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维的手第一个伸向湛蓝的天空。现在,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老板从汽车的碎片中拖出了他的紫毛基因突变的马子,目光发直。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墨镜混蛋的名字。
那个紫毛*怎么看都是死透了,身体被汽车的车身压得粉身碎骨,严重变形,破碎的骨头从暴露的衣物中明显得支出,紫红色的淤血几乎覆盖了她基因改造后白得透明的皮肤,神奇的是她没有一块皮肤破裂开来。而自己的老板,正疯狂地跪在那具几乎已经不成形的尸体上抽抽搭搭,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能看见他因为痛苦而咧到了耳边的嘴。
自己能做什么?裴大维带着空洞地眼神四处张望,僵直地到处闲逛,感受着自己的鞋子与城市的残骸之间的摩擦,感受透过鞋子的刺痛。这是沙漠,由大厦沙子一样的灰色残骸堆积而成。
灰沙随风飘舞,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抽搐半撕裂的嘶嚎。
妈的!老板已经疯了,他的块头是自己的两倍大,而他手无寸铁。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发展?
他仍旧四处乱转,只是开始留意四周,小心地盯着抽噎着的墨镜疯子以及那个紫毛*。
那些天杀的机器从哪来的?
他一步一步地向冒着火星随时会爆炸的汽车那挪动。其实他与那个男人毫无区别。
凭什么它们没有摧毁那三只蜥蜴人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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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维出生在2034年。Tun力场并非无懈可击,在全球范围的核战争下,各国的一线城市化为带有放射性的废墟,三线城市则被完全夷平。人们在幸免于难的二线城市重建,挺过了为期近一年的“混乱期”,逐步扩展力场的范围,逐步射出一颗颗卫星,逐步使工厂爬满了钢铁与混凝土之下。
新城终于建成了。
三战是那样突兀,没人预料到那时全面核战争的开端,那时刻,全球人民还是能够和谐共处。
然而,现在是以肤色评判价值的社会。
裴大维活在这个社会。
他的祖父母均来自美国,三战牢牢将他们与中国捆在了一起。在混乱期间,戴维,裴大维的父亲诞生了,他们却死在了那里,愤怒的中国人民破门而入迎头而来的棍棒之下。
国家的概念捆绑了无数新城,新城又被无数街区四分五裂。每个街区似乎都是独立的国家,它们拼命建设自身的外沿,富丽堂皇,却只好将黑暗的凝结体深埋内部。
街区中心,那里不止掩埋着下层人民,它还囚禁着不计其数的普通外国人,因为三战,他们留在了中国,只得化作中国的囚徒。
自己的母亲并非来自中心。
“妈妈,你的爸爸妈妈呢?”
“道歉大维,你需要记住妈妈的话,这个世界不是美好的,它非常残酷,但你在未来,长大以后,决不能背叛自己的良心,你必须永远坚守自己的本心,即使那意味着总有些人,有些事情你必须学会放弃。”
“妈妈,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温暖的手掌拂上裴大维头顶柔软的毛发,轻柔地摩擦,他被紧紧拥抱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一滴滴微凉湿润的物体轻轻坠落,母亲身体的微微颤抖。
所幸,裴大维没有他父亲般苍白的肌肤,高挺的鼻梁,有神巨大的双眼,他完美地遗传了自己的母亲,那是亚洲人的面貌,他在一天一天地成长,与那些幼稚的孩子们,躲避着黑夜,警察,混子,活着,感受着。
学校依旧存在,却也随着社会被四分五裂。中心的学校,无论是中学还是大学,学生们都被塞入狭窄肮脏的拥挤房间中,建筑之内,甚至可以隔着半坍塌的窗子望到自己的床铺。
怒火与哀愁随着年龄的增长在人们心中蔓延。
“裴大维?”
“到!”
“等等等等等等,你的父亲来自美国?”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也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不要与裴大维玩,他的爸爸来自美国!”男人蹲下身子,双手握住自己的儿子的肩膀,连眉毛都在不止地抖动着。
“那有怎么样了?裴大维很......”
