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贵嫔一事到底在后宫传开来,只是踪影却还不见。皇后慢慢地起了疑心,偶有几次竟对皇帝生有不悦,只是她性子沉稳,到底隐忍了下来。如妃还如往日一般,时常在未央宫走动。只是转眼到了八月,如妃的身子也重了。
皇后怜惜道:“你的身子这样重,却还整日来来去去的,仔细累了身子。”话罢,只叫沐昭泡一杯参茶与她喝了,皇后才又笑道:“本宫原属意你代替本宫去主持秋选之事,只是你自个儿现下也是极为不便。前些日子,皇上封了谨妃,本宫想着就让她顶替你了罢!”
谨妃安氏,周元五年进宫,以贵人之位入宫,仅五年就晋为妃位。谨妃含笑道:“娘娘,臣妾愚钝,如何能担此大事?”
如妃极快闪过一丝凌厉,旋即浅笑道:“谨妃过谦了,这后宫之中谁人不曾知晓谨妃妹妹聪慧能干呢?前些日子,咱们前去避暑山庄,也是靠着谨妃妹妹你,这后宫才能祥和安宁。”如妃特意提起六月前往避暑山庄一事,因着谨妃对皇帝不曾带她一道前往之事心生怨怼。
果不其然谨妃变了脸色,旋即她又镇定道:“臣妾不过行分内之事罢了,并谈不上有何功劳?现下如妃娘娘有着身孕,才是大功一件呢。”
皇后微微笑道:“都是有功劳的,又何必这样推来推去?”皇后望着谨妃,温和笑道:“本宫身子不善,秋选一事也惟有靠你了。你一向谨慎仔细,本宫信得过你。”
“多谢皇后娘娘隆恩,臣妾自当尽力而为!”谨妃恭谨行礼谢恩。
谨妃领了重任,又新封了谨妃,一时风头正盛。只是她到底是从皇后身边出去,性子极为沉稳,又因和善谦逊,很是得人心。八月,一批批秀女进入后宫,谨妃妥善挑选了秀女。时到八月十五日,在长春宫正殿云意殿,皇帝与谨妃一同选看新批秀女,静雅与聂家次女如青均在其列。
历经一日选看,共有十四位秀女留用。皇帝先后下了圣旨,静雅被封为贵嫔,而聂如青则是以贵人之位。
静雅内心欢喜,颇有得色。顾妈妈贺道:“恭喜郡主,得偿所愿。”
静雅只抿唇笑着,眉眼含有冷意,温佩仪,我来了,你的好日子再也没有了!
撇开两月教引不提,皇后的身子渐渐重了,时值九月,皇后生母入宫陪伴。这一日,皇后早早地梳妆打扮,等候着母亲。温夫人携了两名仆妇一道而来,只一见到皇后,便就泪眼婆娑。
沐昭忙扶着温夫人坐上,又奉了茶,恭谨道:“夫人喝茶。”
温夫人含笑接过,道:“这丫头便是皇上亲自为娘娘寻来的罢!果然是个伶俐能干的。”说着便朝身后仆妇示意,只见那仆妇自怀中掏出一支羊脂白玉桃花簪递与沐昭。
沐昭忙道:“奴婢不敢接,还请夫人收回去罢!”羊脂白玉,稀少珍贵,温夫人出手竟这样大方,想来是因着自个儿仔细服侍娘娘罢。只是,服侍娘娘是自己所愿,万万不敢接这个礼。
温夫人却起身亲自将簪子斜插在她的小髻上,笑道:“果然还是陪衬你的。不过小小心意,你接着也就是了。娘娘性子温婉,多亏你在身旁照料。不然……”温夫人虽在宫外头,可后宫凶险自然也是诚然于胸的。
沐昭这才勉强接了,只道:“沐昭只是行分内之事罢了。多谢夫人赏赐。”
温夫人微微一笑,再无他话,只拉着皇后说笑起来。皇后也因着母亲到来,愈发开怀起来,午膳时竟吃了一大碗。沐昭很是高兴,又打发人去请了赵敬德过来请了平安脉。
一切安详宁和。
只是沐昭心中总有些不安,只觉得这片刻的宁静是那暴风来袭的前兆。
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转眼即到皇后临盆前夕。这一日皇后心情很是高兴,陪着母亲说笑。太后早打发了信得过的产婆来,连皇帝也一早过来陪伴。
皇后轻笑道:“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紧张?”嗤笑着望着皇帝,道:“皇上,前堂繁忙,您还是忙去罢!臣妾这里有母亲在,不会有不妥的。”
皇帝却不肯走,摇摇头道:“不成,这是咱们第一个孩子,朕定要陪伴着你。”
温夫人见状,很是欣慰,笑道:“皇上对娘娘这样体贴关怀,真是娘娘的福分。”
皇后失笑着摇摇头,只拣起手边一块如意糕往嘴里送,“恐怕皇上要白白等了,这孩儿现下都还没有动静呢。”
皇帝温柔地抚着她的肚子,柔声道:“孩儿孩儿,你早些出现罢,也累得你母亲这样受苦。”
“这哪里是受……”皇后话未说完,忽而一阵轻颤,只皱着眉头道:“肚子……肚子……”
一屋子乱成一团。
“快,快将娘娘扶到床上去。”好在温夫人沉稳得体,指挥着众人。
皇帝眼见着皇后声声厉叫,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上,“太医呢,太医呢……”
沐昭按捺下心中惊慌,朝皇帝道:“皇上,产房血腥,还请您在外头等候。”
皇帝心里着急,可也不能不顾祖宗规矩,只得退开了去。
一阵一阵的绞痛向皇后袭来,如森冷的铁环一层一层陷进她的身体骨骼,环环收拢迫紧。她紧紧地攥着沐昭的手,沐昭一直说道:“娘娘,沐昭在这里。”
皇后声嘶力竭,一重又一重的叫声响破了这安宁的后宫。
“糟了,娘娘难产!”产婆的话犹如平地惊起一身雷,在沐昭心底炸开。娘娘胎像一直很稳,怎会难产?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温夫人急急道:“怎么会难产?”
