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妃闲闲地倚着栏杆,一手摇着玉扇,一手抓些吃食去逗弄着池中的金鱼。微风拂面,有微微的清凉之感,不燥不热,却正是赏春的好时候。君洛站在一旁服侍着,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时不时地往煮茶的炉子里添些热水。
“姐姐好惬意啊!”端嫔含笑春风,一袭罗裙随着春风微微摆动,日光打在她的脸上,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如妃转了转身子,微笑道:“快坐下来饮杯茶。”
端嫔浅笑着在如妃身旁落座,道:“姐姐还有这般闲情逸致,逗弄一池金鱼呢?外头可是翻天覆地了,姐姐没听到消息么?”
如妃捏一捏手里撕碎的蜜饯,神色淡然如常,只稍稍勾了勾唇,道:“外头的翻天覆地,与我何干呢?听那些个事儿,还不如逗弄这一池金鱼来得有趣呢。”
“姐姐这般豁达,妹妹却是没有。”端嫔悠闲地拣一盏清茶吃了,茶水的热气熏热了她的指尖,隐隐觉得有些发烫,她放入嘴中轻轻一抿,方才觉得舒服些。轻轻放下茶盏,复又说道:“方才秋梧院里,可是又闹了一场呢。惠嫔又昏过去了,而咱们未来的贤妃娘娘,呵呵……恐怕是被打入冷宫了。”
如妃稍稍一怔,只是旋即又恢复正常,所有隐忍的不甘都化在了她微微勾起的唇畔里。
端嫔笑意灿然,复又说道:“姐姐,静妃的一张脸啊,听说尽数毁了呢。啧啧,往日她自诩美貌,如今这脸毁了,看她如何在宫里作威作福。”
如妃轻抿唇畔,淡淡道:“凭她静雅郡主的身份,便是貌丑,依旧有资格在宫中作威作福。”稍顿一顿,她转了脸望向君洛,“君洛,你去将那支千年人参给惠嫔娘娘送过去。”
“是,娘娘!”
端嫔挑一挑眉,道:“姐姐还要给惠嫔送千年人参做什么?”
“她病了,我身为如妃,多少要尽一点儿心意。”
端嫔微微有些沉了脸,“可她抢了姐姐原有的恩宠,姐姐都不恨么?”
想起那日姐姐的神情,端嫔的心不禁就揪了起来。她恨皇帝不懂怜惜姐姐,也恨惠嫔故意将姐姐的恩宠夺去。那日皇上带她出府,定然是被惠嫔知晓了。所以她故意闹得这般动静,明明那日,她的胎稳得很!第二日的滑胎,定是上苍对她的报应。
端嫔冷冷一笑,道:“便就该让静妃处死她,方能解我的心头之恨。”
“活着,并不一定就比死去好。相反,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如妃微微仰着头,一袭轻风拂过她的面庞,她不由得勾了勾唇,苦涩之意渐渐从她脸上晕开,“一死可以解脱。可是活着,惠嫔便就要日日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折磨之中。我,如何能轻易让她就这么死去?”缓缓的,苦涩变成了恨意,爬满了她含笑的脸。
端嫔霎时明白过来如妃的意思,心疼地握住如妃的手,道:“姐姐说得是,活着才是一种折磨。可是妹妹希望,姐姐能活得幸福安乐。那些仇恨,不该折磨姐姐的心。”
如妃幽幽一笑,“放心罢。我心里没有仇恨,若仅是那一点儿小事就要恨上惠嫔,那我如何能恨得过来。宫里争宠的女子多了去,我是决计恨不过来的。”
端嫔却是有些不信,在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姐姐若能这般想,那妹妹便就放心了。”只是不愿姐姐再去揭开疮疤,所以她选择了去相信姐姐。
“姐姐,静妃此事你怎么看?皇上真会将她打入冷宫么?若是静妃被打入冷宫,那这后宫里,可要惠嫔一人独大了。她有皇上宠爱,又有皇后这座靠山,于我们很是不利。”稳一稳心绪,她才渐入主题。
如妃凝眸思忖片刻,同样有一丝忧虑爬上面庞,只是很快却消了下去,她轻笑道:“有皇后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独宠后宫。即使眼下皇上对她宠爱些,也只不过是怜惜她刚刚失去孩子罢了。何况,静妃是绝不会这样轻易被打倒的。毕竟,长公主可不是善茬。”
端嫔略略颔首,道:“姐姐说得极是。只不过,经由今日这一事,怕是在皇上心里已经对静妃多有怨怼了。便是再复恩宠,也不会如从前一样了。”
“有时候男人的心,比我们想象的要软。即便皇上对静妃多有怨怼,可静妃却还是长公主的独女,皇上的嫡亲表妹。无论如何,皇上都不能舍下她。”如妃抿唇轻笑,眸光中似闪烁着恶毒之意,只是她面上的和婉巧妙地掩盖了她眸中的恨意,“且看着罢,回京之前我们且有好戏肯呢。”
“姐姐说得有理。”端嫔颔首微笑,“这宫里处处是好戏,真是愈发地精彩了。姐姐猜,我方才见到了谁?”
