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芸从佛堂里走出来，已是日近薄暮，她望着天边如血的夕阳，思绪却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五姑娘。”
陈婆子突然从拐角处窜出来，将凌芸生生吓了一跳。
待凌芸定了定心神，认出来人是陈婆子之后，更没有好脸色了。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已经被大娘遣散了吗！”
“五姑娘，你我好歹主仆一场，奴婢现在就要走了，想着怎么着也得来和五姑娘您道个别。”陈婆子丝毫没被凌芸那冷酷如铁的脸色吓住，搓着手笑着说道。
“好了，人你也见到了，现在可以滚了吧。”
凌芸不耐烦地打发着。
“五姑娘您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早上在清秋阁听到了什么？”陈婆子仍满脸笑容，横肉将眼鼻口都挤成一团，怎么看怎么让人生厌。
凌芸这才算有了点反应，盯着陈婆子。
“听到了什么？”
“五姑娘……您看。”见凌芸起了兴趣，陈婆子胆子也肥了起来。“奴婢十年前就进了府，一直伺候各位主子，如今为了帮您打听消息被大夫人发落出府，这日后一家老小都没了保障，可叫奴婢怎么活。”
陈婆子说着话，眼光却不住地瞟向凌芸腰间别着的荷包，其用意已经非常明显。
凌芸皱起了眉，不耐烦地取下腰间的荷包，丢了过去。
“拿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陈婆子掂了掂荷包的重量，脸上笑容更深了，像是生怕凌芸反悔一样，忙将荷包塞进袖中。
“奴婢这丢了饭碗，以后还希望五姑娘多多照顾了。”陈婆子贪心不足，显然不满足于只一次的敲诈。拿住的凌芸相当于拿住了一个小金库，她自然不会轻易松手。
“你说不说，不说把钱拿来。”凌芸愈发不耐烦了，陈婆子见好就收，将荷包护得死死的，到了手的银子岂有归还的道理。
“奴婢在清秋阁门外偷听的时候，听那四姑娘提起过做生意，好像她前天晚上还和如意钱庄的容老板在福满楼商量过合作事宜。”
“做生意？”凌芸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娘亲不是说云澜和容老板是私相授受，互通情意吗？难不成娘亲的消息错误，云澜和容宸只是生意上的往来！
想到这儿，凌芸心里紧张起来，刚刚消弭一点的绝望又一点点涌上心头。
“五姑娘……五姑娘？”陈婆子好心唤醒早已走神的云澜，得到的却是她回头间丢过来的冷脸。
“还不走，等着大娘的人来赶你不成？”凌芸冷冷开口，语气阴寒，直伤人心。
“奴婢这就走，这就走……。”好歹是在大宅院中呆过这么多年的老江湖，陈婆子满意地揣着银子，如来时一般偷偷摸摸地离开了佛堂。
陈婆子刚走没多久，陈姨娘就冷着脸，握着一串念珠，从佛堂里踱步出来。
“裴妈妈！”
陈姨娘唤了一声，没多久，裴妈妈就应声而出。
“奴婢在。”
“你跟上去看看，看她去了哪里。”
裴妈妈应了一声，点头跟了上去。
凌芸闻言，心中一惊，愣然回过头，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姨娘。
“娘亲，您这是要……。”她记得很清楚，上次她也是让裴妈妈去办事，没多时，三叔母和何将军的事就败露了。
“这样的婆子，你以为给了她一次就能填饱她们的胃口了？”陈姨娘对凌芸摇了摇头。“你想得太天真了，若此人不除，必成后患。”
虽然陈婆子追债的嘴脸的确很令人生厌，但是她是因为自己没了饭碗也是不真的事实。对伺候过自己的人，凌芸到底下不去手，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娘您是准备让裴妈妈去……？”
自打凌芸记事起，这位裴妈妈就一直陪在自己和母亲的身边，单凭她飞檐走壁的功夫，凌芸心知此人，功夫不小。
若是裴妈妈有心要陈婆子的姓名，那陈婆子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傻孩子，你记住了。”陈姨娘走上前，将手中的佛珠交给凌芸。“任何时候都别让自己的手沾血，你贴身的婆子就是你的左右手，你让她们去办事，触的还是你自己的霉头。”
凌芸接过那串因岁月年久被打磨得无比光滑的念珠，紫檀色的佛珠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着晶亮的彩光。
“那娘亲准备怎样去处理……刘婆子的事。”凌芸的目光到底还是没能被念珠吸引，一个劲儿地问着陈姨娘关于那婆子的打算。
