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一块淤青在云澜如白玉般的手臂上显得分外明显,老太君望着云澜,不敢相信以她如今的身份和能力,还有人能欺负得了她。
云澜却默默地挣脱了老太君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自己与老太君的距离。
“卿儿不敢说。”
云澜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脸上的喜乐,但是她咬唇攥拳的一系列小动作却没能逃出老太君的眼睛。
“不敢说?卿儿,你如今可是连祖母的话也不听了?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祖母又岂能袖手旁观。”
云澜抬起头,一双饱含泪水的大眼生生地击中老太君的心里,那瞬间,心疼,怜惜,自责涌上老人心头,百感交集,心中很不是滋味。
“卿儿在心里,一直把老太君当作自己的亲祖母,一直以为您对我也是如此。十天前,卿儿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心里第一个想找的就是祖母。皇宫里危险重重,规矩礼仪若稍有差错就是犯上的大罪。卿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甚至还担心若是祖母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忧心伤身。”
一番话说得老太君哑口无言,只能愣愣地望着云澜。
“卿儿不怪老太君,怪只怪自己做得不够好,还不能让您相信。老太君您若是直接对孙儿说让我进宫陪皇后娘娘,孙儿知利益深浅,又岂会拒绝?卿儿敢向南长老提议修改族谱,敢和大伯母对辩,就是因为我知道身后有祖母支持。”云澜说着,向老太君深深鞠了一躬。“祖母佑护之恩,卿儿无以为报……。”
老太君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拿出帕子擦掉她额上的冷汗。
“傻孩子,不是祖母不与你交心,那日情况紧急,皇后突然修书来说皇上欲将你囚起来,情急之下,我这才求皇后将你安置在乾元殿,一来不至于拂逆了皇上的意思,二来也能护你周全。你进宫的这几日,祖母无时不在担心,心知你会怨祖母,便想着即使是皇命难违,便是提醒你一声也好。”老太君望着云澜手臂上的淤青,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难为你了。”
老太君句句发自肺腑,云澜并不是听不出来,如此心中便也释怀许多。
“皇上无缘无故,囚我作甚?”
这是一直困扰在云澜心中的谜团,她在宫里见到了飞鸾,一开始还以为是为了之前飞鸾提过的虎符,可是连日来别说问她要东西了,皇上甚至连面都不曾一露。
“卿儿,你可知助你开办成衣坊的容老板是何方神圣。”
对老太君的发问,云澜想当然地回道。
“如意坊的老板啊,难不成皇上要囚我与他有关?”
老太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太君拍了拍云澜的手,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玉珏来,递给云澜。
“这是?”云澜接过玉珏,并不觉得这东西有何不同。
“这是玉堂的信物,持此物可以调动玉堂的兑门。你父亲对玉堂的尊主曾有救命之恩,这是他为还此恩情,献给你父亲的。后来泽儿出征,将你和晖儿托付给我,同时留下了这块玉珏。”
“玉堂?”对这个名词,云澜并不陌生,她可没忘记当初这位玉堂尊主是如何用三个词十二个字刁难自己的。
乱葬岗,勾栏院,土匪窝。被逼婚,险丧命,这都拜这位闲得无聊的尊主所赐!
“是的,江湖第一大帮,其下共三堂八门,三堂分别是知情堂,知银堂,知武堂。八门分别是乾门、坤门、震门、巽门、坎门、离门、艮门、兑门。”老太君一边说着,变戏法似地掏出一瓶药酒来,将清凉药水滴在云澜手上推拿起来,云澜吃痛想收回自己的手,老太君自不会给她机会。“越早用药,淤青才消得快。”
云澜疼得龇牙咧嘴,老太君察觉到云澜的痛楚,遂继续说着关于玉堂的事,以帮她分散注意力。
“三堂光听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八门和三堂不同,更像是玉堂的死士,不管是入皇宫内苑窃取消息,还是与武林高手论剑厮杀,他们都能办得非常漂亮。八门中的死士认玉珏不认人,今日我能得到这么多关于玉堂的消息,全靠这块玉珏。”
云澜只知道玉堂神秘莫测,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森严的门派划分。
“这玉堂和皇上要绑孙儿有关?”
此刻云澜的心思已经全被玉堂吸引过去了,全然忘了老太君推拿是带来的剧烈疼痛。
“玉堂的尊主,就是与你合作成衣坊生意的那位容老板。”
老太君此语一出,将云澜给生生吓呆了,原来她前面介绍了那么多关于玉堂的事,就是为这个爆炸性消息做铺垫?!
