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0号,姜肆的平静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
奶奶走了,是凌晨离世的。早上过来串门的邻居发现后,急忙给城里工作的姜肆打了电话。
回家路上,姜肆的心里乱作一团,奶奶的身体还算可以,没想到这么突然就走了。奇怪的是,奶奶似乎对自己死亡这事儿有所预感,竟然在一个月前就把姜肆叫回来一次,给他讲了一个多小时故事,还说了什么继承之类的怪话。
现在,姜肆知道了,那可能不只是故事。
奶奶生前是镇上有名的驱鬼师,总会帮人驱鬼、喊魂啥的,一次挣个几块钱。据她自己所说,她还是襄城唯一的驱鬼师。姜肆是不相信鬼怪这种东西的,但是奶奶对于死亡的的神奇预测,让他对鬼怪世界是否存在一事产生了动摇。
不过,不管他相不相信,按照奶奶的话,从今天起,他就是一名驱鬼师了。说业余的可能都是对这个职业的侮辱,在这方面,奶奶没有教过他任何事情,对于驱鬼这种邪乎的事儿,他其实一窍不通。
舟车劳顿之后,回家的姜肆看到屋前搭建的临时灵堂,想着里面躺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悲痛瞬间击溃了心理防线,他无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傻子。
下午,姜肆忙着张罗奶奶的后事,整个人处于机械麻木的状态。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感觉最累的时候。等到月亮从云层里冒出来的时候,姜肆谢过前来帮忙的邻里后,才有时间钻进灵堂,好好地跪别奶奶。
人们都离开了,姜肆孤零零地跪在灵堂中央,眼泪重新涌了出来。
奶奶一走,他就没有家了。这个镇子并不是他的家。镇上有百十户人家,大部分是姓刘的,也有二十多家姓张的,姓王的也有七家,但只有他一家姓姜。甚至附近三个镇上都没有姓姜的。
更让姜肆觉得孤独的是,他自己可能都不姓姜。
奶奶是个热心的人,由于经常和所谓的鬼打交道,可能是出于职业需求,表现得总是很古怪,没错,她就是个古怪的老婆婆。而姜肆感觉自己更古怪,他没有二十岁以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来,到哪去,能记得的只有奶奶佝偻的身影。
他叫她奶奶,叫了三年,仅此而已。
“奶奶,我该……怎么办?”
姜肆攥着一个用透明胶带缠了好多圈的绿铁盒子,泣不成声地说。
灵堂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
盒子是奶奶上个月给姜肆的,让他时候到了再打开。他颤抖着拆掉胶带,打开了这个可能装过薄荷糖的绿铁盒子。盒子里有两张卡片,最下面垫着折叠的羊皮纸。
“这……这……”
看到最上面的卡片,姜肆懵了。
那是一张身份证,名字是姜朝静,这是奶奶的名字,可这上面的照片怎么可能是奶奶?
身份证上的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笑容温和,脸上没多少皱纹,头发也是亮丽的乌黑色,出生年月是1968年9月17日。
姜肆想不明白,有记忆以来,他和奶奶一同生活的这三年,奶奶就已经满头白发,步履蹒跚了。可身份证上显示,奶奶今年才46岁,46岁的人为什么会苍老成那番模样?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姜肆感觉脑袋还阵阵刺痛,跟受了风寒一样。奶奶要是还在,一定会驱寒的煮药汤给他喝,半天就能见效。他这三年里一生病,奶奶就给他煮药汤喝,三天内准能好。
奶奶或许更应该当老中医,而不是什么驱鬼师。
盒子里另外一张卡是银行卡,最下面的羊皮纸拆开后,是一副地图,上面特别标明了五个点,其中一个点就是他所在的襄城,另外四个点是别的城市,这四个点旁边都写着一个号码。
有悖于现实的身份证,未知金额的银行卡,以及一张怪异地图,这是奶奶交给姜肆的所有遗物。
“奶奶,你到底是谁?”姜肆抬头望着灵堂中间的红色棺材,说。
刚说完,姜肆察觉到不对劲,他的嗓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沙哑了。
啊!
姜肆一低头,见脚边充斥着滚滚黑雾,吓得尖叫一声,赶紧从长凳上起来。
雾气阴冷,碰着皮肤就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噫噫噫!哈哈哈哈!”讥笑声从灵堂外传过来,一声又一声。
“谁……谁在那?”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然后,瞬间翻涌。
一道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把小小的灵堂团团包围,雾气涌动,一股股地往灵堂里钻。姜肆能听到各种腔调的怪叫在灵堂外响起,里面夹杂着兴奋和……恐惧。
恐惧的应该是我,好吗?灵堂里,他双手抄着长凳,望着脚下的黑雾,脸色发白。做生意不该这么直接的,不能因为他是驱鬼师,就一下子来这么多鬼啊!
