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淑芳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刘老二也曾来过几次他的家里,从刘家镇出发,沿着西北山坡的那条官道一直向北,大约有个二三十里路,就到了淑芳的家。一路上几乎没有岔道,所以即便想走错路都很难。
可眼下的这片树林让刘老二觉得又陌生又熟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刘老二清楚的记得淑芳家的附近的确有一片树林,穿过这片树林就到了。而之所以说陌生,在刘老二的记忆中这片树林很小,别说是赶着马车,就是徒步走,没一会儿的功夫也可以穿过去。可眼下人们已经走了好一阵子,这片树林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更何况刘老二的记忆中树林里从没有过荒坟。
刘老二站在高处四外的张望,发现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又有一处荒坟。这座荒坟以之前的那座极为的相似,坟包上长着几株杂草,坟头光秃秃,看上去年头已久远。而就在荒坟的旁边,仍旧蹲着两个人,一大一小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女。
这对母女的穿着打扮与刚才看到的一般不二,她们都低着头,背对着刘老二的方向,一声不吭的烧着纸钱。
纸钱冒着青烟,呼呼啦啦的跳动着火焰,一些纸灰升上了半空,随风飘散,烧纸的味道便在空中弥漫开来。
那几个赶大车的把式当然也看见了眼前的一切,想想刚才看到的那座荒坟,都不禁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在这荒山野岭,有一片走不出去的树林,竟然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两座荒坟,甚至还有一模一样的两对母女在烧着纸钱,这怎能不让人心生恐惧?
不过幸好现在是响晴的白日,太阳已渐渐的升上了天空,眼前的一切都已被照亮,人们都在心里劝慰自己,那些鬼魅白天是不敢出来的,所以不必害怕。
不管怎样,今天是刘老二成亲的大喜日子,淑芳那边已经躺在家里,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虽然眼前的一切看起来有些怪异,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于是刘老二带着这些人,壮着胆子继续向前走,人们目不旁视,尽量不看路边这诡异的一切。
果然如人们所料,就当大家伙小心翼翼的经过那座荒坟的时候,那对母女仍旧低着头,默默的烧着纸钱,并不搭理迎亲的车队,仿佛他们生于两个世界,相互平行互不干扰。
几个赶车的把式心里害怕,便快马加鞭,那几匹拉车的高头大马蹬开四蹄,顺着树林间的大路狂奔了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一时间烟尘四起。
跑了好一阵子,这才缓过神来,领头的那个车把式连忙拉住缰绳,那匹大马咴咴的叫了一声,停住了脚步。早把车上那几个吹着唢呐,敲着牛皮鼓的人颠簸的七荤八素。见马车终于停了,都连滚带爬的跳下车来,有的扶住路边的小树,有的蹲在地上哇哇的干呕,折腾了好半天。
缓过神来的人们,这才发现,这一阵狂奔之后,竟然跑出了那片树林,前面不远便是一处村落,刘老二认得出来,这正是淑芳家的那个村子,看来又跑出了那片诡异的树林。
刘老二壮着胆子回头看去,那片树林还在,浓绿的有些发黑,原本惬意的林荫小路此刻看上去有些暗淡阴沉。刚才一阵狂奔扬起的尘土还在四处的飘荡,朦朦胧胧的好似迷雾一般。
此刻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得赶紧赶路了,不然会耽误了拜堂的时辰。于是人们再次爬上马车,挥动手里的马鞭,顺路往淑芳的家里走去。
按照这一带的风俗,男女成亲的时候,男方要多带几辆马车,因为女方要有一些亲属跟着去男方的家里,称之为“送亲”。当然,女方送亲的人不能太多,只能去一些直近的亲属。但也不能太少,显得女方家里人缘不好。
所以刘老二才赶来了几辆马车,可到了淑芳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并没有别人,只有淑芳她娘,以及那个做主的姨娘。
按照平时的风俗,嫁女儿的时候亲生的父母是不能去送亲的,那么如此说来,也只剩她的姨娘了。此刻的淑芳已经梳洗打扮完毕,穿着一件大红的褂子,头发梳的锃亮,插着一根银簪子。上午的阳光顺着窗子照射进来,那根银簪子闪闪发亮。
刘老二先请淑芳的母亲坐在炕上,单膝跪地的倒身下拜,改口叫娘。又从车上拿下来四盒礼品以及一些准备好的绸缎聘礼。