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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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老师为什么阻止我们与裴大维相处?他人很好的。”
“孩子,记住,裴大维的父亲来自美国,来自赛沃森的国度,就是他们使我们沦落至今,还记得他们怎么屠杀我们的吗?那些惨无人道的人渣?别看裴大维长着我们的脸,他的内心还是白色的,灵魂还是惨白的。裴大维与你相处,一定有他的目的,在未来,或早或晚都会将你拖入深渊。他们从出生起就是恶魔。”
“但是妈妈,父亲的债务一定要儿子来偿还吗?裴大维真的很好,他不是个恶人。”
“道歉,孩子。你决不能问爸爸这个问题,他会揍你的。你记住好了,时间会证明妈妈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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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你妈,大维,过来。”
裴大维瞪着双眼望着那些曾经一同玩耍的孩子。他不知道,老师背地里万分警告同学们要疏远他远离他,他不知道,那些孩子的父母因为裴大维,曾对他们进行过无数次的殴打。
“艹你妈,我说,滚过来舔老子*,傻逼白鬼。”
裴大维惶恐地拼了命狂奔。
无数拳脚倾泻而下,如同狂暴的雨点,于黑暗无际的天空。
最终,他被剥光了衣服,遍体鳞伤地仍在学校的走廊正中心。
无数老师,同学有说有笑地来来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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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为什么我们的祖国不来拯救我们远离这天杀的地狱呢?”
“孩子,这就是你的祖国。如果来到了美国,相信我,本质上一切都是不会改变的。我们是被世界遗弃的一代,只要力场仍在,我们的现状就不会改观。每一个国家都在排斥着异端。假如某个国度为此大动干戈,那么世界大战仍旧会发生。在中国,美国人失去了人权,在美国,中国人也丧失了自由。但你不能忘却,你就是你,无论怎样,你都决不可以沉沦,你要活下去。”
“那么,为什么那些外围,新区,还是有着美国人呢?他们有资产有权利,就不可以帮助我们吗?帮助他们的同类?”
“那些人都迷失了,欺负你的那些人,那些警察,他们不是恶人。那些失去本心的人,才是真正的罪恶。你要记住,你只能依靠自己,联合志同道合的人们,为了自由和平等奋战的人们。在真正自由的世界,肤色永远无法评价任何事,过去,曾有那样一段美好的日子。白色,黄色,黑色。所有的种族生活在同一个国家,作为同一个国家的公民,然而时代改变了。这也是爸爸妈妈一直在做的事了,也是你长大后必须进行的使命。”
裴大维开始锻炼肌肉,联系其他肤色的孩子,他们紧密联系起来,相互充当对方的盾和利刃,互相保护着。中心就是人间的炼狱,它会磨炼无罪的人们,但是否会升入天堂?一切都是未知数。
浓雾席卷了中心,四次。
“儿子,是时候离开了!”母亲惊喜地冲裴大维说道,裴大维望着那若隐若现的银丝,切割柔滑面孔的皱纹,他觉得自己的心粉碎了。
父母详细交代了计划,一位白人同胞,决心在垂暮之年为犹豫终生的自由献身,驾驶公司大厦,彻底摧毁一些技术性的建筑,同时,中心的白人,黑人们在发射平台集结,发起暴动,并驶向美国的一座新城,那里的政府同意接纳他们。
裴大维拼命压抑喜悦的内心,所有的朋友们几年来第一次在黄种人面前露出了压抑的微笑。
然而,他的父母死去了。
作为领导者,他们死在了街头。
那只是一场街头黑帮的械斗,只是父母恰巧在那一时刻经过,恰巧某个混蛋掏出了一把手枪,恰巧警察第一次姗姗来迟,恰巧那颗本应射向对方的子弹射入父亲的胸膛,恰巧那个*养的黄鬼射出了第二颗子弹,恰巧那第二颗傻逼*子弹射穿了母亲的大脑!
裴大维怒吼着,悲鸣着。
也许一切只是一场意外,也许一切确实是真的,也许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凑巧,也许真的没有什么阴谋,也许那真的不是父亲母亲参与策划了那场暴动......
