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悠然一笑,甜甜的笑意从她脸上晕开,心中的恨意隐藏得极好,并不表露一分一毫。睨一眼前方正烧着的茶水,心里不禁嘲讽一笑,温佩仪也不过这些老把戏了。于是道:“这茶闻着确实不错,像是今年的新茶呢。”
皇后温婉一笑,带着镂金菱花嵌宝石双龙纹护甲的手掀起云纹茶盖,镶嵌在护甲之上的红色宝玉刺痛了静妃的眼。这一颗宝玉,竟然在皇后这里。
想起先前自己心心念念着这一颗宝玉,他明明知晓自己喜欢,却还是赏给了温佩仪。难道自己所有的付出,在他心里竟然是这般一文不值么?他非得这样伤自己的心么?
暗暗绞着手里的锦帕,心中恨意愈深,面上的笑意便就愈发浓郁,她想不到,自己如今竟然已做的这般好了。
皇后勾着唇畔,轻笑道:“静妃果然是懂茶之人,听嗅一嗅香味就能知道是不是今年的新茶了。”
静妃抿唇偷偷一笑,“臣妾哪里是懂茶之人。不过是前两日见到温公子送东西进来,今儿又瞧见您与皇上一道品茗,才做个猜测罢了。”她嘻嘻一笑,望着皇后的神情似多了几分钦羡,“温公子待娘娘真是体贴之极呢。隔两日就送好东西进来,好似怕娘娘在这行宫里饿着了似的。”
皇后抿唇笑笑,瞧着似乎还是平日的宽惠温和,可含笑的双眸隐隐似有一道寒光射出。静妃轻挑一挑眉,以笑脸对上,“若是臣妾有个这么贴心的弟弟,那真是连做梦都要笑了呢。”
外臣不能与后宫多有来往,即便是父母、亲兄弟,也要传召面见。眼下虽然是在行宫,可规矩却还是在的。温谨良连连送进东西,其实已经是坏了规矩。
皇后温婉笑道:“谨良哪有静妃说得这般好?不过是本宫自己托付了,他才这样尽心。”转眸朝皇帝道,“臣妾知晓皇上爱龙井,所以才打发谨良去寻。今年的时候未到,所以谨良每次不过才寻了几斤,多的再也没有了。只是谨良惦记着,所以只每次寻到便就送进来。若有不规矩之处,请皇上责罚!”
听得此言,皇帝哪里还会怪罪温谨良,反而觉得温谨良待十分尽心,旋即温和笑了笑道:“这有什么不规矩的。不说他是为了朕才送的这些东西,即便是什么都不送,来陪你说话,朕亦不会怪责与他。你出嫁王府之时,谨良不过两岁。还记得那会儿他最是粘你。”
皇帝面上泛了柔和的光,似乎是想起了从前的趣事,“谨良那会儿可调皮了,朕还记得与你回家归宁的时候,他硬是抓着你不放,还不让朕靠近你呢。”朗声一笑,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朕没想到长大了他能这样沉稳。你父亲,教了个好儿子!”
皇后见皇帝赞许温谨良,高兴不已,“谢皇上不罚之恩。谨良他时时谨记父亲教诲,才不致失礼犯错。也得亏了皇上对谨良的教导,不然这孩子如今也不会这样沉稳规矩。”
皇帝摆摆手,道:“朕哪里教导过他?他不要怨恨朕打他的那几下屁股就好了。”又是哈哈一笑,可见他的心情有多高兴。
静妃面含微笑地坐着,并不发一言,望着眼前的两人高兴的说话,自己仿佛如同外人一般,丝毫融不见他们。心中微微泛起酸楚,也泛起了嫉妒,皇帝笑得这般高兴,却不是因为她。
“臣妾见温公子最是沉稳不过,便是连去年那会儿受冤入狱,也丝毫不见惊慌。未曾想到小时竟也这样调皮呢。”静妃拼命让自己看起来娇俏纯真一些。温佩仪的气质高华,她学不来,唯有用她没有的年轻活泼来吸引皇帝的目光。
只是她这话,却让皇后捕捉到一些异样,她怎知谨良在狱中不慌不忙?便是连她也是在日后见到谨良时,才知晓谨良在狱中的时候坚信自己能够沉冤得雪。她原以为凭着谨良的那股骄傲,是绝不会容忍自己受冤屈,而会在狱中闹得天翻地覆。
可,静妃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真如自己从前怀疑的那样,果真是她么?
