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军按照丁桂兰的指引,到刘家镇的东街去找包画匠了,这一去时间很久,想必是在包画匠家里等着扎纸人。果然当太阳渐渐偏西的时候,张铁军肩上扛着那个纸人回到了丁桂兰家,当然他心里知道,指人这种东西,是不能拿进人家的院子的,便把它放在了院门口。
他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几个村里的妇女。刘家镇原本不大,这百十口子人相互都认识,张铁军是张陌生的脸,自然引起人们的注意。当人们看他去了丁桂兰家的时候,便暗地里议论纷纷,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那些多事儿的妇女便展开了丰富的想象,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平白无故的出入于一个寡妇的家里,自然会招人怀疑。有人便暗地里议论,说昨天刘老二还因为和丁桂兰之间的事情,跟淑芳大吵了一架,却没想到今天丁桂兰的家里又出现了另外的男人,这丁桂兰看上去老实巴交为人善良,暗地里却乱的很,想必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主儿。人们都喜欢添油加醋,于是风言风语的再次传播开来。
张铁军回到丁桂兰的屋子,丁桂兰已经做好了晚饭,不管事情怎样紧急,总要吃了饭才有精神。可张铁军心里着急,没有一丁点儿的胃口,连忙央求着小七,让小屈告诉他,接下来该怎样做才行。
小七站在窗子边上,向外望了望,外面的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现在是冬月之初,天上的月亮只有一弯,勉强的把外面的一切照成一片朦胧。
小七拿来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的写了一阵,张铁军凑到跟前去看看,也并没看懂写的是什么。当然,他没敢多问,小七写完之后将纸折叠起来交给了张铁军,交代张铁军,一会儿等到三更半夜的时候,带上三根洋火儿,扛上扎好的纸人,从丁桂兰家院子开始算,向南走一百七十三步,然后再往东走一百三十三步,会发现一棵柳树,把纸人放在柳树的脚下,再把刚才写好的这张纸条放在纸人的头顶,用三根洋火把纸人点燃,等纸燃尽之后,就可以转身回来了。
当然洋火只有三根,如果在阳火用光了之后,还不能点燃纸人,那就证明有诡异的事情发生,千万不能再坚持,头也不回的赶紧回来,否则会有性命之危。在整个的过程中,不管听见什么异样的响动都不能回头,有人招呼名字不能答应,跟任何人也不能说话。
听了小七的嘱咐,张铁军在心里一一的记下,之前他也听说过给人烧替身的事儿,而眼下小七交代的程序仿佛跟烧替身差不多少,但他记得小七说过,这在本质上和烧提升是有区别的。烧替身也好,不是烧替身也罢,只要能救活自己的媳妇儿,照做就行了。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当你期盼着它到来的时候,他总是步履缓慢。张铁军勉强的吃了一口饭,便一直等着小七说好的那个时辰。而此刻,他的媳妇儿就一直躺在炕上,虽然刚才丁桂兰给他喂了一点姜汤,但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任何的血色。
终于熬到了三更半夜的时候,张铁军抬头看了一眼小七,小七冲他点了点头,张铁军便连忙的走出院子,扛起那个纸人,按照小七的交代先往南再往东去了。
丁桂兰和小七在家里等着,屋子里点着煤油灯,映衬着橘黄色的光。小七借着灯光,翻看着手里的那本没字的书。
躺在炕上的张铁军的媳妇,一直跟来的时候一样,躺在炕上昏迷不醒。丁桂兰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地上的水盆前一下下的洗着衣服。
而张铁军,扛着那个扎好的纸人,怀里揣着小七教给他的东西,按照小七的指示,先向南走,又往东拐,认真的数着每一步,终于看到了小七说的那棵柳树。
那棵柳树长得并不大,只有碗口粗细,现在已进了初冬,柳树的叶子早已掉落了大半,只剩下瘦骨嶙峋的枝桠,在无力的低垂着。天上只有一弯月亮,把夜晚照得灰突突的,偶尔一阵夜风吹来,柳树的枝条摇晃了几下,便又安静的低下了头。
张铁军的心里十分的惦记自己的媳妇,为了能救自己的媳妇醒来,他当然心甘情愿的做任何事情,什么都豁得出去。不过这三更半夜的,孤身一人来到这荒郊野外,心里未免也有些慌乱。
他把手里的纸人放在那棵柳树的下面,又从怀里掏出那张小七写画了什么东西的纸放在了纸人的头顶之上。
手刚伸进怀里,打算去掏出那三根洋火,突然就听见西南的方向传来一阵呜呜的鸣叫。这叫声张铁军能听得出来,是野狼的声音,在他的老家每到冬天的夜晚,偶尔也会有野狼叫唤。
野狼的叫声并不大,听起来还很远,所以张铁军并没在意,而是伸手把那三根火柴掏了出来。
