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4年初春,日本军队由于在亚洲的战线越拉越长。加之其主力部队被中国的人民战争拖了七年之久,兵员和物资极度匮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将过去法律规定不许当兵的“二等公民”朝鲜人也征召入伍,充当他们的炮灰。但不管他们采取什么措施,都不能扭转其在各战场战况日益恶化的局面。
许有年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又被日本人调回北平,并被委任为马家堡车站站长。比起保定车站,马家堡车站只是一个小站,连站长算上,才只有五个职员。但是,这个小站在日本人眼里却是一个极重要的战略要地,它地处丰台和永定门之间,在当时,北平南来北往的大多数列车,都要经过这个小站,而日军的很多重要军用物资都要在马家堡车站停靠、装卸。所以,在兵员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日本人还是在马家堡车站配备了一个中队的伪军来担任警备任务。
马家堡车站的前任站长是个日本人,叫须藤俊吉。此人长着两片厚厚的嘴唇和大大的眼睛,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此人属忠厚老实型,其实他内心却十分狡猾和残忍。他现已被调至唐山的一个大站任副站长。这天,须藤俊吉在和许有年交接完工作后,对许有年说道:“听说你也是伊藤老师的学生,那,我就是你的师兄了。我还听说你在保定时救过渡边大佐的命,看在伊藤老师和渡边学长的面上我给你一个忠告:在马家堡车站当站长,你就是睡着了都要睁开一只眼睛,因为这个站就像个火山口,说不定哪天就会喷出熊熊的岩浆。中国的反日人士,就像岩浆一样,随时都会渗透到这里的各个角落,让你防不胜防。”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眯缝着眼睛看了看许有年,然后又说道,“我们去年先后在这个车站的职员中破获了几宗盗窃军火案,抓了三个反日分子,有共党分子,也有南京政府的派遣特务。他们虽然都没有成气候,但也给我们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许有年心中一阵冷笑,心想:
“老子这个现成的共党分子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看你这个小鬼子能把老子怎么着!”
但嘴里却说道:“谢谢师兄的忠告,师弟万事俱备,就等着这些抗日分子的到来!他们要是来了,我还真得要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须藤“哈哈”大笑:“唔,不错,是得要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交接完工作后,许有年独自一人在车站周围巡视了一遍。他看见,这个车站和其他车站大同小异,其不同之处是,其他车站几乎都是用木栅栏将站内外隔离开来,而这里却耸立着铺设电网的围墙。在车站的两端还有伪军的岗哨,可以说是戒备非常森严。靠站台东端有一段近两千米的会车停靠线。在会车停靠线的末端,是一堆像小山一样的土堆。
当天晚上,许有年来到北平地下党他的直接领导人吴明同志的住处,吴明非常高兴地接待了他。当许有年向吴明汇报了他被调回北平,被日本人安排在马家堡车站任站长的情况后,吴明一下子站了起来,兴奋地说道:
“真没想到啊!我们已经从保定铁工委那里得到你被调回北平的消息,但不知道你回来后会调到哪个站工作。说实话,我们完全没料到日本人会将你安排在马家堡这么重要的车站任站长。你知道吗,自从北平沦陷后,马家堡车站的站长职务一直都是由日本人担任的,现在由你这个中国人来任站长,说明日本人前方人员奇缺,只能大量抽调后方人员上前线。这从侧面说明:小鬼子快要完蛋了!当然,有你在马家堡任站长,对我们今后的工作更加有利了!”
“那我下一步的工作该怎么做?”
“你刚上任,暂时不要有所动作,先从基础工作做起。在取得了日本人的信任后,才能做出更大的动作。这一点,你在保定车站就做得非常好!不过,你可以留意一下,有没有大量运送医药用品的列车,因为咱们在前线的部队现在最紧缺的就是医药用品。”
“好,我记住了,一有这方面的情报我立即向你汇报!”
“太好了,你这一回来,咱们是如虎添翼,小日本这回又该更头疼了!哦,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非常巧的是,在马家堡车站的对面,有一家‘豫香园’酒楼,酒楼的老板杨志宗是自己人,他的特征是胖胖的,说一口河南话。有紧急情况你可以去找他,你就说你的代号是‘铁魂’,他就知道了。另外,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杨志宗同志也是咱们北平地下党‘铁工委’的负责人之一。”
“太好了!这一下我的工作可方便多了!”
