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太离奇太诡异了,让小七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其实他知道眼前发生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甚至可以隐约的想起,就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丁桂兰领着他回家的路上,遇上了喝的醉醺醺的三荒子;记得是自己为了救丁桂兰咬了三荒子的大腿儿被推到摔破了额头。但即便这是一场梦,也的确太真实了,真实的让小七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醒来。
他只有七岁,但在这场梦里,他竟然纠结了起来,他发现正是自己一步步的走向那个自称是自己的“娘”的女人,才让那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漫天的大火把整个刘家镇烧毁。如果自己不扑向“娘”的怀抱,而是停在东山头上,可能刘家镇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
但不管怎样,却永远无法承受亲生母亲怀抱的诱惑,那是在他这仅仅有七年的生命里,从没感受过的。
“嘿嘿嘿,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嘿嘿嘿……”
小七在半梦半醒之间,清楚的听到就在丁桂兰家院门的外面有人在自言自语的唱唱咧咧。不用问,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一定是李文学。
不过也正是李文学的声音,把小七一下子拉倒现实中来,他慢慢的睁开眼睛醒来,屋子里也是一片昏暗。
外面刮着一阵阵夜风,发出嗖嗖的响声,小七感觉有点冷,坐起身往外张望的时候,才发现虽然外面仍旧是黑夜,但却映衬出白色的光芒。
下雪了……
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院子里早已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虽然天上的乌云遮挡住了弯弯的月亮,但地上的雪光仍旧勉强的把夜晚映照成模糊的白色。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嘿嘿嘿……”
随着李文学疯疯癫癫的唱唱咧咧,还听到他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可以分辨的出,他已从丁桂兰家的门口路过,声音也渐渐的远去。
第二天一大早,刘家镇里所有的人们都被这场大雪惊呆,刚刚到了十月,还仅仅是秋天,地里的庄稼刚刚收了回来,就下起了这么大的雪,这在刘家镇百余年的历史里,是第一次。
有的人感到欣喜,说这场雪下的这么大,是“瑞雪兆丰年”,预示着来年必然会有个好的收成;可有的人却十分的担忧,说这是天呈异象,是灾星来临的前兆。
当然最担心的,是赵村长为首的刘家镇里的那些长辈,因为昨晚是十月初八,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刘家镇里百十来年都流传着一个传说,说十月初八是个邪门的日子。远古的时候在这一天,地府之门大开,无数的妖魔来到人间,死去的人们不计其数。于是这一天也是佛教的大涅磐日。
而在刘家镇里,曾有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提起的诅咒,也正是这个诅咒,让刘家镇多年以来,在这一天都不会有孩子出生。而如今天呈异象,难道是要有灾难来临?难道真的有孩子在十月初八这一天出生而不为人知?
不过不管怎样,也都是人们的猜测,事实上这仅仅是一场雪,并没有带来什么灾祸。
可这是孩子们的天堂,他们纷纷的跑上街面,打雪仗滚雪球,玩儿的不亦乐乎。
吃过了早饭之后,丁桂兰带着小七来到了刘老二的家里,昨天孩子磕破了头,总要跟他爹刘老二说一声,但当然,丁桂兰并没有提起三荒子。
这只是皮外伤,刘老二自然不会往心里去,见到小七也得着实没什么大碍,便笑着对丁桂兰说,
“男孩子,磕磕碰碰是避免不了的,越摔越结实,没事儿的,桂兰姐,你不必放在心上……”
正在这个时候,淑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丁桂兰来了,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
“哎哟哟,我当是多大的事儿?不就是小孩子擦破点皮吗?那也肯定是他太淘气了,自找的,大惊小怪的干啥?”