可是,若是她,她又怎么做到呢?她的心思想来浅显,是绝不会有这般缜密的计划的。还是说,是自己瞧错了。长公主那般睿智,是绝不会教出一个只懂得跋扈的女儿的。
皇后忽而觉得有一股恐惧之感狠狠扼住自己的咽喉,她拼命想喊,却发现自己喊不出一点儿声音。她只好紧紧握住手里的茶盏,喝一口清甜的茶水,缓一缓自己的心绪。
皇帝似乎还沉溺在过去快乐的回忆里,不曾发现皇后的不妥,继而道:“谨良小时候皮得不得了呢。有次他爬到树上摸鸟蛋摔了下来,幸而朕当时接住了他,不然他连命都没了。朕狠狠地教训了他,打了他好几下屁股。日后他见到朕都要绕道而走。”
静妃掩帕轻笑,“真想不到温公子小时这般有趣呢。表哥,您也过分了些呢。温公子那会都吓坏了,您还要这样打他。”
皇后笑道:“谨良那会儿谁的话都不听,自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父亲母亲都拿他没办法,皇上的那几巴掌可叫谨良老实了许多呢。那以后,他也再不任意妄为了。反而愈发乖顺起来,每日只在屋里读书。”
皇帝颔首,“谨良是个极聪慧的孩子,一目十行,记性又好。不过十八,就高中了状元。”转眸望一眼皇后,道,“朕将他下放江南,你不会怪朕罢?”
皇后摇摇头,温婉道:“臣妾哪里会怪责皇上,江南富饶,又不是什么艰难之地。”
“虽是富饶之地,可是却比其他地方要艰难得多。”皇帝微微叹息,古来江南便是众官员十分向往的地方。这里富饶,有大把的油水,且山高皇帝远,自由自在。所以这里贪官污吏许多,皇帝也因此才送年轻的温谨良来这里历练。
“所幸谨良不负朕的期望,他做得极好。”皇帝赞叹道,“只是委屈了他成为江南官员的众矢之的。”
皇后睨一眼静妃,方将视线皇帝落向皇帝,“谨良年轻,多多历练也是好的。”
“温家远离朝堂,朕若不是无人可用,便绝不会忤逆岳父的意思,让谨良入朝为官。”皇帝悲凉一叹,眼瞧文武百官,却无人可以尽信。浩初镇守边疆,八弟是王爷,他选来选去,也唯有温谨良可用。
可谨良是岳父独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弟弟。他的心中总觉得亏欠。那日谨良遭人诬陷入狱,他比谁都急。他生怕他要害得岳父唯一的儿子冤死,要害得独善其身的温家白白化作一堆白骨。
皇后温然地握住皇帝的手,道:“皇上,谨良入朝为官,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从小就是有主见的,若他不想为官,您再逼他也是无用的。所以您不必感到亏欠。路是谨良自己选的,无论多么艰难,臣妾相信自己的弟弟,他一定安然走下去的。”
“佩仪……”
静妃一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皇上那时会暗地派八表哥下江南,怪不得温谨良会安然无恙。原来根本从头到尾,皇上对温家没有起过一点疑心,反而对温家心有亏欠。
好一个温家,好一个温谨良!
她的一败涂地,竟全然都是摆在皇帝手上!
皇帝反手握住皇后的手,道:“朕叫岳父受了委屈,叫温家上上下下都受了委屈。是朕对不住你!”
“皇上,都过去了。”皇后温和劝道,想起出嫁时母亲说的,对待男人就要像对自己的弟弟,宠他爱他。他犯了错,不要责罚,只管一味劝导他,也不要放在心上,这样女人的日子才轻松一些。
这多年来,她一直谨记着母亲的教导。不管皇帝做了什么惹她伤心的事情,她都不放在心上。只还当他是从前的夫君,一味地忍让着他。这样的包容,才会叫皇帝这样怜惜她这个结发妻子,才会让皇帝在姚氏离世之后,迫不及待将她提上后位。
皇后感恩皇帝的多年爱护,也体谅他的为难之处。即便后宫年年送进比她年轻貌美的嫔妃,她也只还一如既往地谨守自己的本分,温柔对待皇上,如同在王府里一样。
皇帝感激地望着皇后,道:“佩仪,多谢你。若是换做旁人,只怕……谁都没有你能这样包容朕。得妻如此,是朕的福分!”
福分?他竟然在她的面前说得到别的女人是福分。那么她呢,她算什么?静妃愤恨地望一眼皇帝,可惜他满心满眼都是皇后,不曾见她面有异色。
静妃容不得被忽视,更容不得他对温佩仪温情满满。她忿忿道:“表哥,您只晓得看着娘娘,却把静雅忽视了呢。”
这话她这静妃本不该说的,可眼下,她实在是忍不住了。站在表哥身边的人,应该是她才是,应该是她!她再也受不了伪善的温佩仪霸占着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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