和吴明同志告别后,许有年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快晚上八点了,他想起今早出门时答应了妻子郭蕴早点回家,一想起妻子那善解人意的眼神,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柔情和幸福感,情不自禁地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回到家后,许有年一进门就看见妻子郭蕴亲手包的饺子和热腾腾的菜,还有一瓶酒已经摆在桌上,而郭蕴正安静地坐在窗前等他回家。这久违了的平和景象,使他心里感到既幸福又过意不去。他和郭蕴结婚已经五年了,在这五年中,许有年的头脑中与鬼子斗争的弦始终都处在紧绷的状态下。为了郭蕴的安全,他甚至有两年多的时间将郭蕴独自留在北平,自己只身一人在保定战斗,在保定,许有年一直称自己是“光棍一条”,这样,即使是暴露了自己,也不会牵连到爱妻。
许有年现今已经三十二岁了,他非常喜欢孩子,在保定的那段时间,他连做梦都在逗自己的孩子,有一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在阳光灿烂的蓝天下逗一个小男孩,他甚至高兴得都笑醒了。但他又怕有了孩子后会分散自己抗日工作的精力,这使他常常感到很内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妻子。想到这些,他斟了一杯酒,双手捧起,深情地说道:
“蕴,大道理我就不说了,自从你嫁给我后,我就没有让你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反让你成天提心吊胆地为我操心。唉,反正我是欠你的!来,我今天借你的薄酒,敬你一杯,权当给你赔罪。”
郭蕴听了这席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了下来。她作为一个女人,本来也有一些怨言,但现在这些怨言却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她双手接过酒杯,一仰头,将一杯酒和着泪水吞了下去。
就在当天晚上,当郭蕴再一次表示想要一个孩子时,许有年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情地对郭蕴说道:
“我也非常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但现在咱们国家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不希望咱们的孩子一来到这个世界就成为一个小亡国奴,满眼看见的都是杀戮和大量丑陋、肮脏的东西。另外,一旦有了孩子后,就会牵扯我很大一部分精力,万一不小心在哪里出现点儿纰漏,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所以,我想,咱们现在暂时不能要孩子,你看好吗?”他看了看噘着小嘴一言不发的郭蕴,又笑着说道:
“等抗战胜利了,咱们一定要生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郭蕴撒娇地说道:“我不嘛,两个太少,我要三个!”
“好,好!三个也少了,咱们就生四个吧,男孩个个沾‘铁’!”
郭蕴抬眼看了看正在笑嘻嘻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娇羞地扑进了丈夫的怀里。
后来,许有年果然有四个儿女。三个男孩分别取名铁驴、铁生、铁骑,还有一个女儿叫许浒。
二
第二天一大早,许有年刚进马家堡车站,就看见一个鬼子兵和两个伪军正在追打一个瘦弱的铁路员工,而刚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正在等火车的前站长须藤俊吉则站在办公室门前,右手两个手指捏着下巴,咂巴着厚厚的嘴唇,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闹剧,并不上前制止。
刚开始,许有年以为他们只是在闹着玩,但他刚要走进办公室时,忽然看见两个伪军一下子将那个员工摔倒在地,那个日本兵则将步枪靠在站台的柱子上,从腰间抽出皮带,没头没脑地对着那个人狠命抽打起来,那两个伪军则站在一旁嬉皮笑脸地看着,时不时地还对着在地上翻滚的员工身上狠狠地踢上一脚。而那个员工则瞪大着眼睛,咬着牙,在地上翻滚着,一声也不哼。而车站的其他员工则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没一个人敢上前制止。
许有年一看,赶紧跑过去,拉着两个伪军大声喊道: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犯了什么罪,你们怎么这样将他往死里打?”
一个屁股上吊着盒子炮,名叫胡三的伪军中队长两眼一翻:
“嘿,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来管这个闲事,太君想打谁就打谁,你管得了吗,毙了他又怎样?!把老子惹急了,连你小子一块儿打!”
就在这时,那个日本兵忽然一转身,抡起皮带,从后面朝着许有年的头上狠命地抽打过来。许有年耳边听见右方呼呼的风声,他敏捷地将头往左一偏,一转身,伸手飞快地一把抓住抡过来的皮带的末端,双手顺势用力一拽,那个日本兵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中国人会反抗,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许有年这时气得浑身发抖,用日语大骂:
“八嘎!老子打死你这个狗东西!”
趴在地上的日本兵一愣,瞪眼看了看穿着便服的许有年,吃力地爬起来,回身抄起三八大盖,“咔嚓”一声子弹上了膛,对着许有年就开枪。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须藤俊吉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赶紧跑过去将三八大盖枪口一抬,只听“啪”的一声,一发子弹射向了天空。须藤对着那个日本兵“啪啪”就是两个耳光,骂道:
“浑蛋,你还真来劲了?这是新调来的本站站长,瞎了你的狗眼!”
接着,须藤又对着两个伪军,甩起大巴掌,每人赏两个大耳刮子:
“八嘎!你们的,死啦死啦的!”
