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晚时分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开始挠心挠肺的卤香味飘散在村子的上空中,和着炊烟的气息构成了让人魂牵梦萦的家乡味道。
八月末的螃蟹还没有什么蟹黄,但吃着壳酥肉嫩的螃蟹,吮上一口客内香辣可口、回味甘甜的卤汁,再配上筋道弹牙且滋味十足的田螺肉真是给套京城三环的房子都不换。
撵走了一大群前来“抢劫”的小馋鬼,看着锅里面所剩无几的螃蟹和螺丝吕仁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与一众奇特的满足感,毕竟在过去他也是“劫匪”的一份子,而如今却成了一个“受害者”,不得不让人感慨时光的温柔且冷酷。
“哈哈,仁娃子你也有今天,”老爷子躺在庭渊桂花树下的摇椅上哈哈笑着,笑着笑着不知为何又突然感慨起来:“对咯,你也长大了嘛,我也该老咯,老咯……”渗入骨子里的寂寥和落寞透骨而出,让旁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低落起来。
“您还叫老?您见过那个九十来岁的老年人还健步如飞满山乱跑的?是我们这些小辈子不孝顺让你不满意了么?你说哪个不听话,我去把他抓过来给你罚跪。”吕仁却早已习惯了,从他们小时候开始高祖就总是这么说,然后身强体壮的蹦跶到了现在,虽然看上去年龄很大但身体却比大部分年轻人都好。
“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只是我这个老东西活的不耐烦了,”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不说那些了,你过来,让我看看。”
吕仁耸耸肩走到了老爷子身边,老爷子直起身子来,宛若一颗扎根磐石中的松树一样带着莫名慑人的气势,轻飘飘的一掌按在吕仁肩膀上,在那一瞬间吕仁感觉全身的肌肉开始痉挛,肌腱开始抽搐,骨骼开始断裂,可以令人发疯的痛苦席卷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万蚁噬心也难以形容其苦楚的万一,在那一刻他恨不得立刻死去也不愿意再受到这般折磨,在那一刻他没有任何余力去考虑其他东西了。
但所幸老爷子再拍下去的那一刻就发觉了不对劲改拍为抚,他的手按照着某种规律在吕仁身上游走,吕仁身上的痛苦也如同春雪遇初阳一般冰消雪融,不见踪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老爷子的表情似喜似忧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时也命也……”
“高祖,刚刚?”吕仁确信高祖不会害他,但身上汗出如浆却明确的告诉他刚刚的痛苦并非幻觉。
“是我的错,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老爷子满脸倦容,后面的话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吕仁也只能隐约听见一个“醒”一个“骨”字。
“你最近又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么?”老爷子突然抬起头问道,眼睛明亮的就像是湖中的明月一样。
“又?”;吕仁疑惑的问道。
“有!”老爷子声音提高了点:“坐下来歇会,好在没伤到元气。”
吕仁坐下来后才发现自己两只脚已经不听使唤了,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吕仁开口道:“最近我并没又遇见什么怪事啊,高祖刚刚那是?”
“是好事,”老爷子拿起大瓷缸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你以后只要不遭横祸可以尽享天年直至天人寿限百二十年。”
“可您为什么皱着眉头对我说这句话啊?”吕仁感觉手脚一阵暖和,他明白这是气血畅通了的表现于是站起身子活动起筋骨来,刚刚遭受的折磨仿若镜花水月一样,甚至连记忆都开始淡漠了。
“因为也是一件憾事,你生不逢时啊。”老爷子叹了口气:“在这个绝天地通,天人两分的时代对于你来说也是一种残忍啊?”
吕仁听得一头雾水:“您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后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老爷子意兴阑珊的挥挥手驱赶吕仁离开。
“那,老爷子我可以和您学功夫么?”吕仁眼巴巴的望着老爷子,可怜兮兮的请求。
“嘿,想学啊,也不是不可以,”老爷子一听兴致呵呵的从靠椅下取出一件被灯光映照出奇异色泽的衣服来:“想学我的功夫?先把这练功服穿着试试。”说着老爷子把看似轻飘飘的衣服对着吕仁丢了过来。
吕仁刚想接住就听闻重物破空之声扑面而来,心下暗道不妙,紧忙闪开,“咚”,看似轻便的衣服落到地上却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吕仁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费力的搬起不知名材质的,异常沉重但却十分柔软的练功服,嗓子有点发干发涩的问道:“高祖,这衣服多重啊?”
