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心里有事儿,时间过得就越慢,“郑大力”回家吃了一口饭,换了一套衣服之后,便一直等着三更半夜这个时刻的来临。虽然他此次借着“郑大力”的肉身还阳,为的就是今天晚上,而当这最后的时刻,即将来临,他的心里还是特别的紧张。
好不容易熬到了时间,他迈步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朝天空上望去。天上挂着一弯月亮,虽然不太明亮,但也足以使“郑大力”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今晚天气特别的晴朗,一丝风都没有,也十分的暖和,自打过完年之后,大多数天气都是这样。相比往年的寒冷,倒是十分的反常。
若不是有这个诅咒,若不是有这场自古流传下来的灭顶之灾,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倒是一个特别美好的时候。有的时候,“郑大力”甚至想,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如果那场灾难并不存在,那么刘家镇乡仍旧是那个古朴的村庄,人们安居乐业,没有任何的烦恼,那将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走在街路之上,四周围特别安静,大多数人都已进入了梦乡,想必他们睡的都十分的踏实,因为他们心里并不知晓这件事,已经悄然的来临。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去面对的,“郑大力”迈步来到村部门口的时候,发现院门仍旧关着。他来到院门口,刚要扒在门缝往里面张望,
“啪……”
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郑大力”吓了一跳转回身看去,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个人的面貌看得十分的清楚。这个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有些花白,脸上满是沧桑的褶皱,他的身材不高,长得有些瘦小。这个人“郑大力”当然认得出来,正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李文学。
前阵子李文利是当着大家伙的面儿,带着李文学离开刘家镇的,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段时间,村子里还流传着对李文利兄弟俩的种种猜测。可后来这段时间,无论是在柳树沟,还是在村镇里“郑大力”不止一次的见到了李文学,而且他每次的出现,都是在十分关键的时刻。这张“郑大力”隐约的觉得,李文学不仅仅是个疯子,或许他的心里知道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或许他能看出来很多别人看不清的东西。
于是此刻,当李文学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郑大力”稳定了一下心神,压低的声音问李文学道,
“文学叔,你找我是有事吗?”
按照以往的惯例,每次李文学的出现,都会笑嘻嘻的叨咕着那句话,
“爬南山,上北坡,活人死,死人活”
而今天的李文学却有些反常,只见他眉头紧皱,眼睛却瞪得溜圆,看起来十分的紧张。他伸手抓住了“郑大力”的一只胳膊,拼命的摇着头,一边摇头,嘴里一边嘟囔着,
“别去,别去……”
“郑大力”发现,他这样一边叨咕着,眼角竟然闪出了泪花,看起来十分着急的样子。他回头看了看院门,又转回来对李文学说,
“文学叔,我得去,不然的话会出大事儿的,你松开我的手吧……”
可是李文学却拼命的摇头那只手抓得更紧了,嘴里又叨咕道,
“活人死,死人活……活人死,死人活……”
李文学如此的坚决,这让“郑大力”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心里琢磨着,难道李文学又知道了什么东西,所以才来阻止自己?于是他又压低声音问李文学道,
“文学叔,你是知道些啥?你跟我说说……”
可是李文学却一直摇着头,嘴里仍旧叨咕的那句话。
正在这个时候,院门咯吱的一声响了,赵满山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抬头问道,
“兄弟,是你来了吗?快进来,快进来……”
赵满山的话音未落,原本还用力的抓着“郑大力”胳膊的李文学,却啊的一下跳了起来,松开了手,双手抱着脑袋,三串两跳的向西面跑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没了踪影。
李文学这怪异的表现,完全出乎了“郑大力”的意料,可院门里,赵满山还在焦急的召唤着他,他索性转回脸,迈步进了村部的院子。
院子里竖着一根高竿,上面挂着一盏破旧的灯笼,勉强的把院子里照亮,中间的位置仍旧摆着那张桌子、铁皮桶和那个大号的水缸。而就在这三样东西的一圈,摆了几堆干柴,那些柴禾都竖着架在一起,像是过年的晚上,家家户户院子里将要点起的篝火。
这张桌子上并不像之前看到的那样,放着破旧的毛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笔墨。
旁边放着那两本书,一本正是那《金锁玉关》,另外一本就是那本无字的书。而那个大号水缸表面漂浮着的那块木板上,放着那个赵六姑留下来的罗盘。罗盘的表面是铜的,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表面上除了那根指针之外,仍旧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字样。
没想到赵满山早已把院子的一切都布置好,而至于这几堆干柴,以及那几样东西的摆放位置,到底有什么说法说道,“郑大力”却一点都不知道。他抬头问赵满山,
“我该做点啥?”