这几巴掌打得两个伪军两眼冒金星,“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满地找牙。
须藤回过头来,对许有年“啪”地立正,一点头,皮笑肉不笑地对许有年说道:
“对不起,学弟,让你受惊了,只怪师兄平时疏于管教,以至于他们居然敢在你面前撒野,实在对不起了,请多多包涵!”
许有年这时意识到,这肯定是须藤故意安排的一出戏,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他对须藤大声喊道:
“须藤君,你难道不知道,车站就只有这么几个人,打死或打伤一个,谁来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到时候如果真误了事,我如实向上司汇报,看你拿什么交代!”
须藤俊吉愣了一下,他知道,许有年在保定任站长时颇得多田峻中将的褒奖,不能轻易得罪,他尴尬地笑了笑:
“学弟说得有道理,有道理,请多多包涵!嘿嘿,”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对还站在那里的日本兵和伪军吼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滚!”
许有年不理睬须藤,他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躺在地上,头上流着血,使劲咬着牙,忍住不呻吟的员工。只见他三十岁左右,额头上流下的血已糊住了眼睛,身上的铁路制服上全是泥土和血。许有年轻轻地问道:
“你不要紧吧?来,我扶你到我办公室包扎一下。”
那个员工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他,挣扎着要站起来,许有年连忙将双手插在员工的两边腋下,一用力,将那个员工抱了起来。员工“哎哟”一声,吸了口气,皱皱眉头,说道:
“谢谢您,我……我自己能……能走。”
许有年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须藤俊吉,搀扶着那个员工进了办公室。他扶着那个员工坐在椅子上,一边给他清洗伤口,一边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我叫申连科,是扳……扳道工。唉,咱们现在已经成了亡国奴,日本人想要打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哼,过去他们已经追打过我好……好几次了,我从来不求饶,他们说,只要我跪地求饶就罢手,但我决不给他们下跪!”
“好!有中国人的骨气!”许有年情不自禁地赞扬道。
申连科疑惑地打量了一眼许有年:“您是……?”
“哦,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许有年,是新调来的站长。你不要害怕,我虽然在替日本人做事,但我也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
“许有年?哦,我知道您,您在西直门车站干过吧?”
“噢?你认识我?”
“我是前年从西直门车站调过来的,我到西直门车站上班时,您已经调到丰台车站任副站长去了。黄世豪黄站长和同事们经常提起您,黄站长他老人家和大家对您的印象非常好。他们都很想念您。”
许有年微笑着说道:“是吗?我也很想念他们啊。哦,你以后不要老是‘您您’的,就叫我老许吧。”
第二天,许有年专程去拜访黄世豪,并从侧面打听申连科的为人。得知申连科出身于铁路工人,生性正直倔强,是发展党员的好苗子。
许有年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党组织批准了他发展申连科的计划,并指示他:
“在确保你本身安全的前提下,你可以自主发展党员,并成立党小组。”
从此,许有年一有空就和申连科在一起“唠嗑”,并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申连科在许有年的帮助下,进步得非常快。不久,他主动向许有年提出了加入共产党的申请。
三
五月初的一天,天上下着绵绵细雨,一大早,许有年撑着雨伞来到车站。他的卧室就在办公室的右侧,但他现在几乎每隔十几天都要回家一趟,和郭蕴在一起享受片刻小家庭的乐趣。但他从来都是对大家声称他是到一个东北老乡家去玩,他知道,自己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所以,他也为一切有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做好了妥善的安排和防范工作。今天,他刚进车站,远远看见在会车停靠线上停了一列军用列车。本来,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几乎每天都有货车停靠在那里检修或会车。他来到办公室,翻开摆在桌上的当天的调度日志,只见这趟列车的调度日志上“所载货物”一栏是空白,按照一般常规,如果是空车,则在这一栏上一定要填上一个“空”字。但这趟列车却什么也没填,那,这趟车到底运送的是什么物资呢?
就在这时,申连科进来了,他一边脱下雨衣,一边说道:
“老许,你来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浑身湿淋淋的?”
“这些狗日的小日本真他妈会折腾人,车顶漏雨,他们懒得一个也不愿动,就知道端着枪押着我们去倒腾货物,还命令我们,将咱们车站库房里的防雨篷布全部搬来,盖在这趟车的车顶。你看,我全身都湿透了。”
许有年赶紧问了一句:“是什么货物这么娇贵?还怕淋雨?”
“没什么值钱的,十几节车皮全装的是医药用品,有一些纸箱都湿透了……。”
“医药用品?你看清楚了吗?!”
“没错,有几个纸箱破了,掉出来的全是药棉花和绷带、药片、针剂什么的。”
“噢?我去看看!”
说完,他换上站长制服,快步朝会车停靠线走去。还没靠近车厢,许有年看见三个鬼子兵披着雨衣,端着枪在这趟车的车厢周围来回巡逻,他远远地故意用日语喊道:
“哎,这是什么车?为什么停在这里占道,马上给我开走!”
