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头等大事

弱水收回投向房梁上的目光，看向玄王。

这一看，顿时吃惊地瞪大了一双明眸，玄王竟然一副腼腆害羞的表情，眼神也飘忽得很，像极了戏本子里，那书生欲跟小姐表白的形容。

看到玄王这副模样，弱水顿时头皮发麻，生怕玄王口中的正事让她承受不住。

玄王清了清喉咙，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今日天色甚好，你我逛街去吧！”玄王伸出修长的手半握拳，抵在线条优美的唇边，轻咳了声，说道，看似镇定，却颇有些难为情的意味，想来，这是玄王第一次邀人逛街？

啊？逛街？弱水错愕，难以置信地瞪着玄王，原想保持一副淡定的神情，却终是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她刚才没听错吧？

“本王清晨看今日天色晴朗，便来瓢府邀你去逛街，你们这些姑娘家，不都喜欢逛街的吗？”玄王看到一双眼睛瞪得更大的弱水，以为是弱水不喜逛街，便疑惑地问道。

“王爷，怎么今日有如此的兴致去逛街？”弱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呃，与玄王沟通，她得时刻保持泰山崩于前也要眉毛都不动的最佳状态，不然则会一惊一乍，变得忒为小家子气，玄王如非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便不是玄王了，嗯，得时刻记住！

玄王笑了笑，并未答话。

“不知王爷所说的正事是？”弱水又问道，难道玄王觉得这个正事要在逛街之时，才能说出口？

“逛街便是正事。”玄王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很是炫目。

眉毛不动，眉毛不动……

弱水脸一僵，默默地在心里念着“眉毛不动”以保持自个脸上淡定的神色，却熬不过内心深处那咬牙切齿的腹诽。把做媒这头等大事当成闲杂事，却把逛街这等小事当成正事？

腹诽完，弱水顿时十分舒坦，这心舒坦了，脸上的表情也就和蔼亲切了几分。

或许，这一逛街，玄王也就能遇上心仪的美人儿了，如此凑成一桩亲事，也不无可能，如此一想，弱水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愉悦。

而此时，玄王看着弱水那脸上十分愉悦的笑容，也甚为愉悦，想来，把这丫头拐来当玄王妃的日子也相差不远了。

于是，各怀心思的两人便双双朝街市闲逛去。

京城的街市，热闹而繁华。

弱水其实并不太喜欢逛街，觉得街市太过嘈杂，她素来喜静。

一路上，总遇到些相识的街坊邻居来跟弱水打招呼，看到弱水身边那浑身散发出尊贵气息的俊美男子，都不禁多看几眼。自从几年前只要跟弱水提亲的男人都会遭劫后，整整三年已不见有人跟瓢府提亲，而看到这个陌生的男子，大家纷纷抱着极大的好奇心。

极少人见过玄王，连朝中一些大臣都没见过，更别提这些老百姓了，因此他们并不知，弱水身边伴着的，便是那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玄王。

弱水一面朝跟她打招呼的乡亲和蔼地笑，一面头痛地扶额，看来，这回她跟玄王逛街这点事，又要成为左邻右里茶余饭后的主要话题了。

抬眼间，看到右前方有一座凉亭，垂柳依依，小河流淌，这景致倒算得上是雅致。

“王爷，我们去那凉亭上歇息歇息可好？”弱水朝凉亭一指，呼了口气道，一路上跟人打招呼脸都要笑僵了。

“也可。”玄王看那无人的凉亭，满意地点头，正合他意，他需要多些二人空间，好培养感情。

两人上了凉亭，彼此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弱水看向玄王，不觉好笑，明明对玄王来说，这逛街就好比那苦差事，为何今儿个竟然约她来逛街？

这点倒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玄王本就是个寡言的人，而弱水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于是，两人便相对无言，然而，却奇异地完全没任何尴尬，两人相处的方式融洽到，仿似是已经相处了千万年似的。

弱水垂首看向凉亭下的河流，汩汩而流，水流声甚为悦耳，再配上柳条上那黄鹂的脆鸣，这种大自然婉转动听的音符胜过那靡靡而浮华的丝竹之音，让人听着都觉得人生真是美好。

人生真是美好呵，弱水感叹一番，如若玄王能不那么挑剔尽快成亲的话，这人生就更加完美了。

感受到左侧传来的视线，弱水望过去，玄王的黑眸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她，那漆黑的眼眸里，漾着丝丝的温柔暖意。

弱水一愣，玄王的这双黑眸，这双眼神，让她想起梦中的那双朦胧黑眸，这两双黑眸，竟如此相似，只不过，一双清晰得伸手便可触摸，而另一双，却仿似在遥远的天际，似近似远地抓不住。

怔愣间，一阵大风吹过，吹起凉亭内的灰尘，拂向了睁大着眼睛的弱水脸上。

“啊！”弱水痛呼一声，风卷起的沙子吹进了眼睛，让她的眼睛一阵疼痛。

“怎么了？”被风吹得微眯眼睛的玄王听到弱水的痛呼，猛地站起来走向弱水身边，素来毫无情绪的声音竟带着一丝焦急。

弱水用手捂住眼睛，拼命眨眼，想把眼里的沙子眨出来，被沙子刺痛的，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