裴大维拼命安慰自己,埋头痛苦。数年来第一次哭得那样彻底。
朋友们带着深彻心扉的悲哀安慰自己。
随着暴动期限的一天天到来,警察们从天而降。他们以各种理由抓捕了其它白人。
裴大维怔怔地看着朋友们轮番被处以死刑。
唯独漏掉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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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妈在干什么!”自己的老板朝他怒吼道,“你他妈的有个屁用!”
墨镜男无视了裴大维,他开始褪下她的衣物,盯着她缓缓恢复,骨头慢慢回到原位,淤血渐渐散去。当裴大维靠得足够近时,他听到了骨头摩擦细碎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相比这个*,那个女性才是他真正爱过的人。
裴大维将左臂举到了胸前,用右手轻轻扭了扭戒子四周,全息影像渐渐在戒指上成形,蓝色的线条一层层延伸,包裹成一个人形,系统开始勾勒人形的细节,一个18,9岁微笑女孩的形象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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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2年,裴大维已经在街头生活了1年多了,当他偶然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镜子中的人身着破破烂烂的衬衫,眼神木然,短短的青黑色胡茬覆盖了满是伤疤的脸颊。裴大维脱下了衣物,他比从前强壮多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他再也见不到从前的朋友们了,也许他们都升入了天堂吧?也许在这个世界,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自由了吧?
裴大维以惊人的天赋养活自己:黑客技术。即使年纪轻轻,他还是在如云的黑客间出类拔萃,也许这也与自己的血统有关吧?
他清空了自己的身世,胡诌了一些身份安置于全球网间,随后全身而退。
没有任何人找他的麻烦。
“我应该做些什么呢?”他保留了自己与父母的合影,摆在床头,他每日凝望着那张出自胶卷的相片,每日,眼泪溢流成河。
《发条橙》。裴大维从全球网的深处挖到了这部被历史掩埋的电影,一个象征自由的美国电影。
他将其覆盖在全球直播上。
几近暴动。
当晚,他注视着相片,一年来头一次微笑起来,苦涩的泪水却滑入唇中。
随后,一个女孩找上了他。她穿着盗版的流行衬衫,没有化妆,貌似也没经过基因重塑,但仍然漂亮得要命,很自然,不像街头的那些卖肉*,按照她的意思,裴大维十几小时前偷走了她的账户一半的存款,并清除了记录。只不过出乎他以外的是那个女孩掏出了一把自动手枪。
“哦哦哦!”裴大维后退几步,将两只手瘫在腰部,表示那里什么都没有,“你找我要做什么吗?”
“没事。”女孩说,紧接着收走了手枪,将它摆在一旁的桌子上,“你一直在追求自由对吧?你的父母都因自由而死对吧?你可以跟我走了。”
“怎么?”裴大维下意识问了一声,但他却默默收拾好行装,带好了那张相片,跟随女孩离开了陪伴自己十几年的家。
至此,他随着女孩,和两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加入了一个恐怖组织。
那些位处地下工厂的恐怖组织,每日与蒸汽和闷热相伴。并不想政府所诉,这里并不是虐杀成性凶狠残忍的罪恶之人的藏身处。这里是厌倦这个腐朽制度之人的居所。那些“自由斗士”,那些真正不忘初心的人。黑人,白人,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远离了街区与仇恨,裴大维改掉了很多下等人的习惯,甚至野性与疯狂也逐渐消逝。爱情的种子正缓慢地萌发。
恐怖组织会进行有目的的绑架,裴大维最喜欢虐杀的工作。然而,偶然一次,裴大维发现目标是一个黑人。他依旧趾高气扬的脸唤醒了他持续多年的仇恨。他狠下心将铁管用力刺入他的腹腔,眼泪却不知为何流下脸庞,他哭泣着,颤抖着,却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一刀一刀刺入那具身躯,虽然那黑人早已带着疑惑与惊恐停止了呼吸。
女孩送给他一个戒子,戒子可以显现出她的全息像,刻着“我爱你”的英文缩写。
那晚,他们第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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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裴大维老板的马子醒了过来,*道。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的老板露出了微笑,将嘴唇轻轻贴到了那个紫毛*的粉红色嘴唇上。
裴大维相当难受,只能望向自己女孩的全息像。