产婆还来不及回话,便就瞧着浓稠的血腥味在屋子里漾开。产婆大惊失色,“娘娘,流血了……”
沐昭一把抓住产婆的衣襟,急道:“产婆,保住娘娘,保住皇子,若有半分闪失,你仔细活不了命!”
产婆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姑娘,皇后宫缩不对,这孩子出不来,这……这……”
“我不管!”沐昭旋即厉声回道,“我只要你,保证娘娘安安稳稳地生下皇子!”
皇后死死抓着云丝被的指节拧得关节发白,咬着牙道:“保住本宫的孩子!无论如何,保住孩子!”皇后几乎要痛死过去,可她还是强撑着说出了这话。
温夫人暗自垂泪,可还是强撑起精神道:“产婆,不管其他,你仔细照顾娘娘生产就是。”
沐昭紧紧地抓住皇后的手,“娘娘,放心罢。不会有事的,有沐昭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娘娘,再用些力……”“看到孩子的脚了……”
产婆到底是个有经验的,很快便就沉稳下来,只是皇后的体力渐渐不支,几近晕厥。产婆大喊:“娘娘,撑起精神来,小皇子很快就出来了。”
或许是因这一句话,皇后又强撑起精神,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啊……”
“脚露出来了,脚露出来了。娘娘,再用些力,再用些力……”若孩子在里头太久,只怕要蒙坏了。
可是皇后无论如何再也使不出力来,呼吸愈发沉重,沐昭心中一急,“娘娘,娘娘……娘娘用些力,小皇子就要出来了。”
皇后似乎听到了沐昭的鼓励,忽而挺起了身子,用力自己全部的力气,“啊……”
“娘娘,再用些力,看到皇子了,看到皇子了……”产婆激动心喜,温夫人更是一遍又一遍为皇后擦拭着汗水。
整整两个时辰,皇后一次又一次的奋斗,每一次似乎都要用尽力气,可每每,她总又能挺过来。
九月的天,沐昭汗如雨下,她满手血污,将那个新生的皇子抱在怀里。
“产婆,快,快将皇子抱去梳洗!”温夫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快去禀报皇上,皇后诞下麟儿!”
她保住了她,到底保住了她。沐昭喜极而泣,多久了,压在她心上的大石总算能够落下。沐昭蹲在皇后身旁,声音哽咽:“娘娘,是个皇子,没事了。”
皇后紧攥着的拳头缓缓舒展开来,扯起一丝欣慰笑容,“我的孩子,保住了。”皇后的眼角缓缓落下一行泪来,那是开心的泪水。
“小皇子平安无事,倒是您自个儿……”沐昭望着床榻上的鲜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皇后温婉一笑,“本宫无碍的。”
沐昭旋即吩咐人将皇后梳洗干净,又换了干净的被褥,直到皇后安然躺着柔软如云的被褥之中,沐昭才安下心来。
皇后勉强撑着精神道:“辛苦你了。”
沐昭只抿唇轻笑,道:“娘娘好好歇息,奴婢去皇上进来。”
皇后“嗯”了一声,旋即闭目养神起来。
沐昭满身疲惫地走出来,怀抱着皇子的皇帝朝她点头一笑,“多亏有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沐昭垂下半眸,“奴婢恭贺皇上喜得皇子。”
皇帝温柔一笑,连眉眼出也满是笑意,“辛苦佩仪了,朕去瞧瞧她。”
“皇上!”沐昭忽而出声叫住皇帝,“娘娘先前所食如意糕,皇上去从哪里带回来的?”
皇后娘娘今日所用膳食,皆是雯蔚所做,并不会有半点不妥。唯有那如意糕,是皇帝带来的……
皇上沉了沉眸子,“你的意思是那如意糕造成皇后难产?”
方才,只他等在屋外,听着佩仪声嘶力竭的叫声,心狠狠地被揪了起来。若非太监拦着,只怕他就要冲了进去。可现下,竟发现是他带来的如意糕造成佩仪难产!这叫他如何不懊恼?
“只怕是的!”
沐昭的话落在皇帝心上,他紧一紧怀抱着小皇子的手,“朕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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