如妃狐疑地挑一挑眉,“谁?”
“苏奕!”端嫔似笑非笑,双眸有些飘渺,日光下的暗影让如妃瞧不真切端嫔的神情。
如妃紧张地握住端嫔的手,“你见他了?”
端嫔浅浅勾了勾唇,道:“姐姐放心,他不是来找我的,而是,去找静妃的!”
皇后自听到了惠嫔晕厥的消息之后,便就急冲冲赶往秋梧院。到时,惠嫔正倚着床榻与皇帝说话,见是皇后来了,便想起身行礼,皇后见状忙拦住她,“身子不好便不要那些个虚礼了,且仔细好好躺着!”
“是,表姐!”惠嫔乖巧一笑,面上的苍白叫人心疼。
皇后忧心地望着惠嫔,道:“怎么忽然会晕过去了,太医怎么说,有没有什么大碍?”
惠嫔摇摇头,浅笑道:“表姐放心,斯盈没事儿。只是身子有些弱,一时没注意才晕了过去。方才徐太医给我吃了药,现下精神好多了呢。”又凝眸望一眼皇帝,方道:“皇上方才还夸我今儿面若桃花呢,表姐瞧瞧是不是?”
惠嫔眯着眼轻轻笑了起来,苍白的脸色映着她的满脸笑意,叫人不禁揪心,往日娇嫩的脸庞如今憔悴不堪,双眸下的鸦青更是叫人觉得心疼。皇后强忍住心中酸意,勉强笑道:“嗯,是比昨儿好了许多。”心疼地执起她的手,道:“往后可要乖乖用药才好,好好用了药,这身子才能一日一日好起来。”
皇帝亦道:“你表姐说得是。良药苦口,往后可不许你耍小性子了。到底自己的身子要紧,哪能你说不用药便就不用药?”
惠嫔笑着吐了吐娇舌,“斯盈知道了!”
皇后温然地抚一抚她的手,道:“这样才乖巧,表姐这几日提心吊胆的,就是怕你使小性子。”轻笑一声,复而又道,“还是小昭那张嘴巧,劝得动你。”
惠嫔不好意思地朝皇后怀里凑了凑,闻着皇后身上淡淡的百合香味,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一丝安稳,她定一定神,道:“斯盈让表姐担心了。请表姐惩罚。”
“是该好好罚你,罚你快将这身子调养好,不然,表姐可就不理你了。”皇后板了板脸,眸中却依旧宠溺之色。
皇帝不由得轻笑一声,却也顺着皇后的话道:“皇后说得对,罚你好好调养身子,不许再胡思乱想。否则,朕往后可不来瞧你了。”
听出帝后两人的戏谑之意,惠嫔不由得心里漾起了一股暖流。青璃曾说,帝王薄幸,给予她们的从来只有恩宠,而没有一点儿爱。她曾经感伤,可眼下她觉得,并非唯有爱情才会令人满足。皇帝对她的真心疼爱,哪一点儿能比青璃所说那纯粹的爱情要差。
并非所有人都幸运,能与相爱之人相伴到老。自她答应了父亲入宫,她便就晓得,她这一生,断然不会再有表姐那样令人羡慕的爱情了。可是如今,她依旧觉得很满足,有表姐疼惜,有皇上宠爱,她这一生也不算白费了。
惠嫔往皇后怀里躲了躲,埋首闷声道:“皇上和表姐都坏极了呢。”稍顿一顿,似有哽咽之声传来,“斯盈会好好调养身体,再不让皇上和表姐担忧了。”
帝后微微一怔,旋即相视而笑。皇后更是拢紧了惠嫔,温然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呢!”
沐昭回到了雅棠阁,方歇下不久,门外便传来叩叩声。沐昭狐疑,问道:“门外是谁?”却久久未曾听到回答的声音。“莲月,去瞧瞧谁来了。”
“是,小姐。”
莲月径自去开了门,探出头左右望了望,可是四下无人,很是奇怪。刚想回头与沐昭说,却惊觉沐昭跟前,俨然站了一个人。
只见沐昭微微笑道:“秀容姑娘好快的步伐。”
秀容略略扬一扬眉,笑道:“不敢当。在你面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莲月,去沏壶茶来,要龙涎茶!”莲月正打算转身撩帘子进来,却忽而听见沐昭来了这样一句。努一努嘴,应道:“是,小姐。”
秀容勾了勾唇,一个转身悠然地落座于沐昭面前,浅笑道:“二小姐好记性,竟然还记得我爱喝什么。”
“沐昭怎敢轻易忘记您的喜好?淑贵妃,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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