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珠儿离家已有半年,秋去冬来,这日,飘飘整理了水珠冬用衣物,想趁机会去看望思念多时的珠儿。对中根道:“珠儿一去已有半年,怕练功分心,一直没有看他,这几日天气晴朗,我整了冬用衣物,明天我俩不出船,去岛西走走,看望奇师父和珠儿,你看如何?”中根道:“我早有此心,要去看望珠儿,也给奇师父带点用品去。”说罢转身从室内搬出一大坛米酒,一大包肉脯,几十斤粮食,说道:“这些物事给奇师父,他忙于教珠儿,哪有工夫做酒种田,我们送去也尽一点心意,你看可好?”飘飘道:“正该如此。我也给奇师父做了一件冬衣,一并送去吧。”
次日一早,中根挑了一担,飘飘将衣物捆作一包,背在身上,二人出门往岛西而去。不消一盏茶工夫,到了岛的西北端。此时已是初冬,岛东南风和日丽,而岛西北却北风凛冽,一股寒意,孤崖巉岩,草木稀少,果然荒凉偏僻,平时很少人来。此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声,在一座面湖的危崖下孤零零地盖有三间石屋,石墙上爬满了青苔,与山崖混为一色,远看分不清是屋是岩。屋前紧傍大湖是一片空地,有石桌石凳和几架石锁,想是起坐和练力之用。石屋中间有两扇木门,木门虚掩。中根和飘飘在门外喊了一声奇师父,无人应答。二人推门进入,中间空旷,放着渔网、鱼叉、船桨及农具。左首一间一边有一石灶,一边为堆食用的仓库。右首一间较宽敞,左右两张床,石块垒成,中间一张白木桌,桌上有油灯一盏,一口衣橱,放着添换衣褥。二人知道这一间是师徒二人卧室了。三间房的陈设十分简陋,但却十分整洁,堆放有序,毫不零乱,说明这里的主人是贫寒而又十分严谨之人。中根把带来的衣物担入中间,仍将门虚掩,和飘飘两人同至湖边瞭望。空地边有一长石伸向湖边,尽头有数个石孔,是停船缆船的埠头。石埠正系着两条渔船,也无人影。
二人站立湖边向湖心眺望,飘飘眼尖,用手指向远处对中根道:“你看湖心中浪涌波滚,似有人影。”中根定睛细看,隐约可见湖水翻滚,似锅水沸腾,但看不清何物。忙拉了飘飘跳进一条小船,解缆操桨道:“干脆去湖心看个明白。”二人桨橹并举,船如离弦之矢,直向湖心驶去。不一刻已近湖心,只见白浪汹涌,激荡得二人所驾小船随浪摇晃,几乎倾覆。突见巨浪中窜起一条大鱼,半身出水,长丈余,头大如斗,顶生尖角,全身黑鳞,两眼通红,利齿森森,口吐白沫,肚下流肠,一片鲜血,似受巨创。鱼从水面跌下,溅起大片水花,水面顿时低下数尺,又复涌起,此时它正在垂死挣扎。中根夫妻捕鱼多年,却从未见此等大鱼,见受伤很重,不知为何物所伤。正凝神细察水中,突见吴三奇从水中踏波而出,复见后面紧随的水珠右手握着利刃,左手拉着白色气泡,正是被刺破的大鱼鱼鳔,也踏波而出。
中根大喊一声“奇师父”!飘飘喊一声“珠儿”!师徒二人见了,前后赴水奔船上而来。中根道:“原来是奇师父宰了这条大鱼,好手段!”三奇拍拍水珠头顶道:“此鱼是珠儿所屠。”水珠道:“不是师父一旁指点,我连鱼身也近不了,如何下手?”三奇道:“珠儿聪明肯学,悟性又高,近来武功精进,一点就明,三下两下就刺中大鱼要害,除此一怪。”又问中根道:“二位可是来看珠儿?”中根道:“半年不见,特来看望奇师父,也给珠儿带些衣衫来。”飘飘道:“已去了住处,因见湖中波涌,故来探察,正好遇见。”三奇道:“我等回去细谈。”就由中根夫妻操桨,珠儿复下水牵了大鱼系于船后,顷刻到岸。
