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姑摸了摸老二的脉象,发现没有一丁点儿的异样,但却可以分明的看得出来,她的儿子老二的脸上已经没了一丁点儿的血色,呼吸也变得极其微弱,于是她让淑芳赶紧带她去看看老二吐出来的血。
淑芳领着赵六姑来到外屋,刚才用来给老二擦脸上和身上的血的那条毛巾就扔在铁盆里用水泡着。水已经变成了鲜红的颜色,毛巾上仍可以清楚的看到有大片的血污,那血是暗红色的,甚至有些发黑。赵六姑提着鼻子闻了闻,水盆里飘起一股腥臭的味道,十分的难闻。赵六姑又弯下身子仔细的在盆里看了看,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异样。赵六姑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刘老二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虽然看上去仿佛就像是熟睡一般,可却一直无法清醒过来。而眼下又开始吐血,这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见赵六姑唉声叹气的样子,淑芳的心里更没了底,和赵六姑一起回到屋子里坐在老二的身边,看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伸手抹起了眼泪,小声的呜呜哭了起来。
赵六姑拿过旱烟笸箩,装了一袋烟,用洋火点着,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的压抑。
淑芳的心里难过,原本以为自己找了一个好的人家,却没想到,还没等过门儿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简直如天塌了一般,看来自己果真是命苦,命里注定孤苦伶仃。
看她哭得如此伤心,小七慢慢的来到她的身边,伸手拉着她的衣襟,轻声的对她说,
“淑芳姑,别哭了,我爹只是走了,等他回来就好了,别哭了啊……别哭了……”
赵六姑正在抽烟,听小七这么一说便一愣,连忙把嘴里的烟袋杆儿拿了下来,在炕墙上敲了敲,敲掉里面的烟灰,摆手让小七过来。
小七听话的走到赵六姑的身旁,赵六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轻声问他,
“孩子,你刚才说啥?你看见你爹走了?他去哪儿了?啥时候走的?”
小七伸手指了指西南的方向,对他的奶奶赵六姑说道,
“前两天的晚上走的,往西南走了,走的慢慢悠悠的……我亲眼看见的,我招呼他,可是他就是不理我……”
听他这么一说,赵六姑慢慢的放开拉着他胳膊的手,抬头看了看院子外面。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这是个晴朗的夜晚,万里无云,今晚虽然没有月亮,但那些星星却显得格外的明亮。在星光的映衬下,院子里的一切显露出模糊的痕迹。在这样的夜晚里,仿佛一切都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游离,整个世界是安静的,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得见远山近树在窃窃私语。
听小七这么一说,赵六姑陷入了沉思。他心里清楚,这是因为小七有阴阳眼,可以看到游魂野鬼和人的魂魄。他之所以说看到了他爹刘老二往西南的方向走了,看到的一定就是刘老二的魂魄,如此说来刘老二是丢了魂儿,所以摸他的脉象来看,他的身体没什么大的异样,但无论如何却不肯醒来。
人都有三魂七魄,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三魂七魄对于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凡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但赵六姑是通晓五行阴阳的风水先生,她心里自然清楚,这三魂指的分别是“胎光、爽灵、幽精”。
“胎光”t之魂是指人的太清阳和之气,属于天。胎光之魂主生命,久居人身则可使人神清气爽,益寿延年,胎光之魂源于母体,与生俱来,随人的生命消逝而离开,有的人看似活着,但却不能言不能语,神情呆滞,便是失去了“胎光”之魂。
“爽灵”之魂指人的阴气之变,属于五行。爽灵之魂主财禄,能使明气制阳,使人机谋万物,劳役百神,生祸若害,它决定了人的智慧、能力,源于父体。有的人疯疯癫癫,举止怪异,或者愚笨傻残,就是失去了“爽灵”之魂。
而这“幽精”之魂,主灾衰,使人好色嗜欲,整日沉溺在秽乱之思想之中,耗损精华,神气缺少,肾气不足,脾胃五脉不通,失去了“幽精”之魂的人,时日久了,就会变得面色蜡黄,形容呆滞,精气空乏,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轻则大小便不能自禁,重则日渐消瘦,干枯致死。