虽然之前的那些日子里,丁桂兰的温柔贤惠已被村子里的所有人看在眼里,丁桂兰也知道,在过门之前她特别的疼爱小七。
可现在她是小七的后娘,这一番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总让丁桂兰觉得有些不自在,丁桂兰抬起头,看了看她,发现他浑身上下的装束,也与往日大有不同。
之前的那些日子里,淑芳穿着朴素,大多数时间都扎着围裙,总是忙里忙外的干活儿。她一直妆容朴素,即便是没活计的时候,也仅仅是略施粉黛。
而眼前的淑芳,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的粉抹的煞白,嘴唇却涂得通红。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夹袄,上面金丝银线的绣着花朵,显得十分的华丽。再配上她一脸的浓妆,总透着一股妖媚的气息。
但丁桂兰却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这只是人家的事情,之前是没过门,现在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打扮成什么样别人也没资格多做评论。
丁桂兰原打算把小七留在家里,可小七却一直拉着她的衣角,躲在她的身后。
其实自从晓囡离开了家之后,丁桂兰一个人也特别的孤独,小七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特别喜欢他,也特别喜欢把小七带在身边。既然孩子不愿意回家,那也只好再带回自己的家住上几天。
离开了刘老二的家,刚走出门不远的时候,只见前面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丁桂兰见过,也一下子想了起来,正是昨天他去李文利杂货店的时候,看见从北边的大道往村部方向走的那辆。
赶车的仍是那个人,身上仍旧满是灰尘,显得十分的邋遢。脸上也布满了倦容,想必路途遥远,走得十分疲惫。
和昨天一样,车上铺着厚厚的被褥,被褥里躺着一个人。与丁桂兰和小七擦肩而过的时候,丁桂兰看到那个人的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青紫,想必是得了重病。
丁桂兰不尽站住脚,回头看去,因为他刚离开刘老二家不远,而这辆马车也正顺着路向西走,难道是要去刘老二家?
果然不出丁桂兰所料,那辆马车就停在了刘老二家的门口,赶车的那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院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阵,冲着里面喊道,
“请问这是赵六姑的家吗?”
刘老二正在院子里干活,见门口来了人,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上下打量这个人一番,
“你们是哪位?”
那个人冲着刘老二鞠了一躬,
“这就是赵六姑的家吧,我们是来找赵六姑的,有事相求啊?”
刘老二往他身后的车上看了看,看见了,那个躺着的人。不用多问,刘老二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别的村镇的,来找自己的母亲赵六姑看病的,这些年来这样的事不止一次的发生,总有十里八村的陌生人慕名的来找赵六姑看事。
刘老二冲她叹了一口气,说,
“是找我娘来看病的吧,不过不凑巧啊,你们来晚了,我娘她老人家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了啊,啥时候能回来啊……”
听刘老二说,赵六姑走了,那个人一时之间并没有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脸上立刻表现出焦急的神情,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车上的那个人,又转过脸问刘老二,
“哎呀,赵六姑走时候没说去哪么?我媳妇这病耽误不得啊,人家都说了,这病只能找赵六姑才能看啊……”
正在说话的功夫,淑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冲着门口的那个人大声的说到,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话都听不明白吗?都跟你说了人走了,就是死啦,人死了你明白吗?,三七都过完了还咋给你看病?”
刘老二伸手拦住了她,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这样的无理,又叹了一口气,对这个人说道,
“我娘她老人家已经去了,上个月走的,三七刚过完没几天,你真是来晚了,恐怕我们帮不了你了……还是另请高明吧……”
那个人听了,身子一下子瘫软,幸亏他靠着马车,所以才没有摔倒,眼泪哗的一下流淌出来,
“哎呀,那可咋办呀,我媳妇的命可咋办呀……”
这个时候,躺在车上的那个人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连忙止住悲声,转过脸去查看。又伸手从自己随身带的兜子里拿出一个瓶子,拧开盖子放到车上躺着的那个人的嘴边,喂她喝了一口水,那个人才渐渐的平稳了下来。看来她病的果然不轻。
既然赵六姑已经死了,他们扑了个空,但也毫无办法,也只能辞别的刘老二,调转车头,顺着来时的路往东走。
丁桂兰和小七正站在路边,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们都看在了眼里。想起死去的赵六姑,丁桂兰心里也再次的难过了起来。
而就当那个人赶着马车与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一直站在丁桂兰身后的小七却突然伸手指了指车上躺着的人,小声的说道,
“他是吸了阴气,鬼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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