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荒子这人生来懒惰,但却十分的嘴馋,昨天晚上下了一晚上的大雪,整个刘家镇的远山近树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之下,这正是套兔子的最佳时机,所以三荒子起了一个大早,在山上下了二十几个兔子套,就等着明天天亮的时候,到山上搜寻一番,若是能收获一两只,边可以拿回家剥皮褪毛的炖上一锅,就上二两白酒,好好的拉拉馋。
于是当晚在院子里帮忙守灵的时候,他心不在焉,一直琢磨着明天早上到底会收获几只兔子。他也听人说了,昨天晚上的时候,镇子里西南的荒甸子里传来了野狼的叫声。他更担心那些被套住的兔子会被觅食的野狼叼走。
而镇子里这几天,有几个年幼的孩子得了感冒,大夫刘振刚东家打针,西家开药的忙活了一整天,身子十分的疲惫,坐在灵棚前的小板凳上,守着面前的火盆,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而就在这个时候,仍旧在西南的方向,隐约的传来了几声呜呜的鸣叫。三荒子一下子听见,连忙坐直了腰身,竖起了耳朵。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呜呜的鸣叫声又响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听起来距离这里也很远,但三荒子却可以分辨的出来,这正是他担心的野狼的叫声。于是他连忙伸手推了推坐在一旁犯迷糊的刘振刚,
“刘大夫,刘大夫,你快听听,这是什么动静?”
刘大夫被他推醒,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坐起了身,慌乱的问三荒子,
“咋的啦咋的啦……”
“刘大夫,你听听,这是不是野狼在叫唤?”
听三荒子这么一说,刘振刚也伸长了脖子听了听,果然,那声音又响了几声。他对三荒子说,
“狼叫唤,这有啥稀奇的,院子里人这么多,野狼也不敢进院,你怕个啥……”
三荒子想了想,倒也是,虽然这宅院在刘家镇的最西面,西南的方向便是那片荒草甸子,家里在办事情,里里外外的都是人,想必那野狼也不敢轻易的进了院子,再说这么多年以来,每年的冬天下雪的夜晚都会听见狼的叫唤,也早该见怪不怪了,于是他在一旁拿出几张草纸,扔在面前的火盆里,火焰呼啦的一下又燃了起来,他伸出两手,在火上面烤了烤,又吞进了袖子里,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打算迷迷糊糊的睡上一会儿。
可他刚把眼睛闭上,那阵呜呜的狼叫声又响了起来,可这次与上次不同,声音已经很近,听上去就在院子西面的栅栏墙外……
听到野狼叫唤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已经来到了院子西南的栅栏墙外,三荒子的心里一惊,连忙再次坐直腰身,侧起耳朵仔细的听着,可那声音却又不见了。
这时候,院子外面已经几乎没有人了,只剩下一些妇女,还在屋子里叮叮当当的准备着明天下葬之后招待村子里来帮忙的那些吊唁的人的饭菜。屋子里点着煤油灯和蜡烛,灯光昏黄,从窗子里投射出来。而灵棚前的那个火盆,火焰呼呼啦啦的燃烧着,院子里的一切阴影,便随着火焰来回的晃动。
虽然三荒子平时里经常一个人上山打些野兔,而实际上他的胆子却并不大,尤其眼前的刘振刚此时已经迷迷糊糊的睡着,而那野狼的声音又如此之近,他突然感到一丝凉意顺着后背袭来,浑身不禁打了个冷颤,感到有些害怕。
于是他又伸手推了推他对面的刘振刚,刘振刚的确有些疲惫,他摇晃了好几下,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不耐烦地对三荒子说道,
“你这又是要干啥呀,让我好好的迷糊一觉不行吗……”
但毕竟刘振刚比三荒子年纪大上一些,即便是白天里的疲惫让他坐在这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醒来之后,仍不忘伸手端起放在一旁的油瓶,往长明灯的灯的碗里添了一点儿灯油,又拿起旁边的一根细铁丝,挑了挑灯芯。灯火比刚才明亮了许多,来回的摇曳了几下。
三荒子对刘振刚说,
“刘大夫,我总觉得不对劲,咋感觉这野狼好像就要进院子了呢……”
听他这么一说,刘振刚也竖起耳朵听了听,但仍旧和刚才一样,并没有听到什么异样的动静,看着眼前的三荒子脸上惊恐的样子,便打趣的对他说道,
“要是进院子也第一个先把你叼走,你套走那么多兔子,跟山上的野狼抢饭吃,它还不来找你报复吗?”