赵满山看了看“郑大力”,指了指一旁的那个水缸,
“你是十月初七亥时生的,命里属水,又生在至阳之时,是阳水之命,别的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跳进那个水缸里,手里捧着那个罗盘,剩下的事我来做……”
“郑大力”点了点头,既然自己不懂,该怎么办才好,一切就应该听赵满山的才对。他来到水缸的旁边,双手扶住缸沿儿,一跃身跳到水缸里。水缸里原本装着满满当当的水,他跳进之后,那些水稀里哗啦的,溢出来了一半。水面上飘着的那个小木板,来回的摇晃了几下,“郑大力”伸手抓起木板上的那个罗盘,用双手托着,抬头看着赵满山说,
“是这样吗?”
赵满山点了点头,伸手把那个漂浮着的小木板拿了出来,扔到了一边,
“对,就是这样,你就在这里站着,一切听我指挥,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是假的,你就抓着这个罗盘,千万别撒手,也别离开水缸就行了……”
听他这么一嘱咐,“郑大力”反倒有些紧张了起来,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只能听从赵满山的安排。赵满山嘱咐完了,转过脸,朝那张桌子后面走去。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郑大力”借着暗淡的月色,隐约的看到赵满山的嘴角划过一丝冰冷的笑容,这让他感到浑身一颤,心里一惊。
他想起了,在自己那场噩梦之中,曾经看到那个穷凶极恶的马王爷,亲手掐死的那个原本放在方桌上的孩子,就是按在了这个水缸之中,水缸里的水后来竟然变成了黑色,而如今自己也如同那个孩子一样浸泡在来水缸里,而这样会不会如同那个孩子一般,有着悲惨的下场?为什么赵满山的仪式与那穷凶极恶的马王爷,却有着相同之处?
这个时候,赵满山已经划着了洋火,点着了放在桌子上的两根蜡烛,而与此同时,院子里高竿上的那个灯笼却突然的熄灭了,除了天上的月亮之外,整个院子里的唯一能照明的,就只剩下那两个蜡烛了。
蜡烛的火苗并不大,来来回回的摇曳着,在赵满山身后,投射出他的影子,也跟着来回的摇晃。赵满山不慌不忙,拿出了那本没有字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毛笔,在砚台上蘸了一些墨汁,轻轻的伏下身子,在那页纸上来回的写画着。
站在水缸里,手捧着罗盘的“郑大力”伸长了脖子,打算看看他画的是什么,可毕竟院子里的光线太暗淡了,他无法看清。而就在这个时候,院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声音十分的急切,像是有谁有着什么样着急的事情。
“郑大力”转过脸,循声望去,又转回脸,看看前面正在写画着的赵满山,可赵满山仍旧聚精会神,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并没有听到那种敲门声。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这让“郑大力”感到心里一阵阵的震颤,一丝不安油然而生,他试探着,低声的对赵满山说,
“有人敲门,不会是有啥急事吧……”
可赵满山仍旧一声不吭。
很快,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终于把这幅画画完了。挺直的身子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院门口敲门的声音也随之不见了。“郑大力”眉头紧皱,满腹的惊奇,可看着赵满山脸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想必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于是也不便多言。
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赵满山又拿起了那本《金锁玉关》,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那个铁桶的旁边,慢慢的蹲下身子。左手拿着那本书,右手轻轻的扯着书的封面,刺啦的一声,竟然把它撕扯了下来,然后一挥手,扔进了眼前的铁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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