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多,姜肆收拾了一些衣服,背着包离开了出租屋。在去火车站之前,他顺路去了一趟邮局,把昨夜花了半个多小时琢磨出来的匿名检举信寄了出去。这封信可能会引起一些动荡,也可能连片小浪花都激不起来。结果不可知,但至少姜肆尽力了,陈叔会理解他的。
到了火车站,姜肆排了半小时队,终于买到去荔城的票。离发车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见火车站里有自助取款机,就走了过去。他的心里还有一个疑惑需要解开。
奶奶留下的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姜肆很想知道。
密码很容易就被他猜出来了,是他身份证上出生年月日的后六位。他的出生日期可能是假的,但通过这个事表明,奶奶爱他是真的。
“9……0……0……9……2……5……”
点下显示余额,蹦出一长串数字,把姜肆吓得不轻。奶奶平常过得挺朴素的,他要是不回家,奶奶连一两肉都舍不得买,没想到卡上有这么多钱。驱鬼师这么有钱途吗?
“1、2……八位数,哦!还有小数点,68万3千500多,奶奶啊!您到底是什么人啊?”
68万多,加上姜肆的积蓄,足足有69万。这可是笔巨款,在襄城这样的城市,都能买一套很不错的房子了。然而姜肆心里没有一丝喜悦,奶奶把这么多钱留给他,绝对不是让他用来买房子的。
等火车的间隙,饿了很久的姜肆终于被绞痛的胃拉回现实,心痛地买了一桶八块钱的泡面,泡好,心有不甘地吃起来。还别说,跟外面卖四块五的泡面味道真像。
很快,火车到了,姜肆起身,检票进站。
上午九点,赶火车的人不多,姜肆上车后发现,车厢里的乘客连一半都没有。
一坐在舒适的座位上,姜肆就感觉倦意袭来,他干脆把背包抱在怀里,脑袋扎进去,休息起来。这趟旅程耗时十多个小时,能睡着的时候尽量睡,他知道,到了晚上自己未必能睡着。
火车在咣当声中停下,到途中站了。姜肆醒过来,看了看外边,那一瞬,车窗上好像有道影子一闪而逝,速度很快很快。
姜肆一下子清醒了好多,看看附近的乘客,见他们都很正常,没有注意到刚才窗外的画面。那么,就只剩两种可能,一,他眼花了,二,鬼来了。可现在是白天啊!
姜肆没有声张,去洗了把脸,回来坐好,头低着,也不动弹,看起来跟睡着了没两样。
过了三四分钟,姜肆的眼角余光瞥到,玻璃窗子上真出现了一团怪影,黑乎乎的,有点像人的外形,不过脑袋和身躯的比例与人不太像,很不协调。他装作无意地抬头,窗子上的影子立刻消失,反应很迅速。
姜肆意识到,他被一只鬼盯上了,另外,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在对一个陌生世界没有过多了解之前,不能轻易下定论。比如,他现在知道了,鬼并非只能在夜里出现。
火车走走停停,每站都有人上下车,车上的人多了起来。姜肆冷眼看着身边的一切,不敢放松警惕,外面的鬼可能还在,被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很难放下戒备。
午餐时间到了,姜肆买了盒饭,囫囵地吃完,继续与可能正望着自己的鬼僵持着。他不知道它的目的,这是他最担忧的事。
煎熬地度过几个小时,天色暗了下来。
飞驰的火车两旁,建筑群、山体、树木都被披上一层灰蒙蒙的罩衣,在晚霞中倒退。
车厢内,有的乘客焦急地等待上厕所,有的在车厢内来回走动,活动僵麻的腿步,也有的还在睡觉。
姜肆对面就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熟睡着,脑袋歪在旁边的老奶奶肩上,老奶奶不满地看了好几次,实在不忍心叫醒她。
本来是挺温暖的一幕,可在差不多七点的时候,睡着的女人身上出现了淡淡的黑色雾气,她的表情也不如刚才轻松。
不到三分钟,更多的雾气钻出来,腾空而起,盘旋在女人头顶。
穿着小白裙、白袜、白皮鞋的小女孩在雾气中出现了。她的皮肤很白,惨白,毫无光泽,五官变形严重,像被什么重物敲击过。鼻梁以下的部分向左边扭曲,脸颊由于过度拉扯,颧骨位置的皮肤已经开裂,黑乎乎的血肉暴露出来。
看到它的一刹那,姜肆赶紧捂住嘴巴,差一点就被吓得叫了出来。更可怕的是,小女孩还在笑,这样的尊容,导致她的微笑沾染上了不一样的怪异气息,那个笑容太瘆人了。
眼下,小女孩正虚抱着女人,表情迷恋、满足。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鬼更像是无法触碰的另一世界的物质,所以她的怀抱对双方而言都是不真实的,顶多在视觉上重叠了,可这怀抱并非毫无影响力。
这样的拥抱是致命性的,阴气正以可怕的方式侵蚀女人的身体,她会受伤,甚至会死。
抱的越紧,女人会越痛苦。
“你……”姜肆盯着小姑娘,很难想象它一直躲在女人体内。他没有说出声,只是做了个口型。
“大哥哥,你能看见我吗?”小女孩发现了姜肆的目光,先是一惊,后疑惑地问。
姜肆的视线下移,看到女人浮肿的手背上全是红点,猜到了什么,悄悄勾了勾手指,起来向车厢连接出的过道走。
车上并非只有一只鬼,阴气森森的,一道道影子飘来飘去,姜肆替别的乘客庆幸,他们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所以不必承受这别样的巨大压力。
鬼影飘飘荡荡,都避开了姜肆,小女孩跟在他后面,苍白绽裂的脸上露着疑惑。它太年轻了,还没有培养出对危险的敏锐感知,所以并不清楚,面前的人不只是能看到鬼那么简单。
过道上没人,姜肆走过去,坐在冰凉的铁上,示意小女孩过来一点儿。
“她是你的妈妈,是吗?”
