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如同万年寒冰般令人发寒，苍白的脸散发出冷峻。
慕连城困难的从床坐起来，沈采采见状急忙扶起慕连城。
慕连城却是一把推开沈采采，又道：“朕叫你滚！”
朕。
真是他第一次对她用这样的称呼，也是他第一次叫自己滚。
沈采采强笑道：“你让我滚我就滚啦，那我成什么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如此听话了。”
慕连城却是冷着一张脸不看沈采采，她不会知道当他在朝堂之上听着那小太监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心里面是有多么的难过。
“慕九，别这样。”沈采采依然笑着道，仿佛自己的心是要笑出一个大大的口子。
“睡了大半天，一定饿了吧。吃点东西吧。”沈采采端着碗碧玉玲珑粥便要去喂慕连城。
慕连城嘴角紧抿，转过头使出全劲将那碗粥摔在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惊得沈采采忽的从站了起来。
慕连城却是苦笑，如今的他竟然要使出全劲才能够摔一碗粥。
“慕九。”沈采采瞪着失措的眼睛看着慕连城，没想到他会发这样大的火。
“滚！不要让朕再说一遍。”慕连城冷言道，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可见。
沈采采见慕连城是真的动怒了，胸脯也高高的起伏，随即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道：
“你让我走，我走便是了，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慕九，那晚我打了你三巴掌还疼吗？如果还知道疼，那也就别再给我打你的机会了。你可明白？”
说罢，沈采采转身便走。眼中含着泪珠，又狠狠憋了回去。
胜舟离开采仙阁，但见湖中倒映这乌云密布的天。
慕连城半躺在床上，急促的咳嗽，身边已然有好几张被血染红的锦帕。
沈采采说的话，他有哪一句不懂？
也许这个世间便是如此，哪能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两难，向来只知能为我所用者用之，无用而有害者，杀之。
直到遇到了她，他才明白原来有时候有些抉择是至死也做不出的选择。
他曾为了天下百姓抛弃了沈采采，也曾为了沈采采抛弃天下百姓。而如今，他像是一个天平，总想平衡两边，却发现自己再也平衡不了。
沈采采为他想的为陈国想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她却如此急急地替他做了决定。
她让人出去散布谣言说是陈国帝后即将嫁给叛军之首。她的良苦用心他自然明白，只是她这样做又至他的颜面于何地？
他是一个男人，还是这陈国的帝君，即使他的颜面不要紧，这陈国的颜面也是还要的。
她，是他拜了三门五坊娶得，却要嫁给他人。
他，却要靠着嫁出自己的妻子去换取解药偷生。
说是为了陈国也好，说是为了天下百姓也好，终不过他还是无能。
慕连城自嘲一笑，这些年来他争权夺势到底又争到了些什么，替天下百姓做事，他到底又做了一些什么！
苍白的手掌狠狠打向自己的脸，果真是如沈采采所说，他的确是安逸的太久忘记了疼痛的滋味。
天空中闪过道道闪电，雷鸣阵阵，风大雨急。
屋檐下流出道道白练，源源不绝。
沈采采失魂落魄漫无目的的走着，任由风吹着自己前行，任由那大雨一点一点浸湿自己的衣服。
什么叫做费力不讨好，也许她这个就叫做费力不讨好。
他以为她想当这个圣母，他以为她不想当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女子？
一切只因他是她最爱的慕九！
他是天下人的慕连城，却只是她一个人的慕九。
只是他却叫她滚。
她的无奈她的想法他怎么会不懂？只是他还是叫她滚。
滚之一字，听起来潇洒至极，却太过伤人。
其实，她与他并没有过多少安生的日子。
能够回忆起的甜蜜那么少，却还是甘之如饴。人是不是总是这么傻？
嫁给罗弈，她又何尝愿意，何尝不痛苦。她沈采采虽然从现代穿越而来，可是对于女子的名节也是看得相当重要。
可是她不能哭不能闹不能说委屈，还得笑着说自己愿意，还得费尽心思让自己能够顺利的嫁过去！
一起只因他是她的慕九！
他曾在她昏迷的时候说过那样动听的话，那是她这一辈子听过的最甜蜜的话。
如今他快死了，她又怎么能够放弃救他的唯一机会。
什么万能女主什么圣母什么玛丽苏，她的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慕连城，只愿为他一人。
身旁常有宫女太监经过，纷纷好奇的看着这位在前庭叱咤风云的帝后，嘴里关于国家动荡的话题也立即咽了下去。
忠全端着药经过，见状立即斥责那些嚼舌根的宫女太监，撑着一把鎏金油伞替沈采采遮住那倾盆的大雨。