几个日本兵看见一个穿着站长制服,态度蛮横的人走过来,以为是日本军官,马上“啪”地立正,一个佩戴少尉军衔的日本军官跑步来到许有年面前,“啪”地敬礼:
“报告长官,这趟列车是从满洲里过来,终点到石门的医疗用品专用列车。因车顶漏雨和检修汽管,只好借贵站暂时停放,最迟明早一定离开。请长官多多关照!”
许有年用鼻子“唔”了一声,走到车厢跟前,拉开车门看了看,只见这节车厢里面装得满满的全是一箱一箱的“盘尼西林”针剂。许有年一看,心跳一下子加快,他知道,这可是伤病员最需要的救命药物啊!他抑制住内心的兴奋,回身对日本军官说道:
“就你们这几个人押送吗?”
“报告长官,我们一共十个人,三个人一班,轮流值岗。其他人都在守备车上休息。”
“哟西,车可以停在这里,但明早一定要离开!”
“是,谢谢长官!”
许有年围着这趟列车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关上门,赶紧写了一张纸条,并在纸条背面详细地绘画了车站草图和这趟列车的停车位置图、岗哨点等。然后,他不慌不忙地披上雨衣,来到车站的街对面,径直走进了“豫香园”酒店。
这是一家不大的两层楼的酒店,主食是面食,但也经营腌卤食品和河南风味的酒菜。许有年在前不久的一天晚上还来这里吃过一次刀削面,并对这个酒店进行过比较详细的观察,所以对这个酒店的陈设并不陌生。因为现在不到上午十点,店堂里静悄悄的还没有一个客人。
这时一个“堂倌”跑过来,殷勤地喊道:
“客官早,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对不起,我是来找你们杨老板的。”
就在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穿戴体面,胖胖的男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身穿铁路制服的许有年,操着一口河南话问道:
“俺就是杨老板,请问客官找俺有啥事儿?”
“哦?杨老板,你好!”接着,许有年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嗓门儿说道:
“是一位朋友让我来找您的,我叫‘铁魂’。”
这个“杨老板”就是杨志宗。河南开封人氏,杨志宗的父亲晚清时曾在郑州开了一家较大的酒店,故其家境殷实,供其在燕京大学读了书。杨志宗在读书期间接触了许多进步人士,参加了多次北平的学生运动,并于1931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一生中只谈过一次恋爱,但他刻骨铭心地喜欢的那个女人最终嫁给了天津的一个富豪当姨太太,为此,他大病一场,病好后他发誓终身不娶,并将多余的精力全部投入在革命工作当中,至今还单身一人。
这时,他一听“铁魂”二字,对“堂倌”挥了挥手,那个“堂倌”点点头,立即跑到店外“望风”去了。杨志宗轻轻地对许有年说道:
“跟俺来!”
说完带着许有年来到楼上的一间小小的账房。一关上门,杨志宗回身一把握住许有年的双手,激动地说道:
“铁魂同志,可见到您了!吴明同志和保定的赵华同志都在俺面前提起过您好多次,他们一提起您就跷大拇指,他们说您聪明、胆大,俺对您已是久闻其名。今天才得一见!甚幸啊。来,俺们坐下谈。”
许有年连忙说道:“杨志宗同志,今天我在这里不敢待久了,时间长了日本人会怀疑,我这里有一份情报,必须马上送出去。”
说完,许有年从上衣兜里取出那张纸条,递给杨志宗,然后补充道:
“日本人的这趟满载医疗用品的列车最迟明早就要走,如果要行动的话最好是在今晚。否则就来不及了。”
杨志宗迅速看了看纸条,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兴奋地说:
“中!这份情报太及时了,俺马上去安排,今晚狠狠地干它一票!”
但他迟疑了一下:“铁魂同志,那事后您怎么办?”
许有年道:“不碍事,我想好了,咱们这样……”接着,许有年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杨志宗听后思考了一下:“中,就按您的主意办,不过有点委屈您了。”
回到车站后,许有年叫来负责车站保安的伪军守备中队的中队长胡三和车站的全体员工。许有年听申连科说起过,四个员工中有个胖胖的叫曾志和的人是日本人安插在车站内的奸细。而中队长胡三,就是许有年刚来的那天,帮着鬼子兵追打申连科的伪军中的一个。许有年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对胡三说道:
“今天有一辆运送医疗用品的列车,要在咱们车站停靠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走,你们守备中队今晚最好不要睡觉,眼睛瞪大点,以免发生意外。”
胡三一听就不高兴了,歪着脖子看了看许有年:
“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我看没这个必要,过去经常有不少军火列车停靠在这里,我们晚上照样睡觉,不是也他妈的也没发生什么事吗!再说了,你许站长好像也没有调动我这个中队的权力吧?”