如今只有这戒子尚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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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8年,警察们屠杀了组织的首领和大部分成员。女孩和裴大维恰巧在执行一次恐怖袭击,在现在这个城市利用*炸死市长。警方得到了裴大维的确切位置,只是不知道他的详细信息,甚至性别。
裴大维做出了赴死的决心,他将自己的所有积蓄和戒子交给了那个女孩,自己的未婚妻,并决定第二天自首。据他所知,警方以为这个城市只有他一个人。
最后一次爱情的交融后,女孩消失了,裴大维在客厅最明显的位置留下了一封“信”,用纸和笔写出的信息,命令裴大维尽快离开。
裴大维用全息眼镜看到了女孩死刑的全过程,她被残忍地割成碎片,禁不住哭泣的双眼自始至终望着镜头,那是望向自己的。她一声都没有尖叫,没有发出一声哭泣。他怀着沉痛的心情清理了自己的痕迹,监控录像中包含自己的画面。买了一个房子,仍然坐落在街区中心。他依旧靠着利息与持续的偷窃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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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嗡嗡声传出,飞行器通道显示出的绿光覆盖了城市上空。
三人猛然四处转头,寻找飞行器的位置。
一个几百平方米面积的飞行器在沿直线飞行,无视了所有的绿色通道,直直地穿透它们。嗡嗡的警报声响彻云霄。它凹凸不平,暗银色的金属外壳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嘿!”紫毛*尖声喊着,“看,那里有人!救命!”她挣扎着站起,舞动着双手。
“不可能是人!是那些蜥蜴!”裴大维冲过去生硬地捂住了她的嘴,被自己的老板一拳撂倒。
“不准你碰我的女人!”他气势汹汹地警告道。
裴大维轻轻捂住自己的下颚骨,那一拳相当用力,他感受着自己的骨头渐渐恢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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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2年,也就是2个月前,那个紫毛*就像是裴大维曾经的未婚妻一样找到了他,只是她没有放下手枪。
裴大维微笑起来,略带凄凉。他迅速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她的脑袋,“我同意。”他这句话仅仅是动了动嘴唇。
他在戒指上的“我爱你”下刻上了“吾爱”两字。
2062年8月4日,自己的老板将他从睡梦中吵醒,命令他前往新区。
整个城市已经沦为废墟,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裴大维,他的老板,和他老板的马子三人,其它的人类均化为了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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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电子音盖过了警铃的嗡嗡声。裴大维看到那个飞行器笨拙地尝试移动,下一秒,一道白色的光芒烧灼了他的角膜,在视网膜上留下紫色的映像。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似乎就处于自己的前上方。
“趴下!”裴大维本能地喊道,紧紧地伏在地上。
一连串的爆炸声传来,耳膜传来阵阵剧痛。
他抬起头来,只见飞行器在几百米远外不断地发生爆裂,船身随着爆炸解体,成千上万的碎片如海啸般飞泻而下,冲击到废墟上,升起数十米高夹杂着碎片的灰尘,铺天盖地。
透过远处浓雾般的灰尘,裴大维发现了那台庞大机器,它有着那运货飞行器三分之二大,椭圆状的黑色金属外壳上长满了尖利的凸起,数十条五,六米长,如同环节动物的触手在四周盘旋。最前方,有着数个几平方米面积的椭圆,如同某种巨兽的眼睛一般。它只是突然出现在那里。
激光撕裂了空气,撕裂了万物,在视网膜留下焦灼的残象。运输机坚不可摧的外壳被轻易击穿,破裂声震天动地,四分五裂的机体颤抖的尖叫着直坠而下,爆裂声不断炸响,飞行器的碎片满天飞扬,扩散的能量冲起城市化作的灰烬,数十米高的灰烬拔地而起,如同喷涌的熔岩,如同惊骇的浊浪。
“快跑!”裴大维从恍惚中惊醒,他怒吼道,向灰尘的反方向逃命。
他们三人一齐奔逃。
那台毁灭性的机器却渐渐隐没在了环境之中,与漫天飞舞的碎石一同飞扬,随铺天盖地的灰尘一同蔽日。
“它消失了!”裴大维的老板发现了这一点,他努力地在刺耳的噪声中吼叫,“它他妈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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