被什么恼人的情绪拉扯出细细缕缕,如同蜘蛛网线。下车后我想到阳台上还有几件衣服没有收,于是匆匆忙忙地一路小跑回去,手里拎着的是小A爱吃的芒果布丁。身后大概是一连串被急促溅起的水花……在与小A认识后的第二年,我和她决定搬到一起住,这样彼此有个照应。她是容易得重感冒的倒霉家伙,我则是学不会做饭的笨蛋男生。我们住在一起正好互补。搬家后的第一天,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霉味,房东解释说前任房客比较不爱打扫,有些食物堆放在墙角发霉好几个月。小A抓住这个机遇,迅猛地砍掉了房租的十分之一。
打扫花了我们整整一天,从清理天花板、家具、厨具……到刮地板上不明的绿色凝固物,两个人累得直接躺倒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然后诡异地笑出声。
房间里有个很大的穿衣镜,小A喜欢站它前面试穿新买的衣服,点头微笑、自言自语。她手上拿着色彩斑斓的衣物,夸张地抖来抖去,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永远抖显得无比快乐。
“你喜欢我吗?”“是不是我喜欢你,你就会像镜子一样地把爱反射给我?”“给点反应啦!”我看得不能理解很想笑,被小A粗暴地制止。
总的来说,小A是个活泼开朗的家伙,偶尔有点淘气,喜欢搞恶作剧。这我很喜欢,我从小就喜欢那些自力更生的女生,不会因为一丁点儿鸡毛蒜皮而悲哀上三天三夜。两年多里我们只发生过两次吵架,她假装愤怒而不接我电话,但一到第三天保准笑嘻嘻地出现在我眼前,问我晚上去哪里吃饭。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喜欢到不行。觉得她就像是一棵治愈苦闷的药草,无论刮风下雨或者雪天,都会精神满满地在我眼前摇曳。心底翻涌着无法遏制的欢心,鼓舞着自己继续前行。
打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暗暗的,扑到阳台的时候发现衣服早已不见。正诧异的时候,房间里亮起灯,幽蓝的光线逐渐扩散,我吓得瘫倒在地板上,无法动弹。手心里冒出冷汗,与地板的温度融合。然后却看见小A一脸贼贼地笑,身上裹着旧得发黄的浴袍。
“你真胆小!”她笑我。
“……这个花招一点都不好玩。你长的又不像女鬼。”
“切!”她扭过头去,“那你还不是被成功吓到。”
然后她转身去厨房的冰箱拿晚上的饭菜,是冷的蔬菜和一碟鱼。
“就吃这些?”我站起来使劲拍打裤腿,因为地板有点脏的缘故,上面满满的都是灰尘。
“……没办法啦。我们都大三了,又不像以前那么悠闲……没时间特地去菜市场买菜做晚饭。”
“可是这样也太……”我气愤地把布丁摔在桌子上,结果盒子裂开来,奶黄色的汁液流到地上,像一只失控的手。
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是两年来从未发生过的状况。
刚认识那会,我觉得我们大概永远都吵不起来——因为她很大度,我又温吞得像是隔夜的白开水。我们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偶尔的吵架也是因为“我觉得绿色的苹果好吃……”“怎么可能?红色的甜多了!”“绿色的脆!”“红色的……美好!”“绿色的青春好不好!”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对话,我们常常为了这些而争论不休,最后各自妥协,脸上都带着笑嘻嘻的表情。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甜蜜式吵架。
可这一次,我明显看到小A脸上转瞬即逝的失落表情。她拿来扫帚清理一片狼籍的地面,抬头后像是瞬间换了一副新的表情,她语气柔和地跟我讨论,“那我炒鸡蛋给你吃。要吃几只?”