仪式完成之后,便可以出发敢问刘家镇了。柯淑芳的姨娘却也不跟着去送亲,那么只剩下淑芳一个人了。刘老二觉得有些尴尬,这样的场面未免有些寒酸,他担心淑芳会因此而感到难过,可悄悄看她的脸的时候,却发现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仿佛这一切并不重要。
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耽搁,刘老二接过淑芳手里挎着的包袱,以及用红绸子包裹好的“聚宝盆”,搀扶着她上了车。
辞别了树芳的母亲和姨娘,这把是挥动马鞭掉头往回走,出了村子不远,便又来到了那片树林跟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人们都心有余悸,可不管怎样,总得穿过这片树林。所以大家伙便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可说来奇怪,进了树林没往前走几步,就来到了树林的尽头,出了这片树林眼前仍是来时的那条官道,官道宽阔,两边高树成荫,枝头的鸟儿欢唱,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照射进来,摇晃着斑驳的树影,好一幅良辰美景,感到十分的惬意。
这雨来时那恐怖的一幕幕场景简直是天壤之别,打头那辆车上,滴滴答答的吹起了唢呐,咚咚地敲起了鼓来。人们很快便忘记了来时的惊悚,一路欢唱着,往回走去。
两家相隔甚远,女方又没有亲属来送亲,所以按照规矩,要把淑芳先接到媒人王兰花的家里,在从王兰花的家里遮上盖头,老二在院门外准备了花轿。几个身强力壮的保安队员穿着大红的衣裤,赤着上身,抬着花轿。
那几个在马车上吹唢呐敲鼓的人通通的下了车,走在花轿的前面。刘老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帽插双花,十字披红的在前面引路。
刘老二是刘家镇的保安队长,又是赵村长的外甥,十里八村有名的阴阳先生赵六姑的儿子,他娶媳妇当然是一件大事,所以沿途上到处都是围观的百姓。一些顽皮的孩子嘻嘻哈哈的跟在花轿后面乱跑,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刘家镇这几年以来很少有如此热闹的事情,更何况前阵子发生了极其命案,整个镇子里人心慌慌,气氛极为的低沉。好不容易有了一件喜事,人们自然都为之高兴。人们都说办了一场喜事,再加上过一阵子就是秋收,冲冲刘家镇的晦气,会有一个丰收的年景,也给人们带来好运。
迎亲的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抬着花轿来到了赵六姑家的门前。此刻赵六姑的家里也装潢一新,屋里屋外到处都挂着大红的绸缎,院子里更是热气腾腾,前来帮忙的人们,早已准备好了款待亲友的饭菜。
赵村长是刘老二的本家大舅,谁家有个娶亲的大喜事儿都由他来主持,可今天却不同,他作为男方家的长辈,况且赵六姑又是寡身一人,所以他要坐在正堂,和赵六姑一起接受新娘子的跪拜。于是这个重任便落到了老郑的身上。
老郑的确是个靠谱的人,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张罗得井井有条。花轿来到院门口的时候停住,门口早已摆放好了鞭炮,老郑一声另下,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点燃了鞭炮的引信,鞭炮叮叮当当的响起,震耳欲聋,格外的热闹。
可就在这个时候,抬轿的那几个保安队员,突然听见花轿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花轿里坐的是新娘子淑芳,即便是听见了里面有异样的动静,这几个抬轿的保安队员也不能轻易的掀开轿帘查看,这样会坏了迎亲的规矩。于是有人连忙告诉了前面的刘老二。
鞭炮的响声太大,所以刘老二并没有听见花轿里的叫声。听保安队员一说,吓了一跳,连忙跳下马来三步两步的来到花轿的面前,伸手掀开轿帘。
这才发现,坐在花轿里的淑芳,双手捂着头身体蜷缩着正在瑟瑟发抖。刘老二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连忙伸手抱着她的肩膀,低声的问道,
“淑芳,你这是咋啦……”
而这个时候,鞭炮的响声停止,一阵微风吹来,把空气中弥漫着的火药的味道也渐渐的吹散,淑芳这才慢慢的坐起身,放开抱着头的双手,好似已缓过神来。
隔着大红的盖头,刘老二看不见淑芳的脸,只听见她低声的说,
“没事了,没事了……刚才有点不舒服……”
或许是刚才鞭炮的响声太大,淑芳有些害怕,既然现在没事了,自然也不必再担心。于是刘老二转身来到了远门前,老郑亮亮嗓子,大声的吆喝道,
“新娘子下轿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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