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饯一如既往地甜,吃在如妃嘴里却微微有些苦涩。如妃捏一捏蜜饯,蜜饯柔软,只微微一捏,便就被她捏碎了。
君洛又煮了一盏茶,香烟袅袅溢得满屋子飘香。君洛用从前皇帝送给如妃的白玉茶盏给如妃斟了一杯热茶,低到如妃有些发凉的手里,轻声道:“娘娘,新煮的,您尝尝。”
如妃微微一怔,她已经许久不曾用这白玉茶盏了,“这茶盏,你竟也带了?”
君洛自顾自煮着茶,听到如妃所言便就轻轻一笑,“这是从前在王府里时皇上千方百计为你寻来的。”煮茶的炉子烧得滚烫,茶盅扑哧扑哧地跳动,“那一年娘娘正好十八。皇上说,白玉配美人,相得益彰。这许多年娘娘一向喜欢这茶盏,这些日子虽然搁置着不用,可奴婢想着或许您会用到。所以便一道带来了。”君洛抿唇轻笑,“娘娘快尝尝,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茶还是要热着用好些。”
如妃紧握着手里茶盏有片刻的失神,君洛说得对,茶要热时用才好,皇帝对她的恩宠日渐衰退,她要及时牢牢把握住皇帝对她仅存那份的怜惜,才不至于她这个从前在王府里就开始侍奉皇帝的如妃被皇帝遗忘在深宫之中。
想起端嫔方才所言,如妃不由得微眯了眯眸,手下一紧,“君洛,你以为青儿的话有道理么?”
君洛顿住了手下的动作,“二小姐的话有没有道理,都是为娘娘您着想。娘娘您切勿生二小姐的气。”
半个时辰之前,如妃与端嫔忽而在屋子里大吵一架,连君洛都不甚清楚所为何事。她只是听见了二小姐最后的那句话,不除静妃,这后宫就绝对不会是如妃的天下!
如妃从来不曾埋怨过静妃,即便她曾经一连三夜恩宠,相反的,如妃对静妃还有几分钦佩与羡慕,她钦佩她的义无反顾,羡慕她爱得潇洒。即便她对后宫女子的手段残忍,可是终究是因为她真心爱着皇帝。
后宫之中,真心爱皇帝为数不多,静妃却是一个。大部分人都在算计皇帝,算计能从皇帝身上得到多少荣华富贵,能让母家得到更多的庇阴。静妃却是为数不多真心爱着皇帝的人,为了得到皇帝的爱,她反抗过,也妥协过,曾骄傲过,亦曾卑微如同尘埃一般。在静妃身上,她仿似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她着实有些不忍心,除去那么像从前的她的静妃。
难道她们二人不能共存呢?
“君洛,你以为扳到静妃的机会有多大?”
君洛正了正神色,方谨慎道:“静妃娘娘出身高贵,皇上对长公主又如亲生母亲一般厚待。奴婢以为此时扳到静妃的机会很大,只是却会得不偿失。
而且,有长公主在,即便静妃娘娘犯了再大的错,皇上均会对她手下留情。不然从前静妃娘娘污蔑温家的时候,皇上便不会这样轻易饶过她。”
温家被诬陷,皇帝草草结案。只说温谨良受江南官员嫉恨,有恶意之徒污蔑温谨良,致使温家蒙冤。如妃曾经起疑过,暗自请父亲彻查,可父亲却只告诉她一句,此事已终结,皇上不许人再插手。
由那刻起,如妃边就明白,只要长公主在,只要静妃是她的女儿,不管如何皇上都不会亏待了静妃。便是眼下闹得这般,皇上要冷落了静妃,回宫之前,皇上一定会待静妃如从前。
如妃不是不晓得端嫔的私心,她是不想让苏奕受到牵累。可是,如果她们出手对付静妃,青儿这一生便再也得不到苏奕青睐了。何况,此事成功与否,还是未知之数。
她不能,拿聂家这么多人的性命去换一个苏奕的安危。
念及此,如妃冷下了双眸,正色道:“君洛,二小姐最近心思浮躁,恐怕行事有所差池。你去她跟前好生伺候着,看着她别让她做傻事。”
君洛明白如妃的心意,便恭顺应下,“是,娘娘!”
