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把“饭圈”搬进“娱乐圈”

——评水千澈《重生之国民男神》

韩思琪

从《重生之名流巨星》（青罗扇子，2011）开始，“明星励志重生”便作为一个快速戳中读者快感的方程式被固定下来。《重生之国民男神》（以下简称《国民男神》）的故事模式就承此一脉。不同的是，作者切入的角度是娱乐工业的另一方：粉丝。把“饭圈”生态（粉丝群体生存状态）搬进“娱乐圈文”，给近年来在青少年间火爆升温的爱豆[12]文化以文学赋形，《国民男神》算是开风潮领风骚之作。该文也由此成为2016年潇湘书院最大的黑马。

女主角司凰意外重生，并获得了古怪的“血脉传承”，靠“女扮男装”再次登顶巨星之位，成为万千女性眼中的“第一男神”。打着娱乐圈、异能、重生复仇、女扮男装等标签，同时又向“系统”“军文”“黑道”“网游”等此前大火的网文元素借鉴，《国民男神》对于资深读者来说，乍看之下，就像一部风格拼贴的金手指爽文。但这些“拼贴”都只是让各类型读者进入小说的“接口”，而能够“留住”他们的是小说带有粉丝滤镜[13]的直播式写作。

司凰重生后需要赢得“信仰值”来维持生命，去“赚取”尊敬与爱——这一源自偶像生产与粉丝经济的设定，是作者将“饭圈”文化引入小说所设置的一个机巧搭扣。“信仰值”分成粉色信仰（起伏不定）、金色信仰（稳定）、黑色信仰（负面）三种类型，小粉红、金闪闪和黑点对应的就是现实粉丝群体中路人粉、真爱粉和黑粉的划分。

一枚金闪闪抵一万小粉红，攒五枚金闪闪可获得一次强化身体机会的设定，让粉丝的情感状态得以融入网文的升级体系。同时将爱豆与粉丝之间的联结数值化，让粉丝对偶像的爱与“供养”以具象化的结果呈现，《国民男神》第一次让此种羁绊的情感共同体在网文空间中变得可见。

例如在小说第三卷第一章，司凰在公开恋情时说，“他是我的阳光”，同时仍向粉丝表白“你们是我的星光，阳光让人温暖，星光使人璀璨”，而粉丝从震惊到接受的心理活动，则真实还原了“饭圈”常见的“偶像的自我投射”心态。

本来偶像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偶像其实就是人们梦中情人的现象化，追逐着那个人，就像是在追逐着一个美好。……保留一份对美好的幻想，以及自己内心不含利益的情感，单纯地去付出，不用去想得到的是否同等，只要对方貌美如花依旧能满足心中的美好形象就行。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第三卷第一章《天使和恶魔》

社交网络上的互动、粉丝对明星的维护，这些情节都是华娱圈[14]的“日常”，而正是作者采取的粉丝内部视角让小说俘获了大批不同爱豆的粉丝读者，她们得以在网文的一方天地中得到了认同，而不再只是“疯狂的族群”的简单指称。

作为粉丝文化的“代言人”与“移植者”，作者与小说读者之间也复制了“饭圈”模式，读者成为水千澈与《国民男神》的铁杆粉丝，更有甚者将主角司凰代入三次元的偶像，以“骑士团”（小说中司凰的粉丝群）自居。虚拟偶像能够被召唤，从网文中破壁，就在于传统的读者与作品之间的关系，已经被重构为粉丝与角色/萌元素[15]数据库的对应，虚拟偶像相比真人偶像，几乎不存在任何区别，反而因为想象的虚构而显得更加完美。

完美“男神”司凰的角色设定就利用了“萌元素”中的“反差萌”[16]，不仅是“男装女神”的性别反差，她的魅力还在于“美少年皮”与“总攻心”的反差。这种气质被抽象地称为“可爱又迷人”（多是反派）的角色，从二次元漫画到大众影视中都有着大量的互文形象，司凰则是作者在网文中所做的一次尝试。

她一出场，就是以一个去性别或者说超性别的“美少年/萝太”[17]身份被接受的。这背后是1990年以来娱乐工业的潮流变迁，彼时爱豆体制进入内地，肤白的（pale）、纤细的（skinny）“被保护者（protege）”的偶像形象开始被生产。“韩流”[18]与日本二次元文化促生的“美少年”审美，悄悄地对男性做出了审美再生产，中性化的形貌举止开始流行。

相较来说，司凰的“总攻心”则是一种内在气质，源于对纯爱小说中“攻”的“仿写”：主动、强势、一切尽在掌控而霸气外露。“攻”是从女性主体出发建构起来的一种全新的性别想象，在网络空间，“女神”已经不稀罕了，“攻”气十足的“男神”成为新榜样。女性粉丝坐拥“粉丝”和“女性”双重身份，构成了粉丝大军的中坚力量。她们欲望凝视的对象则是“男”，因此女明星为了能够更多地占有市场优势，在现实中同样争相卖“总攻”人设，洒脱的封“哥”“爷”，自称“老公”来“圈粉”[19]。所以，司凰是“国民男神”，她像日本宝冢剧团中的“男役”[20]一样，纯粹为了满足女性的欲望而打造男性魅力，真是“女人一旦帅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国民男神》对粉丝文化生态做了一次生动的文本迁徙，虽然有些表述比较直白简单，但有着原生态的鲜活。这是网络文学中最贴近现实的一种创作，现实和小说同时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