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18-07-10 作者: 张蓉生
第16章

晚清末年,由于清政府的腐败和软弱无能,西方列强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中国,中华大地战火不断,致使百姓民不聊生,纷纷揭竿而起,杀富济贫。

在众多的绿林好汉中,辽宁省怀仁县(今桓仁满族自治县)二户来镇的许海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据传,由于许家的多代祖辈曾屡遇奇缘,颇多巧遇,习得一身好功夫传到许海滨这一代亦不例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海滨自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练得一身横练功夫,一根木棍使将起来,三五个人近不得身。由于许海滨生性耿直豪爽,爱打抱不平,扶助贫弱,颇得远乡近邻乡亲们的喜爱。许海滨的一个堂弟叫许海生,比自己小两岁,外表长得白净秀气。读过几年私塾,识文解字,虽屡赴乡试不第,但由于他生性聪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俩眼珠子一转,就能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许海滨打小就成天和海生在一起厮混,长大后,兄弟俩一文一武,在二户来镇周遭是出了名的最佳搭档。

光绪十一年冬,兄弟俩听说镇东南面三十里外的牛毛大山中有一只巨熊屡伤人命,县衙出告示悬赏一百两官银欲消灭这只“黑瞎子”。兄弟俩一合计,决定上山除害。

第二天一大早,兄弟俩带着猎枪、干粮和猎犬小虎,乘着自己制作的雪橇,来到了牛毛大山。他俩在深山中转悠了两天一夜,除了狍子和野兔外,连“黑瞎子”的一根毛都没见到。这天傍晚,就在他俩颇感失望,正在下山准备回家之时,小虎突然狂吠起来,并挣脱了牵在许海滨手上的皮带,朝着旁边的一条杂草丛生的山沟狂奔而去。海滨兄弟俩对望一眼,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顺着小虎留在雪地上的足迹追了过去。

跑了不远,就看见小虎正在沟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洞口兴奋地上蹿下跳。兄弟俩疑惑地来到洞口,仔细观察了一番,只见这个洞口在半人高的山崖上,直径只有一只小磨盘大小。心想:“这个小洞口别说黑瞎子,就是要钻一个人进去都相当困难!”许海滨失望地抓住小虎的脖子,狠狠地用皮带系住,拖着小虎就要往回走。许海生弯着腰颇感兴趣地望着洞口,右手在空中往下压了压:

“哥,慢点儿,这洞有点名堂!”

许海滨眯缝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洞口周围一会儿,又在洞口使劲吸了几下鼻子,没有嗅到野兽的腥臊味,他回头对许海生说道:

“嗯?我没看出来,你说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哥,你看,这个洞口是被人工封起来的!”海生指着地上的一块大石头说道:

“这块大石头,就是封住洞口的石头,估计是最近才塌了下来,露出了洞口。哥,咱们敢不敢进去看看?”

许海滨歪着头看了看洞口,一跺脚:“看你说的,怕啥?咱们凭什么不敢进去看看!”

说着,脱下棉袄,将脑后的辫子往脖子上一缠,就要往洞里钻。海生忙伸手一拦说道:“慢,先别急!”说完,将手中的猎枪筒伸进洞口,一扣扳机,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接着从洞里传来一阵阵的回声。海生侧着耳朵听了听,说道:

“唔,这个洞子挺深的,咱们得扎俩火把再进去。”

他俩在周围拾了一些枯树枝,扎了几个大火把,然后牵着小虎相继钻进洞里。一进洞口,他俩就打了个寒战,明显感觉到这里面比外面还要寒冷干燥。借着火把的光芒,只见一条一人多高的通道直通黑洞洞的深处。兄弟俩站在原地,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会儿,洞里没有任何动静。海滨轻轻说了一个字:“进!”就举着火把带头慢慢往山洞深处走去。海生紧随其后,并不时在洞内岔道口用刀子在洞壁上刻个记号,就这样,他俩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走了三四十丈,一直紧挨在海滨脚边的小虎突然对着正前方狂吠起来。许海滨猛地站住了脚,大吼一声:

“谁!”

跟在后面的海生冷不丁被这一声吼吓了一大跳,手上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他瞪眼往前一看,只见在离海滨不到一丈之处,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火把的光亮照在他身上,映在崖壁上的影子一晃一晃显得特别怪异。而这个人身后已经是绝壁,没有路了。兄弟俩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站定,许海滨壮着胆子对着那人又吼了一声:“你是谁?别在那里装神弄鬼!”