“哦,不重,这是最小号的才五十斤,也就是给新手练练手,你要是适应了就换正式的,那个就有百十来斤了,勉强能用吧。”老爷子满眼戏谑的看着慌得一匹的吕仁:“先穿上这练功服不准脱,每天五个小时站桩,什么时候把下盘练出来了就可以教你一些入门的东西了,入门后学的就稍微轻松点了,人体正经、奇经,穴道,气血,腑脏学透彻了再学药理,同时再学学锻体的功夫,大概有个五年功夫可以算是入门了吧,然后再……”
吕仁抱着练功服听着老爷子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弟子的培养方案,竟无语凝噎,于是他鞠躬着将练功服递给老爷子:“抱歉,打扰了,我先走了。”
“你们这些小猴子既不想吃苦又想有所成就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便宜给你们呢?”老爷子乐呵呵的躺回了摇椅上教训吕仁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咱们老祖宗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可现在的年轻人哟,心比天高,力比纸薄,不肖啊,把老祖宗的东西都给丢了啊。”
“呵呵”吕仁翻了个白眼转身欲离开时又转过头来向着老爷子问道:“高祖啊,你收过徒弟么?”
“有啊。”老爷爷毫不拖泥带水的承认了。
“谁啊?”吕仁刚发问一个总是被他们“抢劫”还带着笑眯眯的表情的少年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难道是……琅哥?他不是去外面打工了么?”
“脑子还挺快,”老爷子点点头:“就是琅娃子,他是个苦命的孩子,既然老天也不爱他那总得有个人管下他,你们这些捣蛋鬼里也只有他耐得苦心性也合适,才入了我的门下,算是我的关门弟子。”
“不是都关门弟子了么,您还想收我为弟子。”吕仁对着老爷子揶揄道。
“小门小派的,关不关门不都是我说了算。”老爷子稳中带皮的调侃了吕仁一波。
“对了,琅哥的父母真是病死的么?”吕仁好奇的问道,吕琅是吕仁的表哥,可他的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双双去世了,他可以说是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的,一个爱笑而且很懂事的男孩,帮着大人们在农忙时节照顾村子里的捣蛋鬼们村子里的孩子王,顺便说一句老二是狗子,老三是吕仁。
村子里的大人们都非常喜欢吕琅,对他比对自家的孩子都好,但他十八岁那年就外出闯荡去了,到今天几年的时间时间都没有任何音信。
“唉,”老爷子叹了口气道:“是他们都是病死的。”
吕仁心领神会,或许是职业使然仅仅是这些远不够满足他的好奇心于是他继续问道:“那琅哥学了您几成本事?”
“他也是一个生错了时代的人啊。”老爷子并没有正面回答吕仁的疑问而是如此说道。
“对了,高祖,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吕仁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被问烦了的老爷子怒道:“你当我是学习机哪里不会点哪里啊!给我滚出去,老子要睡觉了!”
“哦。”吕仁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门,正要关上门时,老爷子突然又中气十足的开口了,声若洪钟大吕,又似虎豹雷音,让吕仁不由得感觉振聋发聩,脑门嗡嗡作响:“仁娃子,你日后当谨记‘见怪不怪’四字。”
吕仁呆愣了一会而后笑道:“高祖放心,我可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的。”然后吕仁关上了院门向着奶奶家回去。
门内说完了那一句话的老爷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疲惫不堪的瘫倒在躺椅上,形容看上去苍老了几分,月光透过细碎的桂树叶洒在双眼紧闭的老人身上,让这个小院子看上去越发的寂寥。
“都是孽缘啊~”长久之后老人叹息了一声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星空后接着道:“你们啊,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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