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华凌连着三日都来八王府找寻萧旌,每一次都只规规矩矩地学习瑶琴,也不多坐,到了时辰便就要离开。她的天分极高,萧旌亦对她多有赞誉。
沐昭只静默地听着萧旌对严华凌的赞叹,偶尔浅浅一笑,心中却愈发地对严华凌注意起来。只是因着心里挂念宫里的太子,到底还不肯与严华凌正面相对。何况,严华凌心机颇深,她的一举一动,没有一点儿能让沐昭抓住把柄的地方。沐昭亦只能在心里气闷。
翠微院中,一少女浅笑着摆弄手下的古琴,吱吱呀呀,微有刺耳。身旁英俊男子低低一笑,伸手随意拨动了几下,叮咚悦耳。
少女露出崇拜神色来,道:“这曲子我总也弹不好,在府里也练过好几次,却总要错了几处地方。”
男子微微弯腰,身上有淡淡龙涎香,神情温柔,道:“你初学不久,这首曲子与你是过难了。先多练习几曲简单的罢!等你熟练一些,才弹奏这一曲。”
女子温婉笑着,朝男子点点头,转眸认真拨弄瑶琴。奏的是一曲《凤求凰》。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女子低低吟唱,她的歌声轻柔婉转,如晨时在树梢之上轻啼的黄莺,唱得这一曲缠绵的《凤求凰》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古稀凤凰绕梧桐,三皇削桐镶玉珑。瑶池涘畔飞天舞,仙音绕梁抚瑶琴。瑶琴袅袅,配着严华凌的娇音喉转,天衣无缝。
“华凌的曲好,声音亦好,真可算得上‘此曲只应天上人,人间哪得几回闻’。”男子抚掌称赞,眉眼含笑。
严华凌低眸娇羞一笑,“是师傅教得好,才有华凌如今弹奏时的行云流水。”
男子听罢不禁呵呵笑了起来,“也得要你的灵性方可成就。”
严华凌含笑面容隐隐露了几分得意,望向男子的双眸更显深情,“得亏王爷细心教导,不然千寿节上华凌还不知要出什么丑呢。”
千寿节乃三月初十,是太后的寿辰,还有两月之余。严华凌早早地为太后寿辰做准备,可见她的用心。萧旌轻笑道:“母后一向疼爱你,只要寿辰那日你出现在她面前,想来母后就心满意足了。”
“正是因为太后宠爱,华凌才不好辜负太后一片怜惜之情呢。所幸华凌平日无事,习得这瑶琴也算打发日子罢!”严华凌精致的双眼溢满笑意,面容更显端庄大方。
这般的女子,怎叫人讨厌得起来呢?
沐昭在院落外头,静静地凝望着院子里的两人。男才女貌,琴瑟和鸣,似乎佳偶天成。
只是,亦不过是似乎罢了。
沐昭紧一紧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手,露出淡淡笑意迎了进去。只一踏步,院子里的萧旌似乎便有感应,下意识地抬眸,恰好便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沐昭。
她一袭素净罗裙,外罩了狐皮大氅,神色微微有些苍白,唇畔微勾,婉言道:“严小姐如此音喉,差点儿叫沐昭听得痴迷了呢。”
严华凌稍稍一怔,似乎意外沐昭会到此,只是听见她言语赞叹,心中难免有得色,笑意相迎,“华凌献丑了。”
萧旌拢拢沐昭大氅,口含怜惜,“天这样凉,你怎么出来了?”
“芍药方才送了燕窝雪梨汤来,我想着你这几日嗓子疼,便给你送点儿来。”沐昭柔情满满,转眸示意芍药。
芍药呈上燕窝雪梨汤,萧旌一口气便下了肚,连连赞道:“好喝,好甜!”
“不甜啊,你不喜欢甜的,我特意叫芍药少放些甜的。”微微皱眉,一脸严肃地望着萧旌手里的碗。
萧旌朗声笑道,“是心里甜。”
沐昭旋即明白了萧旌何意,倏地便就红了脸。
严华凌望着萧旌与沐昭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犹如万千细针沉沉密密地扎在她的心上,叫她疼痛万分。怒意惹红了她的双眼,只是叫长长翦羽掩盖了住。
严华凌是聪明人,轻易不会表露自己的心绪,只抬眸微笑道:“从前听闻王爷与沐昭姑娘两情相悦,如今看来真真是一对璧人呢。只是沐昭姑娘今日瞧着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萧旌挽住沐昭的肩,用自己的身子温热着沐昭冰凉的心,“昭儿这几日受了凉,服了乔瑞的方子却不见好。怕是身子过于孱弱,本王想着这几日给她配几方补药先调养调养身子。”眼眸中露出宠溺,“总叫人这般担忧,真是个不省事儿的小妮子。”
严华凌被萧旌眼中的宠溺刺痛了心,手下狠狠绞着绣帕,面上却笑意盎然,“王爷如此疼爱沐昭姑娘,真叫华凌羡慕不已。沐昭姑娘,念在王爷这般痴情的份上,你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含笑眼眸中微有凌厉之色,挑衅一般望着沐昭。
沐昭并无惧怕,只扬眸笑道:“那是自然。我从前叫旌担惊受怕,往后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我还要与旌白头偕老呢!”