可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旁躺在门板上的早已冰凉棒硬的老二媳妇发出了哼的一声。这一声虽然不大,但却特别的清晰,刘振刚和三荒子都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猛的一惊,连忙的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闪身,慌乱之中,差点踢翻了地上烧纸的火盆。
可当他们壮着胆子朝灵棚下的门板看去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那具尸身仍旧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三荒子原本胆子就小,听到了这样的动静,不禁抬起头,满脸惊恐的看着刘振刚哆里哆嗦的问道,
“刘大夫,你是不是也听见……听见啥了……不会是……不会是诈尸了吧……”
听上了年纪的老人讲过,说有些人死去之后,怨气过重,并不愿意离开人世,所以在三天停尸的时候,尸体会在三更半夜里的时候猛的坐起来。更邪乎的,甚至有的会跳出灵棚,掐住守灵人的脖子,活活的勒死。而一般的尸体都不会平白无故的诈尸,只有一些通灵的动物比如黑色的猫狗不小心接触到尸体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一般家里发生了丧事,在院子里停尸的时候,会讲那些淘气的猫狗拴起来,免得他们误闯了灵棚,惊扰了尸首。而老二家向来没有养猫,只有一条胆小的黑狗一直拴在院子西面的仓房里,趴在地上一声不吭。这三更半夜的,他们俩都清楚的听到了一声哼哼,怎能不令他们感到害怕。
可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老二媳妇的尸身四平八稳的躺在门板上,一动不动。那盏长明灯的火苗,随着他们猛的站起身带来的风跳动了几下之后,也慢慢的平稳了下来,火焰直挺挺的向上,冒出一缕淡淡的黑烟。
“不会是咱俩都听错了吧,肯定是别的声音,这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诈尸,哪有那么邪乎……”
刘振刚对三荒子说道。其实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在给自己壮胆。不过转念又一想,赵六姑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风水先生,擅长五行八卦,据说能通阴阳。别人家的红白喜事,阴阳风水都能看得十分的明白,轮到自己家里办白事,当然是不可能发生那些邪门歪道事情的。想到这儿,他们多少也放了点宽心,便慢慢的又坐了回去,拿起一旁的草纸,一边扔进火盆里,一边小声的叨念,
“老二媳妇呀,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何况平日里和你们家老二都相处得不错,今天我们俩是给你守灵,你可得好好的,别吓唬咱们呀……”
可他的话音未落,突然西面的院墙处,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西面院墙十分低矮,前些年的时候,紧贴着院墙外面栽种了一些低矮的枣树,枣树的枝桠嶙峋,互相盘根交错着,便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栅栏墙。冬天的时候,老树的枝叶已经干枯,而这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便是从那边传来,要是有什么东西,硬是从中穿过。
还没等三荒子和刘振刚缓过神来,只见黑影一闪,一个狼狗一般大的东西,瞪着两只闪着荧荧绿光的眼睛,猛的跳进了院子里来,院子原本就不大,那东西就离刘振刚和三荒子守着的这个灵棚不到十几步之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把刘振刚和三荒子吓坏了,连忙站起身来,不约而同的惊呼道,
“唉呀妈呀,野狼进院了……”
每年的冬天,有些野狼饿的急了,也许会跳进一些人家的院子里,趁人不备的时候,叼走一些鸡鸭鹅等等家禽。但这毕竟是极其稀少的事情,尤其此刻,院子里正在办着白事,屋子里到处都是人,院子里也挂着几盏白纸糊的灯笼,灵棚前还点着一个火盆,一个院子照的都十分的明亮,可没想到这匹野狼却如此大胆,竟然公然的跳进了院子里来。一时间吓得刘振刚和三荒子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那匹野狼就站在原地,夹着尾巴,微微的低着头,下额向前伸起,两只眼睛闪着莹莹的绿光,嘴巴微微的张着,露出尖锐的狼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呼噜的声响,样子十分的凶恶。越是这样,三荒子和刘振刚却越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激恼了前面这批野狼。
而此刻,屋子里的那些妇女,正叮叮当当的切着酸菜干着活,一些白天里忙活了半天累得够呛的男人们,也都东倒西歪的躺在炕上,和衣而卧,闭目养神。完全没有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于是那匹野狼便和三荒子与刘振刚就这样对视着,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因此而凝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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