许有年要的就是胡三的这句话,他故意沉吟了一下,说道:
“嗯,我是没有这个权力,那你就看着办吧。”
胡三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还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许有年盯着胡三远去的背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想:“明天就是你的末日。”
天,渐渐黑了下来,雨越下越大,许有年和申连科面对面地坐在办公室里,他们之间的小桌上摆着一副象棋。窗外除了“哗哗”的雨声,一片静寂,许有年轻轻地在给申连科交代着什么。屋里还时不时传来象棋子和棋盘“啪啪”的撞击声。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到凌晨一点五十分了,许有年抬头看了看时钟,又掏出怀表看了看,焦急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
就在这时,许有年听见站台上有轻微的响动,他立即关上办公室的灯,站在门边往外观察,只见有十几个人影正从停放军用列车的方向轻捷地快步跑来,仔细一看,领头的正是杨志宗。许有年兴奋地迎上去,一把握住杨志宗的双手,轻轻地说道:
“你们可来了!我还以为……咳,说那么多干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指着申连科,“这位也是咱们的同志,他叫申连科。”
杨志宗高兴地和申连科握了握手,笑着说道:
“申连科同志,你们辛苦了!许有年同志早就给组织介绍了您的情况,欢迎你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哦,俺也给你们介绍一个人。”
说着,转身拉过身后的一个人:“这位是……”
“刘云团长!”许有年轻轻喊了一声,赶紧接住那个人伸出来的手,紧紧地握着。
刘云微笑着也轻轻地喊了一声:“铁魂同志,你们辛苦了!咱们又见面了。这次,你又立大功了,由于你的准确情报,我今晚只带了一个连的兵力过来,根据你的草图和详细的日伪兵力部署情报,没费一枪一弹就解决了战斗!否则,只怕一个营的兵力也不够啊!”
“哦,你们认识?太好了,俺就不用介绍了。铁魂同志,部队的同志已将车站两端的伪军全都捆绑起来,我们查了一下,只有一个中队长不知去哪儿了。另外,列车上的十个鬼子已全部解决!”
许有年兴奋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的动作这么快,我们在屋里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对了,你们打算怎样将这些药品运走?”
刘云笑道:“前几天,我们在通县胡各庄打了个伏击,将日本人的四卡车武器弹药连车带武器全部缴获,今天,这四辆卡车都正好派上用场了,这不,咱们的战士现在正在往车上装货呢。”
许有年兴奋地点点头,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轻轻说道:
“调度室和库房里还有三个员工正在睡觉,你们赶快将我们全部捆绑起来!否则,日本人查起来,大家都脱不了干系。”
刘云对身后的一位战士说道:“你马上带几个人过去看看,注意,不要伤着他们!”
不一会儿,一个战士跑过来,笑着说道:“都绑好了,我们进去时,他们都睡得跟死猪一样,见到我们,倒不怎么害怕,只有调度室里的一个胖胖的职员吓得尿了一裤子。”
申连科笑道:“他当然会吓得尿裤子啦,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汉奸嘛!”
一个战士马上说道:“那我马上去干掉他!”说完,回身就走。
许有年忙笑着阻止道:“不用费那事儿,留着他有用。”
这时,一个战士在远处给刘云团长打了个手势,刘云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表,说道:
“现在已经快三点一刻了,车已全部装好,咱们准备撤!”
许有年和大家握握手,笑着说道:
“好了,为了我们的安全,你们赶紧按计划把我们俩也捆绑起来,一定要捆紧一点,否则要露馅儿。”
刘云团长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委屈你们了。”
“没事,三点五十五分左右有一趟煤车要在本站停靠,到时候就会有人来给我们解开绳索了。快!”
不到一分钟,许有年和申连科被绑得结结实实的靠在墙角,刘云指挥部队快速撤离。不一会儿,车站又恢复了一个多小时前的平静。雨,渐渐地停了,东方慢慢露出了一丝晨曦。
四点,一趟运送煤炭的列车徐徐进站了,押车的两个鬼子兵跳下守车来到站台,只见站台上空无一人,四周乱糟糟的全是被雨淋湿了的空纸箱和药棉花,墙上和柱子上到处都贴着红红绿绿的抗日宣传标语。两个鬼子兵吓了一大跳,“咔嚓”一声子弹推上了膛,小心地一步一步来到车站办公室。一个鬼子兵“砰”的一脚踢开办公室的门,只见办公室角落里蜷缩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已经“昏迷不醒”。再仔细一看,其中一人还穿着站长制服。一个鬼子兵立刻抓起桌上的电话向宪兵司令部报告,另一个鬼子兵拔出刺刀,将捆绑在许有年和申连科身上的绳索割断,并从院里端了一盆凉水,“哗”的一声浇在许有年和申连科的头上,他俩这才慢慢“苏醒”过来。许有年“虚弱”地用日语说道:
“快……快向宪兵司令部报……报告,八……八路袭击车……车站了。”
两个日本兵“啪”地立正:“报告长官,我们已经打了电话了!”