“嗯。”
“你的妈妈生病了。”
“嗯,怎么都治不好。已经好多天了,妈妈现在连睡觉都睡不好。总会做噩梦!大哥哥你有办法吗?”
“我是医生喔!我有办法帮你的妈妈,但是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帮我吗?”
“嗯,我愿意。”
几秒后,过道上升腾起一团白烟,和那些鬼身上的黑雾一样,都只在姜肆的眼里出现。也许,孤独的不只是这些鬼魂。
小女孩的离开在鬼魂当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车厢里的鬼赶紧躲开,远远地望着姜肆,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它们看着没有害人的意思,姜肆也不好出手。这一点,他隐约明白了,有的鬼并不需要被驱除。详细情况,还得下了车见到要见的人才会有答案。
他从地上站起来,正要回座位,却发现相邻车厢的门上有个东西,小小的,趴在那,动也不动。
“可抓住你了,跟踪狂!”
姜肆一个健步过去,想抓住它,不过它太快了,呼哧一下就没了。
姜肆拉开们,气势汹汹地环视车厢。
这节车厢上的人倒都挺安静,个个睡的正香。
不,不对!
那是什么?
车厢尽头站着那个小小的鬼魂,正挑衅地看过来。此外,车内没有第二只鬼,可是,几乎每个人脑袋上都泛着暗淡的黑雾,像点燃后排排坐的香炉。
他们不是睡着了,而是精气被夺取太多,都晕过去了。
与这只鬼正视,姜肆第一次感受到浓郁的邪恶情绪,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浮现在心头,很压抑,很让人焦躁愤怒,难以平静。
“你……这个恶鬼。”
毫无疑问,这是姜肆遇到过的最邪恶的鬼,当然,也极有可能是最强的。
鬼得意地冲进了厕所,像对决后驾马扬长而去的胜利枪手,徒留血淋淋的尸体于黄沙之中。
姜肆愤怒地追上去,冲进厕所,可是里面空荡荡的,鬼不见了。
“出来,滚出来!”低沉愤怒的声音刚过,黑影在姜肆背后闪过,一只绷紧的手抓过来。
姜肆回头,抬臂去挡。
小小的手爪像笔直的刀,迅猛地落在胳膊上,琥珀色的锋锐指甲直接切开一道血口,献血涌了出来。
“哈哈!十天内,你会阴气攻心而死。惹怒了我,那个老太婆在,也救不了你!”
“你确定?”姜肆的另一只手在刚才已经趁机抓住鬼的脚踝去,轻轻一握,白烟滚滚。
鬼凄厉地惨叫,撑了足足几分钟,才慢慢消逝。
忙完这一切,姜肆用水冲掉伤口上的血,眉头皱了皱。他不太怕阴气,他是鬼的克星,区区阴气应该威胁不到他,他还感觉,鬼刚才应该撒谎了,奶奶要还在,一定能解决阴气的问题。
而且,荔城要到了,姜朝贵可能是奶奶的哥哥或弟弟,处理这伤,足够了吧!作为驱鬼师奶奶的兄弟,肯定也不简单。
这一车厢的人回去得慢慢调理恢复,估计要很久,姜肆对此就爱莫能助了,奶奶连煮粥都没教过他,更别说熬药汤了。
捂着手臂回到车厢,姜肆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自己座位上好像有个人,正背对着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像极了花鸟市场摆放的大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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