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问义

墨翟他们在傍晚来到了楚国的军营，此时楚国人的军营中已经点燃了一团团篝火，远远望去，那一团团跳动的篝火，就好像落在地面上的星星，与夜空中的繁星相映成辉。

墨翟找到了守门的兵将，向他们通禀一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夜幕深沉，楚国人的军营内点着篝火，守卫军营的楚国人拿着长枪站岗，很快墨翟被传呼进去。

十几个弟子着急的劝道：“先生，要么别进去了，太危险了。”

“是啊，先生，楚国的将军一旦恼怒，可能会杀了您的。”

“不了，我来此是为了大义，为了救下无辜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是我自己选的。”说着头也不回的走进去，楚国的营地里面到处都是一队队巡逻的士兵，一座座帐篷众多的士兵正在吃饭休息，墨翟跟着领路的人走了好一会来到了一处巨大的营房，门口边上是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在通禀一声后，墨翟走进去，一看营房灯火通明，一名男子正跪坐着看地图。

看到墨翟他们站起来，这位大将军身披重铠，外系红色披风。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他正是此次楚国军队的统帅子发。

领路的士兵说道：“将军，就是此人。”

将军点点头问道：“就是你刚刚说的现在不能进攻下蔡的吗。”

“正是将军，早就是听闻子发将军，战功显赫，鄙人有一事不知是否应当问。”墨翟恭敬的问道。

“哦，何事。”

“在我家乡有一人为了夺人钱财杀了我的邻居，若是将军遇到此人会如何。”

“自然是将其处死，以示王法。”

“那好如今现在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包围蔡国，杀其民众，夺其屋舍，毁其祭庙，同样都是不义之人，和我家乡的人有何区别。”

将军一时语塞，墨翟又说：“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将军您难道觉得这样毁人国家就是行义吗。”墨翟质问道。

“那你有所不知，蔡国国君昏庸无能，我楚国君上乃是仁人，是为了顺应天意，免除蔡侯的不义之政，怎么能说是杀人不义呢。”将军辩解道。

“蔡国因为国君的暴政，社稷动乱数次，天降灾祸，饿殍无数，民不聊生，上天已经是降下来惩罚，楚国又为什么还要自以为顺天意呢。我听说上古圣王必定是要仁爱天下的，仁人之事者，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何为天下之害，若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敖贱，此天下之害也。如今我看楚国所做之事就是在兴天下之害。”

“大胆，你敢污蔑我大楚国。”一旁的兵丁举起长矛，随时准备把墨翟的胸膛刺穿，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就能杀他。

“我楚国进攻蔡国乃是顺应天意，泱泱楚国是在久蔡国的百姓，就连周天子都是同意，上天自然也是。”将军说道。

墨翟慷慨激昂的说：“今国君、诸侯之有四境之内也，夫岂欲其臣国。万民之相为不利，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家则乱小家，欲以此求赏誉，终不可得，诛罚必至矣。夫天之有天下也，将无已异此。今若处大国则攻小国，处大都则伐小都，欲以此求福禄于天，福禄终不得，而祸祟必至矣。今日楚国能够灭亡蔡国，明日天帝能够灭亡楚国。”

子发将军怒号道：“放肆。”蹭的一声，他的右手把宝剑抽出来，冷森森的宝剑折射着烛光，让人看着胆寒。墨翟没有丝毫的动摇，目不转睛的看着将军。将军气愤的抓着剑柄，剑身微微的颤抖，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墨翟，凛冽的杀气充斥着不大的营房，在这位将军的威压下墨翟的目光直视着子发。过了一会，又像是过了很久，将军冷笑道：“难道你不怕死吗。”

“我既然来到了这里，早已经将生死放下，不然我不会来。”听了这句话过了很久，子发将军默默地把剑收回剑鞘，冷冷的说道：“你当真是个勇士啊。”

墨翟说道：“我只是在行着圣王之道阻止你。”

“但是这次围攻蔡国受之王命，我不得不为，把他送出去，不许杀他。”将军转身继续看着地图。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说完这句话，墨翟身子一软，不是害怕而是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感，他原以为只要心中奉行圣王之道，便能够拯救天下苍生，可结果完全不同。即便是自己用道义去说服，仍旧是毫无用处。墨翟走出来楚国军营，他的弟子正在外面焦急的等候，看到学生安然无恙的走出来，众人都是心中大喜，连忙迎上去。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先生，楚国将军怎么说了。”

墨翟的面容苍老，摇摇头说道：“我们走吧。”众人跟随着墨翟离开军营，来到了一处山坡，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山脚下的蔡国都城。墨翟坐在地上看着下面的蔡都，所有的的弟子守在先生的身后，静静地等着他回答。墨翟俯视着远处高大的城墙，夯土堆砌的城墙绵延相连，似乎在诉说着它往昔的辉煌，树丛间，城里的屋舍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圣洁。

墨翟问身边的高石子：“高石子，我这样做对吗。”

“先生，你这话什么意思。”高石子问道。

墨翟苦笑道：“我曾经学与儒家之道，后来感其繁杂空谈，背离儒学，我一心以为只要奉行圣王兼爱，便可以劝阻战乱，挽救苍生，可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高石子对着墨翟鞠躬行礼，虔诚的答道：“先生，您没有错，您一心奉行兼爱，确实是圣王的意思，您想要劝阻战乱更没有错，就像您今天前往楚军的军营，丝毫不畏，就算是孔子都不可能做的。只是如今不义之君太多，是他们一味贪图疆域财富，才造成天下大乱的。先生，您没有做错。”墨翟有些释然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