就这样僵持了近半袋烟工夫,那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而小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兄弟俩见状,对望一眼,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到那个人的面前,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个死人,并早已成为一具干尸。兄弟俩松了口气,借着火把的亮光仔细地打量着这具干尸。只见这具尸体的皮肤已经完全脱水,呈褐黑色,长着一对深陷的眼窝和高高的鼻梁,头戴一顶奇怪的帽子,一缕黄色的头发露在帽外,身上的穿着也与常人不同,腰上还扎着一根皮带,左右肩上都斜挎着一排排的子弹带,一支毛瑟步枪斜靠在他的右腿上,而左腿已从膝盖处被截肢。紧靠在他的面前的,是一张奇形怪状的石桌,桌面上有一条深槽,一根擀面杖模样的东西从深槽中支出一尺左右。而这具尸体瘦骨嶙峋的右手则牢牢地抓在“擀面杖”的上端。

“老毛子!”兄弟俩异口同声地惊叫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兄弟俩才回过神来。许海滨立即伸手抓起靠在这个俄国人右腿上的毛瑟步枪,翻来覆去地把玩着,瞄准着,爱不释手。

许海生则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右手支着下巴颏,两眼从“老毛子”身上慢慢地移到他右手抓着的“擀面杖”上,又慢慢移到“老毛子”的身后,前后观察了一阵后,他果断地走到“老毛子”对面,小心地将“老毛子”抓在“擀面杖”上面僵硬的手挪开,伸手握住“擀面杖”的顶端,用力一推,只听得“嘎嘎嘎”一阵巨响,洞内顿时弥漫着尘雾,兄弟俩大吃一惊,挥手驱散着尘雾,小虎也惊恐地“嗷嗷”直叫。当尘埃落定之后,只见“老毛子”身后的绝壁上赫然又现出了一个洞口。

兄弟俩愣了一会儿,快步来到这个洞口,举着火把一照,只见这里面是一个约一百来平方米的大山洞,洞里整整齐齐地码了许多木箱。木箱表面积满了灰尘。兄弟俩战战兢兢地四下打量了一阵,估计不会再有什么机关出现,就慢慢踱到一只五六尺长的木箱面前,许海滨顺手从地上拾起一根生满铁锈的铁撬棍,小心地撬开箱盖,举起火把一照,“啊!”两人同时惊喜地叫出声来。只见木箱里平放着几十支崭新的钢枪,许海滨顿时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们赶快打开其他的木箱,发现里面装的也全是枪支。许海生快速地清点了一下,光步枪就有五百支左右,还有十几支短枪。这简直就是一个武器库啊!许海滨翻遍了所有的木箱后,兴奋之余又颇感失望——这么多钢枪,却没有一发子弹!没有子弹的枪,无疑连一根烧火棍都不如。兄弟俩站在那里发了一阵愣,不得已走了出来。许海生抬眼看了一眼那具干尸,眼睛一亮,赶紧跑到干尸面前,取下斜挎在尸体左右肩上的子弹带,数了数,约有六十余发子弹,兄弟俩又高兴起来。他俩取出两支步枪,一人挎着一条子弹带来到洞外,将洞口堵好,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后,这才扬长而去。

牛毛大山山洞中的这五百支毛瑟枪,至今还是个谜。史学家推测这是19世纪初,八国联军侵入中国后,俄国军队秘密修建的武器库。由于缺乏子弹而最终被俄国人放弃。而那具尸体则是守卫武器库的士兵,由于他忠于职守,再加上左腿残疾,最终因缺乏食品而被饿死在山洞之中。

