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踏雪畋猎

震武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大渝帝国英雄伟略的开国皇帝陛下——云行烈病故于黎庭宫中。

这位凭借一身胆略，在绝代军师桓彧的辅佐下，于乱世中开创帝业的传奇皇帝，终于终止了他长达二十五个春秋执掌大渝权柄的生命，享年六十六岁。

临终前，传位时年三十二岁的皇太子云正棠，不料，却被已封为梁平王的同母胞弟云正熙于黎庭宫之外，发动震惊天下的夺权政变——暗令早就已收买的皇帝身边的亲信将领徐泾设下伏兵，斩杀了风尘而来猝不及防的太子云正棠，矫传遗诏，自立为帝，史称——黎庭政变。

尽管梁平王是靠权诈阴谋斩杀胞兄而夺得本不属于他的帝位，云正熙却并不因此感到惭愧，反而自认是天命之所归，唯一感觉到不足的，是已殒命的先太子皇兄那两个年幼的儿子于纷乱之中下落不明，成为了新皇陛下心中挥之不去的阴云。

尽管如此，新皇帝仍然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大赦天下，并于当年七月便下令改元——“永宁”。

..........................................

永宁十年，十月。

一场连绵五日的大雪过后，清晨冬日的暖阳慵懒地将它薄暮般稀淡的光芒洒向雪霁之后的燕平城。

燕平城——作为大渝帝国北部朔州朔阳郡郡治，这座边陲要塞，是防御毗邻的北方游牧民族“大漠苍狼”部落入侵的重城要地，自然是将城池修筑得分外墙高垒厚，濠阔池深。

同时作为朔阳郡最大城池的燕平城，占地极广，城内长年驻守着五万久经战阵的北疆精兵，军中统帅乃是大渝开国皇帝云行烈帐下第一名将徐安世之子——现年四十五岁的靖北侯镇北大将军徐征。

厚累盈尺绚如白石的积雪将整座燕平城飙染得如同裹妆上银装蜡氅，平添几分妖娆娇莽气息，伴随着凛凛寒意，顿使人心浮躁稍去几分，浮生沉稳豪气睥睨之慨，仿佛雪后能使天地万籁重获新生。

靠近燕平城北几十里外有一处广阔繁茂的山林，名为猛虎林。

山林层峦叠嶂，波涛如怒，林中长年出没各种走兽猛物，虽然林子中也有各种兔儿、野雉等可供捕获售贩后以贴家用，却也有野猪大虫等伤人之兽，前两年就因为有几个成年男子家贫，为改善生计而心怀侥幸来此地准备打捕几只野物拿去集市贩卖，却不幸命丧虎口之后，城内那些寻常平民百姓，便都对此地噤若寒蝉怀了深惧，少有人愿意来此地打猎。

燕平太守也因此张贴布挂告示，悬了官府牌节，警示过往行人：“内有猛恶大虫，慎之勿入此林”。故而除了城内少数几个胆大力壮的猎户或者结伴儿前来林外围捕狩，抑或燕平城内行伍军卒大队人马或敢来此外，猛虎林向来人迹稀罕。

此刻，猛虎林外围却是十余名军伍装扮，身配兵器利刃、强弓硬弩，骑着骏马的男子簇拥着队前两名英朗俊眉、锦袍华服的男子，在猛虎林前谈论着什么。

“二公子，猛虎林虽然是狩猎的难得佳地，只是向来传有大虫出没，若是不小心遭了这等畜生撕咬，可不是当耍的！”

说这话的男子名字叫段凌，约莫三十五六年纪，国字脸，上唇两绺短须，古铜色肌肤，土生土长的燕平人，少年从军，擅使长刀，弓马娴熟，现已是军中一名百夫长。

被呼为“二公子”的徐晟年方二十出头，英武果毅的面庞下，两道剑眉入鬓，目光沉稳中透着机警，自小习武，因而长得健朗高壮，正是靖北侯徐征次子。

此时听闻段凌的话语，他嘴角淡淡一笑：“段百长，你也是历经征伐，和苍狼蛮族血战拼杀早已淡漠生死的好男子，却怎说出这番懦弱孱怯的言语来，猛虎林对于别人来说是险恶之地，可凭借咱们这群惯战久征的骁勇汉子，谅那区区几头肥身胖躯的大老猫子，有什么可惧的，我们刀枪在身，加上手中十几副强弓劲弩，你等又都是每日训练武艺的精悍行伍，便杀它们几十回也足够了。休得担忧，本公子可不是柔弱书生，嘿嘿，若是能打得一头白皮大虫，剥下虎皮送予父帅放在他中军大帐内岂不大妙。”

说着，他扭头看了面前的一十三骑，见到他们目光中也显露出几分期待，便心知他们其实也都是因为大雪覆城而多日不曾活动，自也希望能够进入猛虎林中展露身手的勇敢汉子，只是父帅军令如山，此番未得父帅同意便擅行外出，自然是担心会受惩罚，一念及此，他将目光移到身旁年纪和他仿佛的一名年轻男子脸上。

四目相对，年轻男子冲着徐晟笑了笑，继而转过头，朝段凌笑了笑：“大帅只是说让你们保护二公子，可曾下令不准你们随他出城呢？”

段凌面露犹疑，想要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他跟随大帅徐征已经十年，十年间，早对这位看似性情温和的二公子了解甚深，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有听得进别人劝说的，只是大帅交待过，最近蛮族“苍狼”似要举大军进攻燕平城之迹，这段时间情况特殊不同以往，不可让二公子太过肆意。

不过，刚刚下了这么一场大雪，苍狼部落应该会进行大修整，牛马饲料也要储备吧，草原严冬可不大好过，今天想必不大可能会来，说不得，只好随二公子去了。

徐晟见段凌不再言语，却仍有踌躇之态，又递了一个眼色给身旁刚才说话的年轻男子，便狠狠一抽马鞭，率先策马驰入猛虎林内。

“大丈夫当提三尺青锋，纵横沙场，驰骋朔漠，横刀斩将，建不世功业，方不负今世男儿烈烈，区区猫儿尚且惧之，又怎能指挥千军万马为三军统帅，段百夫长，你若惧怕，可速速退去。”

徐晟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马蹄嘚嘚中早已奔驰远去，段凌苦笑一声，只能率十二名军士朝徐晟方向迅速追踪而去，只留下年轻男子在原地，他拨转马头看了看过来的道路，雪下得太大，地上残留着一行深深的马蹄印，几株顽强的野草从厚厚雪渍中探出微小的身躯，努力将叶儿迎向天空，看着这几棵小草，年轻男子脸庞上浮起一抹淡淡苦涩却又倔强的笑意，提着弓弩的手用力紧了紧，然后迅速拨转马首，加鞭驰马奔向猛虎林中。

年轻男子名唤陆洵，与徐晟同岁，只是徐晟月份略长，故而便被徐晟当做弟弟了。

两人十年前便跟随徐征一同来到北疆，朝夕生活了十年，感情早已经如同亲兄弟，连徐晟亲兄长，年已二十六的徐昊有时候也会羡慕的说：“自己这个亲大哥都未必比得过陆洵在徐晟心中的地位。”

而素来威严肃容杀伐决断的北疆统帅徐征也将陆洵当做自己子侄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