拿起其中的一根,撕拉的一下划着,眼前亮光一闪,火焰跳动,洋火燃烧了起来。夜色十分的昏暗,这洋火的光芒便显得十分的突兀,映照着张铁军的眼睛,有些刺眼。他的头不禁往旁边歪了一下,不敢正视着火光。
他蹲下身子,慢慢的伸出手,把这燃烧着的烟火往那只人的脚上触去,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人正在由远及近的往她身后走来,他刚要转回身去看,突然想起小七的嘱咐,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回头,不管谁喊自己的名字,都不能搭话。于是他不理会身后的动静,继续拿着洋火,打算去点那个纸人的脚。
“铁军……”
那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住了,有个女人喊他的名字,张铁军听了心里一愣,这声音自己十分的熟悉,正是自己的媳妇。那女人的声音就在张铁军的身后,他们离得十分的近,张铁军几乎都能听到她的呼吸。
她心里一惊,难道自己的媳妇病好了?可自己刚到这里,媳妇是怎么跟过来的?小七曾经嘱咐过自己,谁喊都不能回头,那个身后的真的是自己的媳妇儿还是有什么邪门的事情?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手里的那根洋火燃尽,火焰又跳动了两下,便熄灭了,冒出一缕青烟,最后一点火亮烫了一下张铁军的手指,他连忙抖了一下手。
随着洋火的熄灭,眼前的世界再一次变成了一片昏暗,身后的声音也一下子没了,只能听见偶尔风吹荒草的沙沙声响。
张铁军稳定了一下心神,直到今天自己来,一定要烧了这个纸人,这样才能救活自己的媳妇儿,虽然他还在纳闷儿,为什么刚才身后有那么熟悉的声音,但他仔细的想了想,可能是这阵子自己为了救媳妇儿心力憔悴,所以产生了幻觉。
于是他再次拿出一根洋火,哧啦的一声划着了,眼前的世界再一次光亮了起来,他稳定了一下心神,刚要弯下腰去,用洋火点那纸人的脚,却突然发现,接着洋火燃烧着的亮光,眼前的纸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张铁军并不认识,但不知为何,却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女人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梳着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垂在胸前,腰上扎着围裙,脸上却毫无表情,就那么低着头,直勾勾的看着蹲在地上仰面看她的张铁军。
两人四目相对,那个女人的眼神十分的空洞,张铁军只觉得心里忽悠的一下,仿佛一下子两脚蹬空,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一般。一时之间,头晕目眩,两个耳朵呜呜的鸣叫。
而此刻,张铁军的手,却已触碰到了那个女人的脚,手里的洋火把那女人的裤脚点燃,火腾的一下着了起来,呼啦啦的燃烧着,火焰顺着那女人的腿向上攀爬,很快便烧到了她的上身。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可把张铁军吓了一跳,他只是来烧着纸,人就他媳妇儿了,却从没想过眼前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被自己点着。他一下子慌乱了,一时之间忘了小七的嘱咐,顺手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就打算去拍打那女人身上的火焰。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风虽然不大,但却夹杂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张铁军瞬间感到了强烈的冷意,浑身上下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可眼前这熊熊燃烧的火焰,却一下子熄灭,眼前的世界再一次黑暗了下来。等张铁军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前面这棵柳树下,刚才那个浑身燃烧着的女人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自己扛来的纸人。
那个纸人并没有被自己点着,仍旧完好无损,被这股冷风吹得摇晃了两下。风很快就停了,一切仿佛并没有发生一般指人仍旧稳稳当当的靠在树下,而这时候,张铁军才发现,自己手里的洋火只剩下一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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