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坛回宫的路上,静妃与长公主同乘一匹马车。静妃规规矩矩地坐直身子,她在这个自小看护她长大的长公主面前从不敢放肆半分。“娘,今日祭祖怎不见爹爹?”
长公主容颜肃穆,只淡淡道:“你爹爹早晨时说身子不善,我让你爹留在府中休养了。”
休养?爹爹是习武之人,怎会因身子不善而不来祭祖?静妃心中隐隐升起疑窦,只是望见长公主不悦的脸,便就噤了声,只换了其他话题,“娘,舅母已经答应了让华凌嫁进八王府。只是八表哥还不同意。”
长公主面色沉峻,连髻上凤钗也让人觉得冰冷冷,“他会同意的!”
静妃很是疑惑,虽说她也不乐意见到沐昭成为八王妃,可是,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娘竟然也要插手这件事。而且,静妃隐隐感觉,娘不想让沐昭成为静王妃不单单只为了她口中所说那为了皇室血统。
静妃按下心中疑惑,只扬着笑脸道:“娘,我想回府住几日,想陪陪您和爹爹。”
长公主微微一怔,听到静妃说出“爹爹”两字时她的眸中极快闪过一丝异样,似乎微微有些怒意。
“娘,好不好么?我都好几年没有在爹爹身边了,您就答应了罢!”静妃挽着长公主的手不住地撒娇。
长公主望着女儿殷殷期盼的脸,到底不忍,微笑道:“罢了,既如此,我便去向皇上请旨,让你回家住几日罢!”
“多谢娘。”
于是,静妃在正月初五这一日回了娘家省亲。长公主府,一如从前的模样,每一寸土地都是静妃熟悉的。这里,到底是她住了十五年的地方啊。
静妃一下了马车,便就迫不及待地往府里冲。她好想念她的父亲,那个征战沙场的英雄男子。在静妃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一身戎装,铁汉柔情,他对母亲永远尊重体贴。于静妃来说,在这个时代,能瞧见父亲这样忠诚的人实属难事。而且因为前生男友的背叛,她从小便就十分期盼能有父亲这样的男子一心一意地只爱护她一个人。
只是可惜,静妃爱上的人是皇帝,那永远不可能一心一意的皇帝。她曾经强迫自己不去爱他,可是爱情便是这般奇怪。她越是想要忘记,反而愈加留恋皇帝。到最后,她只任由着自己的感情肆意发展。她想着,只要皇帝心里只有她一人,那么,便就算他有后宫佳丽三千,她也甘愿了。可是命运到底弄人,皇帝非但心中不只她一人,而且皇帝最爱的那人竟还不是她。她伤心绝望,一次次退让,到最后,她竟想着只要能在皇帝身边,那她也心满意足了。
未曾想到,皇帝竟然会连让她入宫的心思都没有。
她恨,她怨,为何上苍待她这样不公平?为何她想要的爱情从来不会如她所愿?她一步步退让,只让皇帝离她越来越远。她再也得不到父亲母亲那样的感情了。
这样想着,静妃兴奋的心情忽而变得落寞起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怕是她这辈子的奢望了罢。皇上这样爱温佩仪,心里哪里还会有她的余地?她做了那么多事,皇上却只当她是泄欲工具,没有半点真心。
静妃暗自攥了攥拳头,她付出这么多,如何能够甘心放弃?她一定会让皇上真心爱她,让他心里只有她一人。
静妃敛了敛心绪,松开紧攥着的双手,才浅笑着进了门去。
其时,严擎苍一身青袍,正坐在案桌后看书。静妃忙迎上去,娇滴滴地唤一声:“爹爹。”
严擎苍听见女儿的声音,忙抬起了头,高兴言道:“回来了?”
只单单这三个字,透着父亲对女儿最真挚的关怀。静妃不由得红了眼眶,盈盈泪水霎时滑落下来,默默垂泪,只凝神望着严擎苍。
严擎苍被女儿的泪水唬了一跳,忙放下了书,走到静妃身边去,低声问道:“怎么没由来的哭了?”大指温柔地拭去她面上的泪水,手上的茧子摩擦着她脸上肌肤,让静妃不由得地感到安心。
静妃抽泣着:“爹爹,静雅好想你。”说着,她只紧紧地抱住父亲。从小,母亲严厉,只教导她宫廷礼仪,只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大家闺秀。而父亲,却从小疼惜她,给够她足够多的温暖,以致她很长一段时间只想着有父亲就够了。
“傻丫头,前几日不是才见过么?”严擎苍怜爱地道。
静妃却皱一皱鼻头,撒娇道:“静雅就是想父亲了么!”