对沈采采道：“帝后，外面雨大，您还是进屋去吧。”苍老沉稳的声音，看尽世事沧桑，也难免含着担忧。
沈采采茫然的看了一眼忠全，道：“他叫我滚，我还能上哪里去啊。”
整个皇宫除了采仙阁，都是陌生的不可靠近的，她还能够去哪里？
忠全愣了愣，看来是帝君与帝后吵架，只是帝君如此深爱帝后，又怎会真心叫她滚，想来定是因为帝后要嫁给罗弈的事气得糊涂了。
忠全正欲开始劝道，沈采采又道：“公公，你快去看慕九吧，我没事。”
说罢，也不再理会忠全，一个人朝前走去。
走到尽头，是一堵慌墙，挡住了去路，再无法前行。
沈采采慢慢打量这四周，荒凉的很，地上杂草遍生，也不知道是何处，想不到皇宫之中也有如此颓废之地。
一低头，便看见墙角处一大片紫色的小花。
那是紫菀。
紫菀许是这世间最自在的小花了。长于杂草之中，终于与杂草为伍，却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美丽。
它还是那样顽强坚韧的开在众草之中，尽情的释放着自己的美丽。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肯低头，依然美丽如初。
“阿采。”
沈采采转身，却见一脸绯红的阿豆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虽然下着大雨刮着大风，她还是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那股酒味。
自从罗弈那晚来后，她便在没有见到他，原来他是喝酒去了。
“你喝多了。”沈采采淡淡道，想要找宫女将阿豆扶回去，却发现这个地方太过荒凉，只有她和阿豆。
阿豆打了一个酒嗝，道：“我的确是喝多了。”
阿豆紧紧的看着沈采采，眸中的哀伤那样显而易见，而她眉眼之中的忧愁又那样的灼伤了他的心。
若是那日他让公子南交出解药再给他九转清音铃，也许这些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如果他没有交给公子南九转清音铃，也许也不会有如今的战事。
只是他想不明白，仅仅凭借着那九转清音铃，那些舒家军之后怎么就如此听罗弈的话了。
“阿采，我一定会好好弥补我的过错。”阿豆认真道，全然不像是喝醉酒的样子。
沈采采却是苦笑，这件事情阿豆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他又何必如此自责，道：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现在好好的回去休息休息，知道吗？”
休息？
恐怕等他醒来，她便已是嫁给罗弈了。他总是这样无能，总是在背后看着她，却没有能力保护她。
“都是我的错！”阿豆忽然大声道，在雨中仿若是撕心裂肺的吼着。
“都是我无能，都是我懦弱！”
若是当初他有能力找到钱给奶奶治病，若是当初他勇敢一点，也许她们根本便不会遇到慕连城！
“阿豆。”沈采采轻声道，见他如此动怒，心中也好生的难受。
“你醉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没醉！”阿豆有大声道，有泪从眼中溢出，却又是混着雨消失不见，仿若是从未流过。
“阿采，我没醉！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阿豆看着沈采采道，那样的认真。
“我会去做好本应该是我的做事情。”
阿豆说罢，转身便飞奔离去。
那些舒家军的后代，本应该过生幸福安定的生活，最坏也应该是由他领导。
阿采为了慕连城做出了那样的牺牲，他自然也要为她做一些事情。
“阿豆……”沈采采看着阿豆的背影，轻声唤道。
他是那样善良单纯的一个人，她其实一直希望他能够幸福的活着。
即便是他现在后悔将九转清音铃交给公子南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希望他能够把自己照顾好就足够了。
风雨渐渐缓和了些，瓢泼的大雨瞬间变为绵绵小雨，沈采采眼中的泪也终于随着这些雨离去。
即便是慕连城叫她滚，可是爱之深恨之切，他的心中一定很难过，她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和他闹脾气。
他现在的身体那么差，想起那些鲜红的锦帕，她的心中便是一阵绞痛。
随手摘下几朵紫菀花，也许像她一样，即使是身处杂草之中也要将自己的美丽散发到极致才是最好的。
“小姐，你怎么来冷宫了，害的环儿好找。”环儿凌空跃下，脚尖着地，急忙看向沈采采道。
只见环儿鬓发凌乱，衣衫全湿，眉头仿若是打结一般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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