光绪十三年夏,辽东地区遇到了五十年不遇的旱灾,当地官府不但不开仓放赈,反而变本加厉地搜刮民脂,辽东大地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在这样的背景下,海滨兄弟俩取出早已分几次偷偷搬运回来的五百支毛瑟枪,组织了一支由灾民组成的队伍,举着火把,连夜打进县衙,只放了几枪,便将平时作威作福的衙役们吓得屁滚尿流,四处乱窜。县太爷也吓得连夜逃出县城,不知去向。许海滨带领着兄弟们打开粮仓,赈济灾民。一时间,许海滨兄弟在方圆几百里内名声大噪,这使已经濒临绝望的灾民们看到了希望,纷纷投入到许海滨的队伍中来。这支队伍很快就在辽东一带闹得沸沸扬扬,周遭几百里的官府都谈之色变。为了预防朝廷官兵的围剿,许海滨听从了海生的意见,在打劫了十几家巨富之后,将这支上千人的队伍拉进了牛毛大山之中。并派海生带着三个可靠的弟兄携巨款远渡重洋,从新加坡购买了大量的子弹回来,第二年又派人到新疆购买了几百匹高大健壮的伊犁骏马,组成了一支强悍的骑兵队伍。由于这支队伍掌握了五百支威力强大的洋枪(这些洋枪的来历海滨兄弟一直守口如瓶,从而使这支队伍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再加上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使得主要靠大刀和红缨枪装备的朝廷官兵都颇感头疼,轻易不敢前来围剿。这就给许海滨的这支队伍的发展壮大提供了有利的条件。自此,许海滨带领这支“土匪”队伍频繁出动,杀富济贫,并将周边大大小小的土匪都收编到自己麾下,当地百姓给许海滨送了一个响亮的美名:“关东枪王”!并将他的故事编成“二人转”在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传唱。

二十几年后,民国二年的冬天,一个小男孩降生了。这时的许海滨已年届五十,且体衰多病,而其率领的这支“土匪”队伍的境况也近衰落。长孙的出世,无疑给这位“关东枪王”注射了一支强心剂。他爱不释手地抱着刚出生就显得虎头虎脑的长孙,情不自禁地叫了声“虎子!”自此,所有的家人和各“绺子”的土匪都管这个小男孩叫:“虎子”。直到他八岁后,虎子才有了大名:许有年。

虎子是在爷爷许海滨的百般疼爱中成长起来的,在他五岁时,海生爷爷就教他背《三字经》,六岁时爷爷就教他练拳脚,七岁时他学会了射击。故虎子打小就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在他八岁那年的夏天,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一位叫孟志强的少年。

这天下午,烈日高照。许海滨照例和几个头目骑着马去巡山,虎子和往常一样,与一帮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在山寨外玩耍,这时,从山下上来十几个喽啰。他们背着一个伤员,并拖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眼睛罩着黑巾的年轻人从虎子他们身边走过。虎子和其他孩子们都只瞟了一眼,就回头继续玩耍,因为这种情形在山寨中经常都能看见,太平常了。这帮人推搡着那个俘虏走进六当家刁富贵的屋里。

不到一顿饭工夫,只见从刁富贵屋里拥出一大群人来,他们在院里围了一个大圈,有的人吹着口哨,有的人大声鼓噪着将一个光着膀子的人往人圈里推。虎子和其他孩子们见此情形,赶忙跑过去,钻进人堆里,兴奋地瞪大眼睛等着看热闹。只见被推进圈内的那个人看年龄只有十四五岁,长得虎头虎脑,光着的上身显得有些瘦弱,满脸英气,撇着嘴角,似乎对这么多起哄的人不屑一顾。但当他的眼神和虎子的眼神相碰的那一刹那,他的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这一瞬间,虎子不知为什么立即对这个少年产生了一丝好感和好奇。

这时,六当家刁富贵微笑着走进圈内,他对着喽啰们一抱拳,说道:

“弟兄们,这小子打断了咱一个弟兄的右腿,按照咱绺子的规矩该怎么办?”

只听喽啰们七嘴八舌地叫道:

“也砍下他的右腿,给咱们弟兄报仇!”

“干脆宰了他!宰了他!”

刁富贵挥了挥手又说道:“按照咱绺子的规矩,这小子该断一条腿,然后将他扔进深山里,让他自生自灭。但这小子满嘴不服,他认为,当时是由于咱们人多,他才被俘获的,他提出,让咱们挑选一两个人出来和他单挑比拳脚,这样输了,他才服气。好,既然这样,就由我来陪他玩儿玩儿!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免得咱们‘以多胜少’的名声传了出去,坏了咱绺子的名声!”

喽啰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喊“好!”为刁富贵喝彩。

只见那个少年轻轻一撇嘴,一扬眉毛:“哼,大叔,就你?要是我侥幸赢了你呢?”

喽啰们又“轰”的一声笑了起来,刁富贵轻蔑地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

“要是你赢了,我立马放了你,老子决不食言。不过,你别做青天白日梦了!”