中根将酒脯粮食交与三奇道:“只表我夫妻一点心意,还望奇师父莫嫌。”三奇道:“老弟何用客气,只好领了。”飘飘取出衣服递过道:“手缝粗衣,给奇师父添换,不要笑我笨手粗活。珠儿在你身边,我空闲得多,师父一人难顾里外,有何家务琐事,尽管叫我去办才好。”三奇见他夫妻一片诚意,也点头收下。飘飘又将珠儿冬用衣衫交与奇师父收藏。当下坐下说话。水珠半年未见娘亲,此时见了十分亲热,紧紧倚在飘飘身边。飘飘见水珠身体结实,又长高了不少,溺笑着说:“你跟着师父,可曾淘气,懒惰不学?”水珠捂着嘴腼腆地笑而不答。中根朝水珠道:“怎不说话?”水珠用眼望着师父,憨笑不答。三奇道:“两位尽可放心,珠儿是个肯下苦功、好学上进的孩子,有时还是我见他昼夜苦练,恐伤身体,令他休息。他还不肯,一招一式定要彻底明白、操练精熟才肯罢手。”中根对珠儿道:“为人勤为先,败事懒开始,要从小养成以艰苦为荣、怠惰为耻的习惯,方能事业有成。你师父今年已六十,还如此劳苦教你本事,你若怠惰,怎么对得起奇师父。”珠儿双眼满怀感激地望着奇师父,点点头,表示听父亲的话。
三奇对中根道:“水中武功,与陆地不同。陆上武功以陆地为凭,力发于实地,故击刺之道以实力为功;水中武功,以水为凭,虚而不实,须借水流水势之力,故击刺之道以巧力为功。如人重百斤,兽重千斤,在陆地人兽格斗,仅凭百斤之力,难拒千斤之兽,正面相交,力悬殊也。若在水中,都有浮力,若人借顺流自下而上刺其腹,既不需千斤之力,也不需百斤之力,只需要几斤之力,即可刺剖其腹而毙之,此用巧力也。所以教习水下武功,在于通水性之浮沉,精水势的顺逆,掌利器之运用,明要害以刺击。珠儿天生异禀,水性无碍,顺逆既明,只在于纯熟利器之运用,明鱼兽之要害,精熟而用之,达到身与水一,力与神俱,意动力至,不以目视,收发随意,运用自如的境界,方可说练成。以后就可以独当一面,遨游水下了。为此必须勤而行之,以珠儿之资质,三年后可以大成,技艺功力可超我之上。”
中根道:“珠儿能得奇师父一半功夫,用于防身已属奇遇了,武功大成,何敢奢望!”三奇道:“日后自知。”时至中午,飘飘至厨下执炊,四人共餐。餐后,中根夫妻辞别回家。此后每隔半年探望一次不题。
光阴如箭,转眼已过三年。三年之内三奇带着水珠遍历具区水底,觅洞搜穴,见识各种水流水势及各种鱼虫,杀了不少怪鱼。也迭遇惊险,让水珠练就了水中各种武功击刺。水珠还在湖心一洞穴中搜寻怪鱼时得一钩鱼刺,长一尺二寸,双刃尖顶,旁生倒钩,非金非玉,锋利无比,可断石切玉。通体墨绿,与石克一色,堪称双宝,为刺鱼屠兽之神器,就取名神钩。三奇命水珠随身佩带,作为随身武器。
三年苦练,水珠已练成一身水中本领,功力超过师父三奇,只是经验还少,还需磨砺。三奇知水珠功力已成,这日对水珠道:“你水下功力已具基础,今后只要勤加练习,不间断,当世难有人与你匹敌。水中任何怪物,都可诛杀了,现在可以回家与父母团聚。为师不日将要离开此岛。上次我友来访,就是约我同去东海,我因等你长大传艺,耽误至今。今你功艺已成,我已无后顾之忧,故可赴挚友之约,离岛他去。你我师徒一场,我除一身功夫都已传授于你外,屋中所有秘图尽数给你,以作纪念。望你不倨不傲,精诚待人,热爱万物,不要滥杀,以体上天好生之德。为师言尽于此,你回家去吧。”
水珠见师父去意已定,只得跪下叩头,垂泪问道:“何时何地可再见师父?”三奇道:“为师年过六旬,后会之期实为渺茫,但愿你我师徒有再见之时,为师其实也有此愿望呢,且待以后机缘。”说罢将大门钥匙交与水珠,水珠泪流满面,只得拜辞了师父,当晚回家。