赫连馨容走了,只留下龙涎茶香,和她转身时令人铭记的桀骜背影。沐昭倒了一杯龙涎茶,放入口中,龙涎茶性热,灼得沐昭的心生疼。
想起赫连馨容的痴情与大度,沐昭便觉得皇上从来没有对得起她。当年娶她,是为了高王的支持,是为了皇位,而临了,为了所谓的她的安危,竟要用那般的法子送她出宫。她来与离开,没有一次由得她选择。
作抉择的那个人,从来是皇帝。
沐昭沉沉地闭上双眸,心口隐隐有些发痛,一股热流从胃中涌了上来,“噗……”鲜红的颜色在她嘴角漾开。心口好似被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着,痛得她疾呼要晕厥了过去。
“小姐,您怎么了?”恰时,宝鹃正好推门进来,见到沐昭异样,便连忙冲了过来,“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却只见沐昭手里攥着茶盏,“赫……”却到底支撑不下去,连那话都不曾说出口,便就晕厥了过去。
“小姐,小姐……”
院外,还离开不久的赫连馨容,微微地勾了勾红唇,眸中闪过一丝恶毒之意。
雅棠阁一时人满为患,太医丫鬟,进进出出。正厅里皇后坐立难安,时不时地问一下身边婢女们,探听沐昭的情形如何。玉贵人也是满脸忧色,却还是劝慰着皇后:“娘娘,小昭素来身子强壮,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皇后却到底放心不下,又有萧旌在她眼前来来去去,她的心便愈发地烦闷了。连连喝了好几口水,直到最后一口时,她才惊觉这茶水似乎有异,有一种酸涩的味道。
“这茶水很是奇怪!”皇后皱着眉头道。
玉贵人探头瞧了瞧,接过皇后手里茶盏,细细地闻了一会儿,只觉得这茶味十分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茶香很是熟悉,可是嫔妾一时却想不起来。”
萧旌听到二人所言,忙转了身,上前道:“给我瞧瞧。”
于是,茶盏便到了萧旌手里。刚一靠近鼻子,萧旌便就变了脸色,“龙涎茶!”
皇后大惊失色,“八弟你说什么?”
萧旌紧蹙着眉头,直盯着手里的茶盏。玉贵人不明就里,道:“娘娘,这茶有什么由来么?”
皇后一怔,似有惊慌之色从她脸上滑过,“没有,只是这茶不是小昭所喜的。本宫只是一时觉得惊奇罢了。”
萧旌握着茶盏往后堂走去,屋子里头徐玉正在为沐昭诊脉。萧旌挑开帘子进门去,将茶盏递于徐玉,道:“徐玉,你看看这茶里有什么。”
徐玉正在为沐昭的脉象感到疑窦丛生,直到望见萧旌递上来的茶盏之时,他脑中的那团迷雾便像被日光照射过之后消散了开来。
“这龙涎茶里有北冥雪莲,这朵雪莲能保住二小姐的命!”徐玉捧着茶盏高兴道,“定是有人知晓二小姐的病情,才偷偷送来这雪莲的。”
“病情?什么病情?”萧旌慌张问道。
徐玉一怔,“王爷不知晓么?二小姐心脉俱损,她的性命恐怕活不过一年了。”
萧旌闻言,霎时冷怒,“你胡说什么?昭儿这样康健,怎么能有什么病。何况从前乔瑞说过,昭儿已经是痊愈了!徐玉,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可砍了你的脑袋。”萧旌不知为何,声音竟有些颤抖。
“王爷息怒,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假话啊!”徐玉被萧旌唬了一跳,“二小姐不知用了什么药,面上的气色虽然瞧着极好,可底子里却是一日败过一日。王爷,您曾经师从神医,微臣所言有没有虚假,您一把二小姐的脉便就清楚了。”
萧旌一怔,双眸里的冷怒渐渐隐了下去,他从未告诉过沐昭,他的医术一向比乔瑞高明。可是不知为何,那一日,他就是不敢去把她的脉。那一日她脸色惨白地躺在船床榻上,没有一点精神气儿,好似已然死去一般。
他的心里没由来得惊慌,他不敢去探她的脉,他怕自己知道昭儿的伤过重,他也怕自己救不回昭儿。所以,他每一次都将昭儿交给乔瑞,让乔瑞照顾她的病情。他信任乔瑞,乔瑞说昭儿好了,他便就相信昭儿好了,绝不起疑。
萧旌紧紧握着昏迷在床榻上的沐昭的双手,她的双手比从前更加清瘦了,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扑进萧旌的鼻息里。萧旌紧紧闭着双眸,有热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不是没有嗅到那股药香,他不是没有见过沐昭偷偷服用药,可每次他都只是自欺欺人,权当做看不见。他宁愿相信,乔瑞告诉他的,沐昭身体康健,定能陪他相伴终老。
他很害怕一个人,从前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他便害怕一个人的孤独。若是昭儿离开了,那么他又该怎么活下去?
“昭儿,求你别丢下我,求求你不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你说过的,要与白首偕老,要看遍天下美景的。你可千万不能食言!不然,我定会追你到地府,叫你实现承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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