说完,刁富贵一仰头,也“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刁富贵不慌不忙地脱下外衣,露出一身使人望而生畏的虬结肌肉。这里除了那个少年,谁都知道,这个刁富贵是铁匠出身,天生神力,每次打劫镖行或官兵的货物,他都从来不用枪,而且每次冲杀他都握着一把沉重的鬼头刀,“嗷嗷”直叫地冲在队伍的最前面,就像是猛虎下山,勇不可当。他不出手则罢,一出手,总是屡战屡胜,从未遇到过任何有效的抵抗。因此他养成了自信、骄横的脾气。刁富贵一上场,光从体力上看,就和那个少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使得站在人丛中的虎子不禁暗暗地替那个少年担心起来。

那个少年看了看刁富贵那一身在阳光下乌黑油亮、不停跳动着的肌肉,皱了皱眉头,不敢轻敌,不紧不慢地在离刁富贵一丈之处摆了一个马步架势,气沉丹田,严阵以待。但刁富贵却轻蔑地看他一眼,十分放松地站在那里,并对着少年勾了勾手指,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你小子怕了么?来啊,小心老子把你的小鸡鸡扭下来喂狗!”

这又引起了喽啰们一阵阵的口哨和对少年的嘲笑声。那个少年见状,嘴角又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只见他轻轻地一晃,像鬼魅般一下子站在了刁富贵的面前,大家突然见他露了这么一手,嘲笑声戛然停止,场内立即鸦雀无声。刁富贵愣了一下,感觉不对,再不敢托大,立即猛地挥出缽大的拳头向少年头上砸去。这一拳砸下去,只怕那少年会立即脑浆迸裂,命归黄泉。但见黄影一闪,少年已到了刁富贵的身后,刁富贵那开碑裂石的一拳顿时砸了个空。只见那少年在刁富贵身后戏谑般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一闪,居然又回到了他最初所站的位置,只见他双手一抱拳,笑着对刁富贵说道:“大叔,还打吗?”场上立刻响起了一阵阵孩子们的喝彩声。

刁富贵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只见他一瞪眼,一咬牙,只听得他浑身骨骼“嘎嘎嘎”一阵响后,他挥舞着拳头,带着一股风向那少年猛扑过去。虎子和孩子们屏住呼吸,此时才真正替那少年担心起来。

只见那少年眉头一皱,微一屈膝,跳将起来,在半空中右腿优美地一弹,对着猛冲过来的刁富贵飞起一脚,这一脚正好踢在刁富贵的下巴上,只见刁富贵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划了个弧线,“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这一下出乎人们意料之外,除了整齐地“啊”的一声,好半天都没有人敢喝彩。

刁富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呸”的一声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恼羞成怒地吼道:

“还……还不把这个小王八蛋给我抓起来,开肠破肚!大卸八块!!”

十几个喽啰一拥而上,顿时将那个少年捆绑起来,并将他朝五十米外的行刑柱拖去。这时,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大声吼道:

“住手!”

大家回头一看,是八岁的少东家虎子。虎子愤怒地盯着刁富贵说道:

“刁爷,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难怪咱们绺子这些年一直不顺,原来根子是在你这儿!”

刁富贵虽然骄横,但他也不敢得罪这位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十分宠爱的孙子,何况这事他本来就不占理。只见他的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紫,最后,一跺脚,“呸”的一声吐了口血痰,对着喽啰们吼道:

“还不快把这小子放了!”

吼完后又一跺脚,转身回屋里去了。

孩子们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们围着虎子和那个少年又跳又闹的。少年回身对着虎子一抱拳: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虎子,你呢?”

“虎子?哈哈,你的家人为什么给你取这么个名字?我们那儿的人称土匪为‘胡子’,而‘虎子’与‘胡子’同音,哈,而你们又正巧在干这个买卖……”

少年看了看略显尴尬的虎子,赶忙收敛住了笑容,说道:

“对不起,虎子,我这是在和你开玩笑呢,我的名字叫孟志强,看样子我年龄比你大,你就叫我强子哥吧。”

“强子哥,我没生气。你刚才踢翻刁富贵的那一脚真棒,能教我吗?”