“你啊你……”严擎苍呵呵一笑,极其怜爱地抚过静妃的发。
静妃灿然朝严擎苍一笑,“爹爹此次回来,有没有给静雅带好东西?”她亲昵地挽住父亲的手臂,撒娇的模样仿似小时的纯真可爱。
“当然带了。”
父女两个高高兴兴地去瞧礼物,未曾发现身后长公主正寒着脸望着他们。长公主轻咳一声,冷然道:“静雅,你如今是静妃,这般挽着你父亲成何体统?”
静妃被长公主冷淡的声音唬了一跳,正疑惑之际,便听到严擎苍道:“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你对她这么凶做什么?”转眸温柔便静妃道:“静雅,你先回房歇着,爹爹待会将礼物给你送过去。”
静妃见长公主神色不好,也不再多语,只道:“是,爹爹。爹娘,静雅告退。”
只待静妃离去后,严擎苍瞬时便就冷下了脸,“你何必对静雅发火,她从来不曾做错过什么。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就好。”
长公主冷冷一笑,“你倒是还惦记她这个女儿。你若是这般疼爱她,也不会做出那让她失望的事。”唇畔漾着淡淡嘲讽之意,“静雅从小都以为你是个好父亲,可惜……你从来都不是。”
“皇嫂很快便会下旨将华凌许配给八王爷,严将军,恭喜你严家又出了一个王妃。”长公主盈盈笑着,素日保养得宜的眼角竟微微有纹路出现。只是她现下太过得意,也顾不得这纹路不纹路的了。
“萧婉!”严擎苍怒目而视,紧咬着唇齿,“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长公主勾唇冷笑,眉间隐隐有痛意,“我怎么会放过她?她的出现,便就是我的耻辱。我怎么还会让她嫁进八王府,让她天天提醒我,我这一辈子有多么愚蠢和失败?严擎苍,若不是因为你,她这一辈子不会这般苦命,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长公主盈然笑开,可看在严擎苍的眼里她就是一个狠毒的疯婆子。
严擎苍紧锁眉头,尽显他对沐昭的担忧,“她什么都不清楚。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尽管冲我来,不要再伤害她。”
长公主眼中的鄙夷更甚,“严擎苍,你还真是慈父。只是,别在我面前装得这般好心,没由来的让我恶心!”
“萧婉,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她?只要你开口,我便一定答应你。”严擎苍哀求道。
长公主恨恨一笑,那笑意残忍而毒辣,“若是你告诉我那个贱人在哪儿,我便就饶过沐昭!”
严擎苍微微一怔,“萧婉,你别欺人太甚!”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若是她知晓静雅的奶娘顾曼青就是昔日的萍儿,那……不,不行,他绝不能让婉儿发现。他不能再让萍儿受到伤害了。
长公主哈哈一笑,只是笑意并不曾入眼,隐隐似还有悲凉之意,“我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是你严擎苍!大周律例,驸马不可私自纳妾,而你却与我的丫鬟私通,还生了个野杂种。严擎苍,是你不顾我的颜面,不顾我的感受。而今,你又凭什么来要求我顾及你的心情!”
长公主愈说愈愤恨,那神情似要将萍儿那个贱女人碎尸万段。
“婉儿,对不起你的人是我,不关她们母女的事儿。你便就放过她们罢!”严擎苍乞求道。
长公主却缓缓勾起红唇,残忍道:“你休想!”
十四年前,是那贱人命大逃过一命,而今她绝对不会再放过她!
长公主的心中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她没有想到那贱人还活着,更没想到严擎苍这么多年都在暗里守护她,而且他甚至还让浩初去看护那个贱女人的孩子。这种种,叫她如何能够忍受!
“你想做什么?若是小昭有个好歹,我定然不会放过你!”严擎苍被长公主的神情激怒,他不明白从前那个善良温婉的婉儿,如今怎会变得这般毒辣。若是不曾亲眼见到萍儿遍体鳞伤,容颜尽毁,他甚至不敢相信他深爱的女人早已换了心肠。
“不会放过我?”长公主凄凄一笑,只是倔强的她丝毫不肯低头,“本宫静候!”
冷漠望一眼严擎苍,她强忍着心中疼痛,决然离去。髻上的凤钗熠熠生辉,依然昭显着她尊贵身份。只是心中,早已被严擎苍伤得满目疮痍。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严擎苍的住所,不曾发现不远处顾妈妈正冷笑着望着她的背影。
萧婉,这滋味好受么?被最爱的人背叛,被最爱的人厌恶,这滋味必定是痛彻心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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