好一个白头偕老!严华凌美眸一眯,射出寒光。小小低贱丫鬟,能有什么资格与王爷白头偕老?严华凌恨不得狠狠甩沐昭几巴掌,叫她说不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话来。
只是,王爷还在眼前,她不能叫王爷认为她是个善妒之人。
严华凌定一定神,笑道:“如此甚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般情深,真叫华凌感动不已。”
沐昭依偎在萧旌怀里,盈盈笑道:“严小姐这般貌美端庄,自是有如意郎君能与你相伴终生的。”
“但愿如此了!”严华凌抿唇轻笑,双眸对上沐昭含笑的清眸。沐昭清丽的面容,在严华凌眼中变得十分厌恶,她恨不得此时就叫沐昭消失。
不过,现下叫沐昭离开萧旌,萧旌定会一辈子记得沐昭。那样,比沐昭在眼前更让她痛苦。她要的萧旌,是身心清白,心里只爱她严华凌一个人,而不是现在满心满眼只有沐昭的萧旌。
严华凌忍下自己的愤恨,满脸微笑地离开了八王府。她未曾回到侍郎府,而是转道去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里鸢鸾苑,静妃坐在小轩窗,手执玉梳细细地梳着如墨青丝。美眸含笑,凝望着铜镜中倒映严华凌的影子,道:“这两日见你总是如沐春风,怎么今日这般气鼓鼓的?”
严华凌冷哼一声,“我能冷静回到这里一事万幸。在八王府里,我差点儿没有闹个天翻地覆。”
静妃停顿住梳发的手,面色沉峻下来,“万事不可着急,你这般怎能行大事?”
严华凌愤愤不已,“姐姐,你不知道那个小贱人多么下贱。我与王爷在翠微院弹琴,她偏生要出来,打断我们不说,还要装得一副柔软模样博得王爷怜惜。”她紧紧攥着双手,眸中尽是怒意与嫉妒,“想起她挑衅的神情,我恨不得撕裂她那虚伪的脸。王爷睿智,怎会叫这样的人骗了?”
静妃眼见严华凌愤愤,却淡淡地勾起了微笑。她不过在华凌面前提过一句,沐昭勾引王爷,华凌便就记在了心上。连着几日到八王府,沐昭的闭门不见,到今日的突然出现,叫华凌愈发相信,沐昭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华凌心机深沉,自有万千中方法去对付沐昭,倒是省了她的心。
静妃宽慰严华凌:“八表哥只是被沐昭蒙蔽了心智,终有一日会发现她的真实面目的。在此之前,你定要守护在表哥身边,不要叫表哥愈陷愈深了。”低低哀叹一声,面上愁苦之色尽显,“从前我就不该让沐昭进府来,也不会后头这许多事儿了。”
严华凌道:“这怎么能怪姐姐?都是那贱人太会伪装,骗了许多人。”面上愤恨不已,“总有一天,我会撕开她的假面目,叫王爷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静妃轻叹一声,“八表哥听不得劝,执意要娶她。我没了主意,唯有靠你了。你千万记得,要隐忍,万万不可冲动。沐昭是个极其狡猾的人,并不好对付。”
严华凌重重点点,应道:“姐姐放心。华凌自然忍得住。”红唇微勾。露出残忍的冷笑,“叫她再得意几日,我定有法子叫她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万万不能太过分了,只要叫八表哥看清她的真面目便可。”静妃微微露出几许不忍来。
严华凌冷哼道:“姐姐为那样的贱人不忍心做什么?她那样的人,就该狠狠受到教训,看她还敢不敢心存歹心,想爬上枝头当凤凰!”
静妃不忍叹息一声,“到底主仆一场,姐姐也不愿见到她落得个落魄的下场!”
“什么主仆?姐姐念着从前的情分,她又何时记得了?”严华凌怒极,“不过一介叛徒,姐姐勿要为她多做年念心了。”
“华凌!”哀叹不已,不忍的神色渐重,而眼底的冷笑亦愈发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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