“不用了。”我突然意识到这是补救的机会,连忙跑过去拽她的浴袍,“刚才我……不知道怎么了。”然后自以为顺利扑灭她内心即将燃烧的火苗。
进入大学三年级,学业压力还蛮大。因为学的是文科,所以将来很有可能要失业一段时间。怎么说呢,做文员吧,毕竟打字什么的谁都会,况且工钱又不高;而做设计什么的,需要才华和思路,并不是想做就能做。我和小A不过是人群中最最普通的,想要在这个大城市挣扎着生存下去,会比较痛苦。但她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一切,包括错综复杂的街道,青蓝的天空,凝固的时间与节奏,隐没在树丛里的野猫群,以及——很多很多装修得晶晶亮的面包房和甜品店。
这个城市有很多像水晶玻璃房一样的面包房与甜品店。我们的认识就在这其中的一家。那时还是大一开学的第一周,我因为睡到下午而错过食堂的开饭点,最后只能狼狈地上街寻找小餐厅。但无奈学校附近只有数也数不清的面包房和甜品店,这些都是女孩子才爱吃的东西。
最终我还是妥协走进一家名叫“MIRROR”的面包房。因为实在是太饿了所以胡乱拿了几个准备去付账,但有个女孩子突然叫住我,并且满脸期待地对我说,“你那个芒果面包能不能转让给我?”那就是小A。我想了想直接把面包拿给她。
“你人真好。”她一本正经地朝我说。
“喔。”
“可惜性格有点迟钝。”
“嗯?”我实在搞不懂女孩子的拐弯抹角式对话。
“……你不会就想这样直接走人了吧?”
“那我还要怎样?把面包撕碎送入你嘴巴?然后帮你抬下巴咀嚼?”
“哈。”她笑起来,表情显得天真浪漫。
“笑什么笑……”
“你就不会问我要联系地址么?”
“为什么?”
“大家不都这样么?男孩子要想尽一切办法地搞到女孩子的联系方式。”
“那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我这么做吧……”我也开起了玩笑。
结果她怒了,忿忿地把面包摔回我手中,然后夺门而去。空气中酝酿着尴尬的酸味,门上的风铃还在无可奈何地叮叮作响,店员也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我只能一脸无奈地追出去。结果却发现她笑嘻嘻地在前方三十米处等着我。
我们的相识无趣而狗血,没有一丁点看点和文艺的对话。但我却是顺利地拿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和电子邮件。之后我时不时地在课堂上被她骚扰,她在电话里神秘兮兮地问我下课后去不去吃面包和布丁。
那个秋天,因为小A的出现,原本平淡的生活被浓郁的芒果味道侵入兼包裹。那味道还在四处流动,很快覆盖到心脏最敏感的部位……总之我觉得自己异常幸运和幸福。浑身像是被日光长时间照射一样,暖意融融,沸腾不止。我常常坐在寝室里傻傻地笑出声,然后遭来几个不明就里的白眼。
晚饭后我们躺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里面说的是大学生毕业后面临找工作困难的话题。年复一年的话题,没有创意。小A一脸忧虑地对着电视机唠叨,“怎么办……要是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会饿死在街头吧。”我安慰她不要紧,还有两年时间用来打磨自己,到时候一定刀枪不入,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什么恐怖的工作都能轻易搞定。
“可是……你确定毕业后我们还会在一起么?”她转过头来仔细看我,脸上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总觉得我们最后不会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嫌我穷吧……所以想去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我阴阳怪气地喊过去。
“我没那么想。”她说,那一贯乐观的脸上,此刻正被什么阴郁情绪掌控着,如同雷阵雨之前的密集云朵,声音也在无法抑制地发抖,“你真的很过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原本自己不会这样,尖锐而脆弱,喜欢往坏处想,时时刻刻都被“多疑”所侵占。
我的声音瞬间哑在空气里,像是被水浇灭的烟火,没有任何疑问地变成灰黑色的物体,从高空摔下来,跌得粉碎。
第二天小A再一次得了重感冒,算是今年以来的第七还是第八次。不知道为什么,小A的体质很奇怪,其他什么病都不敢招惹她,单单重感冒就像老朋友一样地频频光顾。以前春天的时候她选择带厚厚的口罩去上课,隔着口罩打喷嚏,在课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而这一次却是史无前例地来势汹汹,她干脆躺倒在床上无法起来。如同一块吸足水份的海绵,软塌塌的。我看她不断地咳嗽和流鼻涕,除了喂她喝药,频繁地换冰毛巾敷她额头,其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天我还是选择去上课了,是她让我去的,说是最近学的专业课都比较重要,而且上课的老头喜欢点名……要是被点到三次不在就肯定不及格。而重考还是要花钱的。
“虽然只是六十块钱的问题……”她支支吾吾,“但至少能买10个芒果布丁或者20个芒果面包。”
下课的时候我想了下,还是选择坐公车去“MIRROR”买面包。其实有点奇怪的是,一旦我们发生争吵,重感冒就会如期而至。起初我并未在意,以为一切皆是巧合,但今年之后愈加地蹊跷。如果只是小吵小闹,那么多半感冒不会严重,不去理睬也会自然恢复健康。但如果是那种动真格的……感冒病毒往往会持续一个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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