中根夫妻一见珠儿回家,俱欢喜,问道:“奇师父可好?”水珠将师父要离岛远去之事告诉父母。中根夫妻听了都感意外,准备明日前去看望。次日一早三人急往岛西,只见中间大门已经锁上,人影不见。水珠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室内摆设一如往日,只是奇师父床上已空,铺盖带走,衣橱内几件随身衣服,包括飘飘做的一件也都带走了,其余一概未动。在水珠床头边放着三卷秘图。到厨房一看,灶头还是热的,知奇师父吃了早餐,刚走不久。
三人来至湖边,隐约可见大湖北面有一叶扁舟正迅速转向东北方驶去,船影越来越小,转眼已不可见。水珠泪流满面,向湖哭喊叫师父!中根夫妇和三奇三年交往,真心相待,情深谊厚,今一旦离别,也很不舍。但见奇师父已经远去,只得领着水珠回到石屋,将三卷秘图交水珠收好,其余各物一概不动,锁了门回家。此后水珠随父母在湖中捕鱼,并在水下勤自练功习武,一如师父仍在,还不时去石屋住上一段时间,邻居只知他在吴师父处锻炼水性,并不知武功之事。
水珠十一岁那年,洪水又一次泛滥,大江下游南岸决口,与具区大泽连成一片。生长在大江中的凶兽巨鱼随水潜入具区泽。中有一种水中猛兽,当地人称为土龙,身躯庞大,长约三丈,口大二尺,上下两排利齿,身披鳞甲,四肢粗壮,利爪如钩,刀剑不入,凶狠残忍,实际上是鳄鱼一类。具区泽中盛产尺余长的觜鱼,本是民食对象,今却成土龙美食。
却说这日中根带着水珠至泽中捕鱼,水珠身佩神钩,怀藏石克,父子二人一路说话,中根道:“近来水涨,泽中有土龙伤人,珠儿可要小心。”珠儿道:“土龙皮甲坚韧,我正想取它皮甲为父母做几件水靠,怕它做啥。”中根道:“土龙成群结伙,不容易对付,莫去惹它。”水珠道:“泽中觜鱼快被这些凶兽吃完了,不除这些恶物,我们将无鱼可捕了,我正想除掉它们。”中根道:“自来了土龙后,觜鱼是少了许多,但土龙太凶,没法赶走。”水珠道:“我会设法杀它们。”
父子两人正说着,不远处来了两条船,船上的人都是中根的邻居,一条船上站的叫水和生,是五十多岁的壮汉,操桨的是他儿子中土,二十出头,另一条船上站的是水兴根,三十多岁,操桨的是他妻子周翠青,身边还有个近十岁的孩子叫小丙。三船靠近后,和生道:“中根啊,今年鱼少了,觜鱼难捕!”中土道:“都是土龙的缘故,觜鱼都快被它们吃光了。”兴根道:“湖中土龙有十多条,聚在一起着实凶残,连人都吃。我一次和水石生联手想杀一条土龙,石生用鱼叉插它背脊,不想它背上鳞甲又硬又滑,刺不进去,鱼叉一滑,石生落入湖中,土龙赶来就咬,一口将石生左小腿咬断,吞食下去,幸亏我一把将石生从水中拉起,否则他连命都没有了。石生到现在还在疗伤,左脚已残,今后怕不能捕鱼了。”翠青道:“石生每天在咒骂土龙,恨不得杀光它们,但没有办法,只有骂骂出气。”和生道:“怕集中全岛渔民也对付不了这十几条土龙。主要是土龙这身鳞甲太硬,刀剑不入,没有办法。翠青道:“今后捕鱼要小心,不要单船独行,那天石生落水,若不是兴根及时拉一把,怕命都没了。”和生道:“说得是,今天我们仨船一起捕吧。”中根点头道:“同捕最好。”水珠只静静听着,不发一言,心里却暗下决心:必须除去这些土龙,解除当地渔民危害。
三条船比肩驶往北面一个小岛,小岛有一条山峡长长地伸入湖中,山峡南首一片平静的水面,下长湖草,历来这里鱼多,所以三条船都到这里下网。头几网都有收获,各自高兴。
啊!只听得兴根一声惊呼,大家都侧头朝兴根望去,只见兴根渔网被一条大土龙叼住往水里拖,中根忙叫:“兴根快松手。”兴根的手一松,渔网就沉入水中。只见渔网周围浮出十几条土龙,每条都二丈上下,乌黑的鳞甲半露水面,双眼露出,蠢蠢地浮来淌去,吞食兴根网中之鱼。渔网已被咬碎,觜鱼从破网中四散而出,几条土龙狂吞滥嚼,湖中一片血腥。和生急道:“快回罢,此地危险!”