“别揉，会伤着眼睛。”正欲去揉眼睛的双手被一只温暖修长的大手握住。

闭着眼睛，弱水感到温热的气息吐到自己的脸上，自己紧闭着的眼睛被两指撑开，暖暖的气息吹向了自己的眼睛。

“眨眨眼，看看沙子吹出来没有。”玄王伸手轻柔地抹去弱水脸上的泪水，柔声道。

弱水忍住想去揉眼睛的冲动，微微眨了眨眼，惊喜地发现，沙子果然被吹出来了，眨眼时也没有任何刺痛感，只不过，因为眼泪一直无法控制地往下流，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眼睛准是又红又肿了。

在泪眼蒙胧中，玄王的一双黑眸映入眼睑，弱水倏地一震，透过泪雾看玄王的黑眸，竟跟梦中缠绕了自己几年的朦胧黑眸如出一辙，一种从未有过的柔软的酸涩感猛地划过心头，如此熟悉的感觉……弱水仿佛着了魔般的，伸出已经微颤的十指，抚向了玄王的黑眸。

“是你吗？”弱水喃喃低语，是一直在她梦中缠绕，让她失了心的那个只让她看到黑眸的人吗？

“你怎么了？”玄王的黑眸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看着好似失了魂般的弱水，不禁微微蹙眉。这丫头也只是眼睛进了沙子，怎么却变得如此奇怪？

玄王的声音像惊雷般，惊醒了弱水。

忙不迭地放下放在玄王脸上的双手，恨不得剁了自己的爪子，心里懊悔不已，这会儿，玄王是坐实了她对他有非分之想了，竟还对玄王动手动脚了。

“呃，这个，王爷，弱水眼睛依然疼得很，就没法陪玄王逛街了，得先回府了，请玄王见谅。”弱水说完，也不等玄王答话，便转身很没骨气地落荒而逃。

玄王看着弱水走得仓促的身影，嘴角泛起一抹温暖柔和的笑意，眷恋的目送着弱水离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了视线，心情甚好，收回要追过去的脚步，深知不能把这丫头逼得太紧，也便作罢。

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凉亭边，玄王上了马车后，马车便朝玄王府的方向驶去。

弱水一路奔回瓢府，脑海中却总是不断地浮现玄王那双与梦中一模一样的黑眸。

“啊，小姐，你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小翠吃惊地看到弱水红肿的眼睛，不禁惊叫道。

“没事，是沙子进了眼睛。”弱水微微喘口气，朝小翠安抚地笑笑。

看到小姐的眼睛除红肿外，并没有其他异样，小翠这才放下心来，却看到弱水一个人进了瓢府，而没有玄王的陪伴，不禁纳闷，“小姐，王爷怎么没送你回府？”

“呵呵，王爷有事先走了。”弱水看看身后空无一人，看到玄王没跟上来，她微叹，却不知是松口气，还是略带着失望？

“小姐，你眼睛红肿得厉害，不如回房去眯下眼？”小翠说道。

弱水点点头，她现在脑子一片混乱，确实需要好好静一静，理出一些头绪来。

进了闺房，坐在内室的窗边，弱水微闭着双眸，慵懒地斜靠在太师椅上。

“小姐，你的眼睛用冷水敷一敷，能消肿。”这时，小翠端了一盆冷水进来。

“嗯，也好。”弱水微微颔首，眼睛依然闭着，未睁开。

小翠把脸盆放在盆架上，把毛巾拧得半干，才把它敷在弱水的脸上。

“小翠，你去忙你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弱水把小翠打发走。

“那小姐记得毛巾没那么凉之后，便用冷水浸一浸，反复多敷几次。”小翠说道。

弱水点点头，朝小翠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小翠不放心地再看了眼弱水，但又不好拂逆，只好走出去站在门口候着。

拿掉眼睛上敷着的毛巾，弱水打开身前的抽屉，掏出前几日雕刻的无脸木偶，低头凝视着木偶。如果，把玄王的眼睛刻在这木偶上，会不会很不协调？

想罢便做，弱水掏出雕刻刀，循着脑中的记忆，梦中的黑眸跟玄王的黑眸早已融为一体，分不开来。

闭上了眼睛，手上却不停地在木偶的脸上动着刀子，有生以来，第一次，雕刻了人偶，弱水却不知，她雕刻的这个人偶，究竟是梦中的人，还是现实中的玄王？

天空的艳阳透过窗外的枝叶，投射到弱水专注的俏脸上。

良久，弱水才停下了手中的雕刻刀，微微吐口气，睁开眼，看着手中已经多了一双眸子的木偶，发怔。

风吹起纸张的响声，弱水看向柳清风给她的那幅画轴中的木偶，突然，对玄王就是梦中人的这个信念却又动摇了，或许，其实柳清风才是梦中的人？不然，为何两人可以做同样的梦？

“师傅，师傅，你就不能告诉徒儿，这梦中的人，究竟是谁吗？”弱水望向浮云朵朵的天空，无声地道，所谓的前世，她完全不知道，却让一些前世的片段在梦中纠缠了几年。

一直以来，觉得自己的心里总是缺失了一角，偶尔会心痛，却不知道自己心痛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偶尔会难过得想流泪，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难过得流泪，偶尔亦会有一种深深的思念，却不知道有什么会让自己如此思念！或许，她的前世是不太圆满的，所以今世才会因为前世的不圆满而遗憾心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