不一会儿,院里传来一阵汽车和摩托车的轰鸣声,宪兵司令鸠山一郎进来了,鸠山一进门就问:“八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日本兵“啪”地立正:“报告长官,我们进来时给这位站长松的绑,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许有年说道:“两点左右,我和这位员工正在这里值班,突然冲进来几十个八路,将我们绑了起来,其他的我们也不知道了。”
鸠山对身后的日本兵吼道:“马上将车站给我搜查一遍,不要漏掉任何角落!”
不一会儿,一个日本兵跑过来,凑在鸠山的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鸠山听后脸色大变,只见他身子晃了晃,跟着那个日本兵匆匆朝会车停靠线方向跑去。
天已经大亮了,鸠山将车站的员工全部集中在车站院里,准备一个一个地叫进车站办公室里,关起门来审问。
第一个叫进办公室的就是曾志和,曾志和一进门,就向他的主子哭诉:“太君啊,肯定是胡三那小子将八路勾引来的,你们快先将胡三抓起来再说!”
接着,曾志和将昨天许站长把大家召集在一块儿开会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曾志和话没说完,门“砰”的一下被撞开了,两个鬼子兵推搡着将一个穿着便服、满身酒气的人押了进来:
“报告,这小子鬼鬼祟祟的,一进站就贴着墙根儿走,肯定是八路的密探!”
鸠山一看,正是他的下属胡三,“嘿嘿”一笑:“胡三,你的昨晚什么的干活去了!”
胡三这时酒已吓醒,他完全不知道昨晚车站发生了什么事,也绝不敢说出自己擅离职守,一晚上在外面喝酒、赌博、嫖妓的事。只见他两眼骨碌碌一转,对着鸠山谄媚地笑道:
“太君这么早就来巡查了,真是我们的榜样啊。我也刚在外面巡视了一大转,这不,我也是刚回来。嘿……”
第二个“嘿”还没出口,只听“啪啪”两声,胡三脸上被鸠山狠狠地抽了两个耳光。鸠山咬牙切齿地吼道:“把这个八路的密探给我绑起来!”
两个日本兵一下子冲了上来,几下就将胡三捆得像粽子似的,抬出去像扔麻布口袋一样扔在了停在外面的汽车上。
鸠山来到隔壁许有年的卧室里,拍着躺在床上“养伤”的许有年的胳膊,笑着说道:
“许站长,你放心吧,这个案子并不复杂,我已经基本破案了,胡三有极大的嫌疑,我们已经将他抓起来了。还有,我本人对你昨天主动提出保护皇军军用列车的行为表示欣赏,并准备上报北平皇军最高司令部。从今天起,车站的守备中队全部归你调配、指挥!谁要是不听你的指挥,任你处置,你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另外,由于守备中队的枪支弹药全部被八路劫走,我准备重新给他们配备新的武器,包括两挺机关枪。”
鸠山走后,许有年站在窗前,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笑了。
当天下午,许有年将守备中队的花名册拿来仔细研究了一番,并将三十几个伪军一个一个地找来谈话。这些伪军昨晚被绑了大半夜,直到日本人来了才被松绑,再加上队长胡三被日本人抓走,一个个都显得萎靡不振的样子。
鸠山已通知他们,从今天起,守备中队全归许站长调配,故他们几乎都是一来到许有年面前,就强打精神,点头哈腰地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弄得许有年感觉十分厌恶。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叫刘金贵的伪军引起了许有年的注意。
这个刘金贵一进屋就一声不吭,许有年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决不多说一个字。当许有年问到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时,他流泪了,隔了半晌才颤抖着嘴唇说道:
“我……我的父母都去世了,只有妻子和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在河北老家,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那你为什么要出来当兵?”
“我……唉,我是前年春天在地里干活时被路过的皇军拉来帮他们扛炊具,用枪抵着脊梁骨来到北平的。到了北平后,他们又将我编入守备队,那个狗日的胡三还三天两头打我,哼,他现在遭报应了吧!”
许有年察言观色,断定刘金贵没说谎,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说道:
“好,现在就由你来管理这个中队,谁要是不服从你的命令,你就告诉我,由我来对付他。但你记住,不许像胡三那样,动辄就打骂人,更不能像他一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你能办到吗?”
“是!谢谢许站长的信任和栽培,我刘金贵一切都听您的!”