“卿儿,你与那容老板是何关系?”这也是老太君心中嘀咕了许久,想问出的问题。
云澜忙不迭摇头,且不说没什么关系,就是真有什么,此刻她也绝对不认!
说句不好听的,容宸现在就相当于黑帮老大,危险指数绝对爆表,她现在的地位好不容易安稳一点,可禁不起这般折腾。
她还计划着赚很多银子做土豪,和黑帮老大扯上了关系,别说赚银子了,能不被皇上请到牢里喝茶就是万幸了。
忽然之间,云澜如醍醐灌顶,所有的事都想明白了。
难怪如意坊敢和安亲王叫板却屹立不倒,难怪皇上会突然要绑自己,难怪容宸能轻易出入后宫!
“没关系就好。但是卿儿你要多留个心眼,皇上会注意到你,你如此聪明,个中缘由就不消我多言了。等府上安稳些了,我就去帮你和毓儿谈谈婚事,早点把这事定下来,也省得麻烦找上门。”
婚事?这个名字生生地从云澜的脑海中劈过。
“不……祖母。”
“怎么了?你不喜欢毓儿,还是,你对那容宸也动了心?”老太君回过头,疑惑地望着云澜。
云澜脸上一红,忙解释道。
“卿儿并非反对,也并非对容老板动了心,但是婚事近期确不能举行。”
“这又是何故?”
“卿儿想随大哥出征!”
上房稍显缓和气氛却因云澜的一番话又凝重起来。
“放肆!那岂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去的地方!”老太君闻言,拍桌而起,脸色气得通红。
“祖母息怒,孙儿不为苍生,不为家国天下,不过是想为父亲保住血脉。您就算不为大哥考虑,也请想想父亲吧。”云澜在堂下磕头,泣泪直下。
“卿儿,那可是战场,我凌府男儿上阵杀敌保家卫国那是天经地义。可是你……。”老太君怎么也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组母放心,妍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保护!你怎么保护!你连最基本的拳术功夫都不懂,你去那里,别说帮忙了,能不添乱已是万幸。”
“祖母……。”云澜将满是淤青的左手放到老太君的眼前。“战场上虽然刀剑凶险,却好过府里的暗箭难防。没有大哥的保护,卿儿在这府中,也难立足。这样的伤,怕只能算家常便饭。”
“战场上稍有不慎,可都事关生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卿儿宁愿上阵杀敌。”
老太君无奈,叹了一声。
“你此番,非去不可?”
云澜坚定地点点头,态度坚决。
“罢了,你若决定了,就只说旧病复发,去花神庙静修了。”
云澜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大喜,忙不迭磕头致谢。
“谢祖母。”
……
温香向来耳力不错,站在门口将祖孙俩的对话听去了大半。自然也包括云澜求老太君要出征一事,送走云澜之后,她望着老太君满眼的担忧,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太君,你既然这么不放心,为何还要答应四姑娘?”
老太君苦笑一声,只道。
“那丫头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跟着去吧,仔细留意。”
温香有些不放心老太君,急了。
“可是,您若想拦她……。”
老太君叹了一口气,坦言道。
“我不想拦。”
“老太君……?”
老太君抬头,看向屋外那阴霾的天色,只觉府中的形势亦像是被雾霾笼罩了一般。
“皇上已经注意到卿儿,她家里几个叔伯婶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下次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正如她所言这凌府,比之战场,不知道要险恶多少倍。”
对此,温香无力反驳。
“可是老太君,您一个人,温香不放心。”
老太君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温香的手背。
“我好歹还有一个老太君的名号顶着,他们胆子再大,倒不敢犯我。倒是你,仔细护着卿儿。如有可能,助晖儿成事。只要晖儿能够立下军功,分家也就简便了。”
“分家?”
这个名词从老太君的嘴里说出来,着实令书双吓得不轻。要知道老太君为了维护凌府的完整可谓用了毕生力气。
“是啊,泽儿死了,他们一个个的却平步青云我才意识到。指着这群白眼狼回心转意,是不可能了。只是可惜,他戎马一生,才让凌府有了今日辉煌。我到底没能护住。”
老太爷是老太君心里的一道伤口,温香侍奉老太君多年,自知此事不该多言,便默然地立在她的身边。
若老太爷在天有灵,怕也会因这些不肖子孙失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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