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北京
明时接到电话之后,关上天涯未解谜案的网页,直接往国博外冲。又想起来下班高峰的时候哪可能在长安街附近打到车,赶紧对在藏品保管二部里拍摄新入馆瓷器的老白吼了一句,“你自行车借我用下,爷爷晕倒了送到医院去了。”见明时这么急,他打开抽屉,把钥匙扔给他,问了句,”明教授没事吧?“
他摇了摇头,立刻蹬着自行车往协和医院去。一路上喇叭声,汽油味笼罩着,喧闹的世界每一刻都在前进,谁也不等谁。老白的二手自行车是穿梭在紫禁城和胡同里送材料的,不适应大马路上的嘈杂,还没到医院门口,链条就掉了。
明时不禁骂了一句,他学历史后进了国博,成天和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岁的文物打交道,休息的时候也不去泡吧,一个人在景山散步,养成了一幅从容不迫的性子。但想到躺在病床上的爷爷,他只觉得心砰砰直跳,把自行车靠在路边,直接往住院部奔去。
病房外的走廊上挤满了人,有研究所的人还有爷爷以前的学生,不像来看病人,到像考古界的社交。
明时的姑姑见他来了,低声说道,“他已经醒了,但是很虚弱,执意要和你说话。”
他有些触动,其实他明华礼并不亲密,反倒是记得小时候奶奶牵着他的手走过无数遍去史家胡同的石头路。爷爷一生醉心学术,家里总是有学生和旧友拜访。书房里放满了关于明史的著作。大学前唯一几次他和明怀礼的接触就是他带着自己去研究所上班,和听说他放弃了当个警察,高考完打算报考历史系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
上了大学然后进入工作后反而时常听到他的名字,无论是从教材还是文献里。但明怀礼就像一个背影,虽然永远领着他,他却从未给自己过太多明亮的温情。但又觉得他在自己的一生中是一个超越一切的存在,永远追逐的对象。
他吸了口气,推门。自己的名字就是这个老人取的。他在夜晚出生,听母亲说,病房外的明怀礼看着窗外,说道,明时月色依旧照今昔,就叫明时吧。
如今老人躺在病床上,正看着病房外的杏树,微微晃神。金黄色的叶子随风飘落,给秋日添了些萧瑟。
明时想起爷爷曾经和他说过,他在敦煌研究院的时候,住的院子外,有棵杏树,出门就能听到孩子的打闹声和小贩的吆喝。
他暗叹,如今在生命的倒计时开始时,遇见与当年相似的光景。
“你外婆抱怨过我不关心家庭,以为我研究那些东西傻了,“老人的眼睛有些混沌,但目光却很有神,嗓音因为手术的原因沙哑,但吐字清晰。”其实我是关心的,但是我深入了解我的研究后,我就感觉到恐惧和迷茫,开始质疑自己,不敢打扰你们平凡的生活。“
‘爷爷,您不是研究明史的么,为何,像个搞天文的这样感叹。。。”明时有些不解,“我每天在国博上班的时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成群结队的小学生和蹒跚的老人,我就觉得我的研究,不仅仅对自己的兴趣,对其他人都是有意义的。何其有幸,可以触摸百年前的人曾赏玩过的东西,这不才是魅力之处吗。虽然父母抱怨我太安静,而我只不过是专注自己的研究而已啊。”
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曾经和我讲过,不愿呆在夕阳斜下的景山,这是为何?”
他愣了一下,回答道,“日落时分,游客渐渐散去,一切喧闹归于平静。便开始怀古谈今,时常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哪儿个年代。想着多少年前,如今出现在文献里,那些走过同一条长廊的人们,或忧愁,或嬉笑,望着相同的一汪湖水,消着相似的暑,赏着同一轮月,一样对自己乃至时代的命运无能为力或是一无所知。人多时还好,可夕阳斜下时,周遭回归宁静,更感受到历史的不能承受之重。”
他点头。
“我很早就知道,无论我如何博学,终其一身都不能知道的东西会有太多。无数个谜题,无论科技如何发展可能都接触不到真相。但是我还有些不甘心,“明教授咳了一声,对着送上水来的护工摇摇手,“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是错的。原来有人可以轻易做到去见着历史的每一个时刻,抑或是,我们在他眼里不过是过去式。”
他缓缓说道,“行云,我给你讲个事,假如你有兴趣,就去解开这个谜团。“
2001年五月钟祥市长滩镇大洪村
唐怀礼接到电话之后,匆匆赶来。山村小路泥泞,抬头就能望见凄凄惨惨的月色,伴随着几声乌鸦叫。他虽然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但一个人走着心里还是有些变扭。不远处几个棚子那灯火通明。
”考古重地,闲人勿进“的提示牌掉在了地上。他跨过警戒线,看到一脸担忧的白漱溟。
梁庄王墓屡遭盗掘,为了保护文物,国家文物局批准后,他们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荆门市,钟祥市的文物考古工作者参加,正在共同对墓进行抢救性发掘。
“那次是我第一个主持的重大发掘,”唐怀礼说道,”我们收获非常多,文物极其有研究价值。墓内出土随葬品的种类和数量极为丰富精美,有玉器、瓷器、金银器等。“
经过将近一个月后,挖掘差不多进入了尾声。他因为身体不舒服,下午便回了招待所。
而那天晚上,队里的白漱溟,给他打了电话,说有一枚钱币失窃了。
他见到赶来的唐怀礼,一脸担忧。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唐怀礼安抚道。
文物被挖掘清理之后就被临时放在小库房里,等文体局的人来取。因为天气的原因,他们今天没有来。古墓不小,发掘起来动作很大,最近来看过热闹的村民或者记者起码上千。为保障考古发掘工作不受干扰,当地的派出所一直安排了人手维持秩序。晚上的时候,干警与文化部门人员一直在看守,不可能有不相关的人进来过。
“我给每个文物从哪个探方取出来的都有标号,绝对不会发生这样低级的错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们将发掘区分割为若干相等的方格,以此为单位分工发掘,这些方格即探方。
“可失窃的就只是一个钱币,触手可及之处就有宝石金玉发簪,镶宝金冠顶。盗窃者为何选择了钱币?”
仿佛盗窃者特意挑了一个最便宜的文物。。。一个想法忽然在心中闪过,若文物在这么多人的看守下失窃绝对是大事,他不禁低声说道,“会不会是我们内部的人?胆子小只敢拿不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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