四
转眼就到了7月9日,这天上午十点,许有年接到吴明传过来的消息,让他到“豫香园”酒店去一趟。在酒店的二楼上,吴明和杨志宗正在低声地交谈着,见许有年到来,他们同时站起来与许有年握手。寒暄了几句后,三个人坐成一圈,杨志宗直截了当地说道:
“铁魂同志啊,我们今天要您来,是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要您去完成。我们得到一个重要情报:日本人的一个‘军官休假团’就在这两天将从北平出发,他们准备在青岛疗养、休假一个月后乘船回国。这个‘军官休假团’里,有不少日军的佐级军官,这些军官全是残害中国人、杀人如麻的魔头,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舒舒服服地回去了。所以我们的主力部队准备袭击这趟列车!但这趟列车的准确时刻表您不好搞。现在,我代表北平地下党给您下达这个任务:您要想尽一切办法搞到这趟列车的详细资料!”
许有年听到这里,浑身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他激动地说道:“请党组织放心,我许有年就是掉脑袋,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吴明笑着说道:“脑袋掉了怎么完成这个任务呢?我们也考虑过了,日本人为了保命,肯定会严密封锁这趟列车的一切信息,但不管怎么封锁,它肯定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从现在起,你就要注意这方面的信息,并靠你自己的聪明才智来判断信息的真伪。”
许有年点点头,表情凝重地说:“我在十三年前,在关外一个叫青堆子的地方就发过重誓,一定要让小鬼子加倍地偿还血债!这次,我决不放过他们!”
回到车站,许有年对申连科传达了党组织的决定,申连科一听,兴奋地说道:
“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有一趟说是‘军官休假团’的列车经过咱们这个小站,当时的那个热闹劲儿就甭提了,守备中队全体出动,提前三个钟头在车站列队站岗,也不知道从哪儿调来的一支日本军乐队,车还没到,就‘呜啦呜啦’地乱吹奏一气,听得人毛骨悚然。”
“噢?他们还搞这些名堂?太好了,这就是‘蛛丝马迹’嘛!”
“老许,还有一件事,最近我发现车站西面会车停靠线的信号灯老是有问题,一淋雨就窜电,红绿灯乱闪,是不是检修一下?”
“是吗?走,咱们去看看。”
许有年和申连科来到车站西头的信号灯前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这盏信号灯确实有问题:由于使用年限太久,长期日晒雨淋,线路严重老化,很多地方铜线裸露,一遇到下雨就经常短路,造成信号灯无法控制的现象,而日本人根本不愿意花钱维修。许有年盯着这些裸露的线路看了一会儿,一个绝妙的主意浮上脑海。他兴奋地对申连科说道:
“走,咱们回办公室研究一下,我有一个好主意!”
在办公室里,许有年和申连科经过一番策划,一个周密的计划形成了。
当天下午,许有年来到守备中队找到刘金贵,对他说道:
“这两天你要注意了,有一辆皇军的特殊列车要经过咱们这个站,到时候上面会通知你们加强戒备,接到通知后立即向我报告。否则出了问题咱们都担待不起!”
“是,有任何情况我马上向您报告!”
然后,许有年又来到“豫香园”酒楼,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向杨志宗做了汇报,杨志宗听后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有把握吗?”
“有绝对把握!”
“中!我本人同意你的计划!你还有什么需要组织安排的吗?”
“从现在起,我不能离开车站一步,希望组织能帮忙将我和申连科的家人安排到安全的地方,完成任务后我们去和她们会合。”
“中!你们放心,我马上去布置。完成任务后,你们到……”杨志宗详细地将会合地点向许有年作了交代。
第二天,7月10日下午五点,刘金贵气喘吁吁地跑步来到许有年的办公室:
“报告许站长,我刚接了宪兵司令部的电话,今晚十二点有一趟304次列车要经过咱们站,要求我们中队穿戴整齐,在月台上列队警戒。”
“304次?是运什么的车,这么威风?”
“电话里没说,不过去年也有过两次这样的情况,都没说是运什么物资的车,但我们知道其中有一趟是什么‘军官休假团’专列,虽然这趟专列在咱们站没停,但从窗户上我们都看见列车内非常豪华,在车内走动的全是日本军官。另外,月台上还有日本人的军乐队在奏乐呢,呜里哇啦的真好听,嘿嘿。”刘金贵讨好地说。
“好了,你赶快去安排吧!”
刘金贵走后,许有年和申连科又紧张地研究了一会儿。许有年问道:“你紧张吗?”