而所谓的“七魄”,分别叫做“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
七魄就是人身的血,第一就是眼睛的血,眼睛的血是涩的;第二就是耳朵的血,耳朵的血是冷的,且不容易凝固;第三就是鼻子的血,鼻子的血是咸的;第四就是舌头的血,舌头的血是甜的;第五就是身体的血,身体的血是热的,比较容易凝固。
前五项为五根的血,分别是眼、耳、鼻、舌、身等五根,五根以外就是脏腑内脏之血,人的脏腑分成红内脏和白内脏,红内脏就是心脏、肺和肝等,白内脏就是胃、大肠和小肠等,红内脏的血是腥的,白内脏的血是臭的。
所以七魄也掌控着人的“喜、怒、哀、惧、爱、恶、欲”,生存于物质中,随肉身消逝而散尽。人死之后,三魂离开肉身,飘荡于五行之外,而七魄随着肉身死亡散去,又会随着新生命的诞生而重新产生。头七之后,三魂堕入地府,受阴曹分配投胎,投入新的身体之内,与“七魄”融合,三魂七魄聚齐,才是一个完整正常的人。
而眼下,赵六姑听小七这么一说心里就一下子明白了。老二是失了三魂,七魄却都还在,所以看起来好似睡着一般没什么异样,但人却不能醒来。
也是这阵子家里接连发生诡异的事情,让赵六姑心里十分的焦虑,一时之间当局者迷,直到现在小七的一番话无意间提醒了她,才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但这么一想,赵六姑便更加担心了,因为她清楚,人的“三魂”要是离开肉身太久,与“七魄”分离的时日太多,就会无法再回来,到时候肉身会腐烂,七魄也会散去,人就会就此死去,再无生还的可能。
想到这些,她不禁又叹了一口气,看来要想让老二能醒过来,要抓紧找回他离开身体的三魂,再也不能耽搁了。
虽然赵六姑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阴阳风水先生,经她的手里给人看好的事儿也已经不计其数,但一来是眼下的是自己的儿子刘老二,俗话说“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柄”,二来眼下老二是三魂尽失,找回的难度极大。看到赵六姑叹气,淑芳便更加的担心了,但她却也不敢多问些什么,就只能继续偷偷的抹起了眼泪。
过了一阵子,淑芳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起身搬来了被褥铺在了炕上。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虽然她和赵六姑心里有事儿都无法睡着,但小七和小囡两个孩子也总该睡觉了。
小七和小囡也从大人的脸色上看得出来家里的气氛十分的压抑,便也都乖巧的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睡觉了。淑芳和赵六姑仍旧坐在老二的身边,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到了三更半夜。
赵六姑慢慢的从炕上爬了下来,来到屋子西面角落里的那口柜子旁,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了一阵,找出几柱香,兜里揣上许些了洋火,转身出了屋子,往院子里西北面的那棵老槐树下走了过去。
那棵槐树下有一个两尺高的小庙,里面供奉着一些神灵,这么些年以来,除了初一十五要给庙里的神灵上供敬香之外,但凡遇上什么令赵六姑为难的事情,她也都会来烧香,祈求神灵的指引。
但像今晚这样三更半夜的来烧香,倒是头一回。也是赵六姑已经心慌意乱,再也无法等到天亮了。
点燃三炷香,插在小庙门前的装满了五谷粮的香炉碗里,赵六姑双膝跪倒,身子向前伏下去,贴着地面,双手向前伸直,这是最重的叩拜大礼。
赵六姑在心里不住的叨念,
“神灵在上,弟子赵老六叩拜。想我这大半辈子,知天命,尽人事,虽不敢自诩功德,但想也没做过亏心之事。如今我的儿子遭难,弟子知道这是天命注定,但求神佛看在弟子多年虔诚供奉,网开一面,留下老二一命,弟子愿以命换命,只求我的儿子能魂归七魄……”
赵六姑在心里不住的叨念,眼前的那三炷香闪着红色的火亮,慢慢的燃烧着,今晚无风,香烟竖直的向上升起,最终消散在这漆黑又寂静的黑夜之中。
过了一会,赵六姑慢慢的抬起了头,双手撑着地面,缓缓的站起了身。毕竟年近六旬,跪拜了这么长的时间,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些酸痛。
纲要转回身往仓房的方向走,突然,隐约的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真的问心无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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