“好,只要你愿意学,我保证教会你!”强子哥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虎子了解到,孟志强是吉林伊通人氏,其母亲为满族旗人,外祖父那钴氏尚武,而他又非常喜爱这个小外孙,固执地硬要将外孙留在自己身边。故孟志强打小就跟着外祖父习武,练得一身超出常人的武艺和轻功。

去年冬天,日本关东军刚刚成立,其父亲就被关东军抓去修铁路。他因不堪忍受日本人非人的待遇而聚众逃跑,被关东军打死在公主岭一带。孟志强发誓要替父报仇,在一天夜里他独自潜入日本军营,砍翻了两个放哨的日本士兵后携带一支缴获的短枪连夜逃亡。半月后他懵懵懂懂地来到牛毛大山脚下,正巧遇见巡山的喽啰们,由于言语不合,双方打了起来。孟志强打翻了一个小头目后,喽啰们一哄而上,最终将他擒获上山。这才有了前面的那段故事。

由于爷爷许海滨也非常喜欢孟志强,有意将他留在身边陪伴虎子。并从山下请了个私塾先生教他们识字。而虎子这时也有了大名:许有年。许有年和孟志强成天在一起读书、练武,孟志强虽然不喜读书,但两人还是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而孟志强踢翻刁富贵的那一招,许有年也练得十分娴熟。

一直到了民国十四年初,爷爷许海滨因病去世,同年夏天,许有年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里的国立中学,他俩这才分开。谁也没料到这一别,竟在二十多年后才又见面,而且是在北平的炮局子监狱里以这种方式见的面。

许有年与孟志强抱头痛哭之后,互道别后之情,一旁的张崧年教授和狱友们听他俩讲述了这段充满了传奇色彩的故事后,都“啧啧”称奇,并为这对老朋友的重逢感到由衷的高兴。

许有年擦干泪水,对孟志强说道:“强子哥,十几年前,我曾在沈阳街头遇到过咱们绺子里的一个人,我向他打听过你,他说自打我走了后你在山里没待多久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孟志强眯缝着眼睛回忆了一下:“是啊,你去城里读书走了不到半个月,我不知怎么的成天感觉特没劲,故在一个雪夜我就不辞而别了。下山后,我回了一趟吉林老家,祭奠了父母后,就在当地拉了一帮子弟兄,学着你爷爷的样,干起了‘胡子’买卖!但我们这股‘胡子’从来就不欺负老百姓,专杀鬼子汉奸与恶霸!在一次夜间的偷袭中,我们砍死了十几个正在酣睡的小鬼子,缴获了十几支三八大盖和两挺机关枪。很快,我的队伍一下子从十几个人发展到一百多号人。关东军将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日本人为了消灭我们,曾派了一个中队的鬼子和三个中队的伪军来围剿我们,经过一阵激烈的枪战后,我们弹尽粮绝,被困在山上。最后,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我带着十几个幸存的弟兄逃出了鬼子的包围圈,其余的九十几个弟兄都没逃出来,全部被鬼子和伪军打死了。”

说到这里,孟志强猛地一捶自己的大腿,“唉”的一声低头不语,只见他的双肩微微地耸动着,床板上“啪嗒、啪嗒”地滴下十几颗男儿泪。许有年他们也低着头不吱声。停顿了一会儿后,孟志强声音哽咽着继续说道:

“我发誓要加倍地杀鬼子,替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但没想到我们内部却出了个叛徒,他为了区区几十块大洋将我们出卖了。就在我们逃出鬼子的包围圈后不久,鬼子又在柳河的一个小村子里将我们包围起来。经过一番激战,最终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孟志强讲到这里,又沉默了一会儿。许有年和张教授他们都着急得异口同声地问道:

“那后来呢?”

“我逃出来后,千方百计地打听到那个出卖了我们的叛徒躲在三源浦一个汉奸亲戚的家里,我连夜赶到了三源浦,越墙潜入那个汉奸的院里,杀了正在熟睡的叛徒和那个汉奸一家大小,这才算出了一口恶气。然后我改名换姓,用‘贾明’这个名字只身逃到了关里。在抚宁乡下我又组织了一帮被日本人残害过的穷人继续杀鬼子。再后来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孟志强轻描淡写地说到这里,伸手拉着许有年的手说道:

“我的那些破事儿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虎子,哥特想听听你的故事。”

许有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强子哥,我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你以后千万别再叫我虎子了,你就叫我有年吧,就只有咱俩没外人时任随你怎么叫都行,你看好吗?”

“好,咱们的虎子长大了!虎子……不,有年,打今儿起,我就再也不叫你虎子了。”铁窗里又传出一阵阵笑声。

……铁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刺骨的寒风在夜空中卷着雪花凄厉地呼啸着。房顶和哨楼的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来回扫着,不时将牢房里照得雪亮。但十六号牢房里的难友们却没感到寒冷,他们都没有一丝睡意,闭着眼睛,等查夜的狱卒一离开,大伙儿就坐了起来,捂着被子围成一圈,在黑暗中伸着脖子听许有年小声地讲述着外面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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