陈姨娘抚摸着凌芸的头，眼神和言语中都透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温柔。“你说要是陈婆子掌握着凌婉和舒亦辰早有私情的证据，凌田氏会怎么办？”
那绝对是杀了她！到底是佛堂禁地，这样放肆的话凌芸到底是不敢说出口，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娘亲的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天衣无缝，看来还有很多东西，她都需要向娘亲好好讨教了。
“不过，我们先要对付的是凌晖，现在的二房也就他最好对付。凌芸，你依我的话，去你大娘耳边吹吹口风去……”
……
“祖母。”
云澜急冲冲地冲进上房，也顾不上什么进退礼仪，拉起老太君的手便问道。
“大伯母要让大哥入赘，此事可当真？”
老太君还没来得及回话，惯会踩点的凌田氏便已踏进门来。
“哎哟，我正打算与卿姐儿商量呢，你竟已接到消息了？”
云澜一震，冷眼望向她，不情不愿地请了个安。
“大伯母好。”
凌田氏的心情一点也不受云澜的影响，她自顾自地将云澜拉到身边来坐下，兴冲冲地说起媒来。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远房表亲，家境殷实，有一独女，二八年华，生得那叫一个如花似玉。他们正求一位如意郎君入赘。我看晖哥儿和我那外甥女，便十分登对。我也是见你们二房艰难，如今小叔去了，弟妹又……如果娶了我那位侄女，继承我那表亲的家底，倒也有个保障。哥儿姐儿的日子，多少舒畅些。”
她这么看好那个所谓的表亲，怎么不让自己的儿子去入赘！
“伯母可是在说笑！大哥再不济，那也是凌府长子，长子入赘，那不是让全天下人看我们凌府的笑话！轩哥哥不是正缺一位贤妻‘安内’，依我看……。”
还没等她说完，老太君就打断了她。
“卿儿！”
云澜有些委屈，瞪着大眼望着老太君，水蒙蒙地惹人心疼。
“好了，长子入赘，的确不成体统。”老太君对云澜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其稍安勿躁，复又对凌田氏吩咐道。“好歹你也要让两个孩子见见面，到底是长媳，可不能草率了事。”
凌田氏却是有些慌，只道。
“我那外甥女害羞，再说这一未定亲，二未入定的，贸然见面自是不好。媳妇此举或是欠妥，不过是看着二房艰难，帮着出个主意罢了。不过……。”
凌田氏的眼睛往云澜处瞟了瞟，冷哼一声。
“既然我们的孝嫡女如此不领情，那便算了吧。但是，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今天趁着老太君都在，咱们把话说清楚。免得你日后又说我这个做伯母的，欺负了你。”
“最近家业不景气，卿姐儿你也是清楚的。偌大的家业就靠你伯父和叔父那点俸禄哪够。你们姊妹兄弟几个，嫁的嫁，娶的娶，哪一样不花银子。我知你二房为难，所以一直不曾开口，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既然二房现在是卿姐儿你当家，那这笔账，你想如何交代。”
云澜此刻却是冷静下来，这群白眼狼！她若是就这样被欺负了去，上对不住爷爷，下对不起爹娘。
“伯母说得也是，凌府这么大的家业，里子面子哪里不得花银子。”
凌田氏还以为她会拿出银子来，或者同意凌晖入赘，正在为抓住了云澜痛处而欣喜，只听得她话锋一转，不慌不忙地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老太爷当年立下战功，先帝赏赐了良田有两百亩，大房分了一百亩。”
一听云澜提起地产，凌田氏就急了，连忙反驳道。
“我们是嫡系，分一百亩那是老太爷同意了的。”
云澜淡淡一笑，她压根就没准备反驳。
“这是伯父应得的，我们自不会和您争什么。但是如果我没记错，我爹在沅州当总镇的那会儿，立了不少战功，皇上的赏赐里有不少良田吧。前两天我去户部查了查，足足一百五十亩呢。更别提我爹死后，皇上追封的赏赐里那一百亩了。”
云澜瞥了眼凌田氏，后者已经明显坐立难安了。
“伯母，这二百五十亩田地作何处置了？”
凌田氏被云澜一席话问得发虚，回话的时候都带着颤音。
“皇上……虽说赏了下来，但是我们府上那段时间正是多事之秋，没人去认领。如今只怕手续繁杂，要认领下来也难了。”
论笑里藏刀，在凌府的这一年内，云澜可是早就掌握了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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