阴风悠然刮起,灵堂门上的帘子被撕裂,一颗巨大的黑色骷髅头探了进来。骷髅头背后,挤满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怪物,身上都萦绕着黑色雾气。
“你们……你们好。”
姜肆结巴地打声招呼,手里的长凳握得更紧了些。
“你……”
骷髅头的嘴巴张开了,它要说话了,鬼要说话了。
姜肆紧张到了极点,天呐!他面对的可是鬼啊!不是一个,不是十个,是成千上万。眼下,鬼的头头儿要说话了,它会对他说些什么可怕的话呢?
“我……”骷髅头忽然晃动起来,很剧烈。
咔吧!
骷髅头居然掉了,骨碌碌滚进了灵堂。
“哎呀我去!我的头!我的头!快,帮我捡一下我的头!”滚动的骷髅头惊恐地大叫。
鬼们都慌了,在灵堂外怪叫,可就是没一个敢冲进去捡头。
“哇哇哇!救命救命!”骷髅头快要撞到棺材,这下把它吓惨了,上下颌跟装了发条一样,疯狂碰撞发声。
姜肆一抬脚,拦下骷髅头,惊魂未定地问:“你……你是什么鬼?”
“小鬼,小鬼,小的是小鬼。放过我吧!帮我把头扔出去!扔……扔出去就好!”
“我是问,你是什么东西?你在怕什么?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我……我们是鬼啊!胆小鬼,啥……啥都怕的。来跟老……老奶奶说再见!说再见!对对,说再见!”
姜肆看着脚下比篮球还大的骷髅头,感觉没什么威胁,弯腰准备去捡。哪想到手刚碰着骷髅头,它又惨叫起来,声音凄厉,引得外面的鬼都大嚎不止。
“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呀!别碰我,你放过我吧!放过我!”骷髅头上被姜肆触碰的地方在冒白烟,白烟混在黑雾里,也比较显眼。
姜肆没感觉到手上有异常,却被手上冒烟这一幕吓到了,赶紧松手,一脚把骷髅头踢出去。可能是没掌握好力道,把骷髅头踢飞好远,远远地落在了鬼的后方。
呀!
刹那间,骷髅头的叫声变得好遥远。
灵堂里,姜肆被一群怪模怪样自称鬼的东西盯着,也不敢乱动,慢慢挪到棺材旁,靠着棺材坐下来。棺材旁的黑雾不多,而且他看的出来,骷髅头怕棺材,或者说,怕棺材里已经死去的奶奶。
鬼不敢进来,姜肆也不敢出去,只好靠着棺材休息,累了一天,心力交瘁,这样的环境他都能睡着,不得不说,很有做驱鬼师的潜质。
估摸着睡了十来分钟,刺耳熟悉的声音从灵堂门口传来。
“死了……死了好啊!哈哈!死了好!你也会死的,很快,很快!”
是骷髅头回来了,和之前不同的是,它的颧骨上有一个很大的焦黑色巴掌印。
被吵醒的姜肆看到那个印子,低头看了看手掌,似乎明白了该怎么驱鬼,不就是扇巴掌嘛!可惜十巴掌能扇,一千巴掌,一万巴掌咋扇?鬼排队站好等他扇巴掌,他都撑不住。
“呦!别挤!别挤!”骷髅头的身体晃了一下,脑袋看起来又要掉,吓得它连忙扶住,后怕地冲着背后大吼大叫。
虽然没什么人,但是鬼多,闭上眼睛去听,挺热闹的,姜肆也没理它们,他太累了,听着听着反而睡着了。
亲人走后,在世的亲属总会梦到那些逝去的人,姜肆也梦到了奶奶。
梦里,奶奶没有在镇上的大户人家里装神弄鬼地大喊大叫,也没有神秘兮兮地拍拍姜肆的头,露出奇怪的表情。她只是坐在那,满脸愁苦,重复呢喃一句话,“去找他们,去找他们!”
“去找谁?奶奶,我去找谁啊?奶奶,您倒是回答我啊!奶奶……”
“奶奶,别走!”姜肆猛然惊醒,满头的冷汗。
灵堂外,微风和煦,阳光明媚。昨夜也许发生了什么,但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姜肆的手边放着摊开的羊皮地图,沐浴在阳光下的五个标记点好像能串起来,间隔一个点连接的话,是一个完美的五芒星。
他在纸上虚划了几下,最后看了眼四个号码,苦笑一声把地图收回铁盒子里,扶着棺材站起来。
今天得忙奶奶下葬的事,明天,就明天吧!去见识一下驱鬼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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