中根只顾惊告兴根松网,却忘记自己渔网也在水中,此时正想起网回船,不料拉紧的渔网突然往下一沉,中根在船头立脚不稳,一声“啊呀”,倒栽葱地跌入湖中。珠儿在船舵处看得分明,急忙翻身跃入水中,随手拔出腰间神钩,向父亲落水处划去。一条土龙正在游近中根,张开大口,露出利牙,朝中根头部咬来。中根惊惶间用左手一挡,只听得喀嚓一声,左下臂断落在土龙口中,水珠恰好赶到,拉住父亲后游至中土船左舷,将父亲托出水面。船上中土一把将中根拖入船舱,急取伤药撒在中根断臂处,用布裹住。中根已痛得昏了过去。
此时中根那条船已被和生用篙拉住,三条船并在一起,人都集中了,本该立即回去,却未见水珠上船,心中焦急,都举鱼叉眼瞧水中,伺机救助水珠,但不见水珠影踪。却见原来在水中盘旋吞食的土龙,突然骚动,四处乱窜,有两条突然蹿出水面,灰白色的腹部被齐胸剖开,鲜血淋漓,跌落水中之后,四脚朝天,不再动弹。接着土龙不断跳跃,不断被剖腹而死,水面一片血色。和生等人在船上都看得呆了,无不惊讶,不知水下又有什么怪物,这么厉害,十几条土龙,不到一顿饭工夫,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大伙担心不明怪物出水伤人,正想回船逃命,却见剩余的两条土龙朝三船游来,而后面却紧跟一人,正是水珠。
船上兴根、中土、和生都紧握鱼叉朝土龙刺去,但伤不了土龙。却见水珠手握着一把短短的带钩的尖刀,迅速追上,到一条土龙身边,一个转身钻入水中,只见这条土龙突然一张口,一个急翻身,水面冒出一股血水,腹剖肠流而死。剩下最后一条,此时恰好躲在和生与兴根二船之间,不能动弹。兴根看得真切,将手中鱼叉竭力朝土龙头部扎去,恰好插入其眼睛。土龙痛极,将头一甩,一股大力,将兴根连叉带人摔向空中,落在离船数尺水中。幸好此时湖中已无其他土龙,兴根翻身游回船边上船。此时这条土龙也被水珠从水下用神钩将其剖腹致死。水珠接着上了中土的船,忙到舱中看望父亲。
这时中根已经苏醒,和生又取药使中根服下,一面命中土、兴根等回船返家,一面对中根道:“你家水珠人小胆大,十几条土龙全被他杀死,将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活了五十多岁,还没见过有如此胆魄和功夫的人哩!”又问水珠道:“你这身本事莫非是奇叔教的?”水珠不敢露出底细,只道:“土龙伤我父亲,我恨极不怕死,幸好没被土龙吞吃。”和生点点头,不再说话,就命回船。水珠道:“且慢一步,我还有事。”说毕转身跳入湖中,将已死的土龙一一从湖中捞起,掷入船中,共有十四条,随后共同返家。
水珠扶父亲到家,飘飘见中根受伤不轻,细心照看。水珠将土龙皮甲尽行剥下,洗净晒干,送兴根、中土家各两张,余交母亲收藏。过了将近三月,中根伤口虽然愈合,但左小臂已失,成了残废,只能用右手劳动。好在飘飘健壮,夫妻二人开坡种地,也可温饱。而水珠下湖捕鱼,能力早已超过其父,故生活不愁。水珠经湖中屠龙之后,岛上老小无人不敬,齐称水珠为小英雄。水珠少年老成,从不骄傲,少言寡语,勤奋操劳,孝顺父母,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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