“确实有点紧张,但我不是害怕!嗯,老许,万一我牺牲了,希望党组织照顾好我的家人。”
“你放心吧,咱们都不会死,完成任务后咱们都还要到约定地点去和家人会合呢。”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焦急而紧张的等待了。
就在这时,天上“咔嚓”一声响起了炸雷,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了下来,不到七点,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许有年望着窗外夜幕中的大雨,心里暗暗高兴,心想:
“连老天爷都在帮助咱们,看来,小鬼子的日子真的不长了!”
十一点四十分,守备中队早已在月台上全副武装地站成一排,许有年故意让站台上的大喇叭奏起日本军歌,并将声音调到最大。申连科穿着雨衣,挎包里藏着一截铜线和钳子,和从前一样,到道岔口去了。许有年也披着雨衣,摆出一副巡视的样子,远远地跟在申连科后面。就着站台昏暗的灯光,他模模糊糊地看见申连科正在扳道岔,他知道,申连科此刻正在按计划行事。
十一点五十七分,从西面传来一声火车的鸣笛声,一道光柱从远方迅速疾射而来,这时,调度室里的曾志和将主干道上的红色信号灯转换为绿色通行信号,信号灯刚一亮,站在灯旁的申连科迅速地用钳子剪断裸露在外面的电线,绿色信号灯戛然熄灭。接着,申连科快步跑到会车停靠线边的红色信号灯前,用早已准备好的铜线在灯下的白线和绿线之间一搭,红灯一闪,“啪”的一声轻响,红灯转瞬间变成了绿灯。
火车越驶越近,铁轨上已经感觉到微微的震动,就在这时,调度室里的曾志和通过雨水的反光发现灯光有点不对劲,他疑惑地快步从调度室里跑出来,来到信号灯前,一眼看到申连科正背对着自己,双脚叉开,右手扶着道岔扳手,脸朝着列车方向,稳稳地站在那里。而岔道上的铁轨已被扳到会车停靠线上,曾志和大吃一惊,他大声骂道:
“天哪,姓申的,你他妈的疯了,你……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老子……老子要向皇军告发你!你小子等着吧!”
他的这些叫骂声被远处站台上震耳欲聋的日本军歌湮没了。他边骂边跑到道岔扳手前,一把夺过握在申连科手中的道岔扳手,“咔嚓”一声将铁轨又扳回了主干道。申连科被曾志和摔了一个趔趄,他一下子急了,爬起来破口大骂道:
“曾志和,你这个狗汉奸!老子今天和你拼了!”说着,向曾志和猛扑了过去。
顷刻间,两人在铁轨旁激烈地扭打起来,但瘦弱的申连科哪里是粗壮的曾志和的对手,曾志和一下子将申连科的头压倒在铁轨上,并用双手紧紧地卡住申连科的脖子。
列车在飞快地驶近,铁轨上已经感觉到明显的震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正在得意地狞笑的曾志和的头上突然被一个大石头猛地一击,他顿时脑浆迸裂,哼都没哼一声,就像一条死狗一样滚到铁轨的路基下面。
只见许有年不慌不忙地扔掉手里的大石头,连看也不看倒在他脚下的曾志和的尸体,双手在雨衣上擦了擦,来到道岔扳手前,“咔嚓”一声,又将道岔扳回到岔道上。然后回头对正在慢慢站起身来,大口喘着气的申连科喊道:
“你快走,到预定的地方会合!”
已缓过气来的申连科对着许有年点点头,飞快地朝车站北面跑去。
此刻,304次列车正呼啸着飞驰过来,列车上灯火辉煌,鬼影迷离,群魔乱舞。机车头上,日本司机用手遮挡着扑面而来的雨滴,费力地看了看前方的绿色信号灯,一拉汽笛,“呜”的一声,火车从许有年身边疾驶而过,一阵风将许有年的雨衣吹得飘了起来,但许有年像磐石般地立在路基上,望着列车飞快地朝着自己给它挖掘的墓地奔去,心中感到一阵阵的快意。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这一刻,许有年觉得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突然,前方火光一闪,“轰隆隆”的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在火光的映射下,只见许有年坚毅的面孔浮现出一丝微笑,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回头向车站方向留恋地看了一眼,喃喃道:“北平,我还会回来的。”说完,快步消失在黑沉沉的雨幕之中。
第二天,北平各大报纸和电台的头条新闻都争先刊登和播出了一条消息:
……今日凌晨,一列满载皇军军官的304次列车在驶过北平马家堡车站时发生大爆炸,包括一名日军少将和二十三名佐级军官全部殒命。另有八十多名皇军士兵和皇协军军官也同时遇难,几百名同车官兵不同程度负伤。……据悉,此次灾难震动了日本国天皇陛下,天皇连夜发来了唁电……这是共党分子的又一次有预谋的活动。目前,皇军正在大规模地搜捕制造这场惨案的直接元凶——代号疑为“铁魂”的共党分子许有年及其帮凶申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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